第044章:弦斷有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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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麽快就該她上場了!

    白淩波猛然回過神來,她看著自己的妹妹慢慢走上比試台,心中感慨萬千。今日戰況這般激烈,不知道她心裏會緊張成什麽樣子呢?

    她曉得白娉婷為了這次的比試費了許多心思,為了讓自己更出彩,她自己做了羽衣羅裙,彩袖和舞鞋,但是……

    選擇歌舞的秀女這麽多,想脫穎而出是難上加難。

    準備再多也用不上了。

    遠處,白娉婷懷抱一張蕉葉琴緩步上台。眾人注目下的她神色如常,完全尋不到一絲方才的慌亂,豐潤的小臉上一雙剪水雙眸光彩奕奕。

    宮人置好了琴,白娉婷環顧四周,淺笑著抬起纖細而白皙的手,手指輕輕撫過琴弦,“錚”一聲,琴音流瀉而出。

    這一聲將眾人的目光吸引過來,白娉婷側邊淺淺一禮,入座。

    起手落手間,七弦蕉葉琴彈奏出一曲清婉流暢的曲子。那琴音初時悠然、歡快,帶著些少女懷春的羞澀和悸動,清脆的宛如跳入銀盤的玉珠,令人心情愉悅,慢慢的又仿佛山林間汩汩流水,一抹一挑中彈撥出淡淡的憂傷,如泣如訴,纏綿不絕,伴隨著周遭沙沙作響的竹葉摩挲之聲,聞者心有戚戚……

    清風過處,白娉婷紅袖翩躚,那飛揚的衣衫仿佛一隻將要淩空飛起的火紅彩鳳,不止台下這些聒噪如五百隻鴨子的秀女,隔河處那些或矜貴或狂拽的宗親公子,就連遠處那些侍奉的宮人都出神地、癡癡地靜心聆聽著。

    台上,白娉婷一雙玉手越撥越快,側目含淚,似渾然不覺天地萬物。

    就在眾人陷入那糾纏往複的琴音中不可自拔時,琴音陡轉,轉瞬間激越慷慨,決絕,哀慟……

    “嘣——”

    一個刺耳的聲音響起。

    破碎的琴聲穿透耳膜,戛然而止。

    一曲未完,弦卻斷了。

    白娉婷愕然僵住,眼中滾下一行熱淚,雙手按在琴弦上久久未動。

    ……

    “大膽!”

    一聲怒喝將眾人的心神從琴音中拉了回來。

    白淩波心中一揪,站起身看向台上。

    皇家曆來是最講究的,弦斷乃是不祥之兆,白娉婷方才太過忘情,未料到用力過猛,這琴竟會承受不住……

    果然,這時芳韻身邊那個有些年紀的內侍官陰沉著臉走到台上,怒氣衝衝看著白娉婷,責道:“太子駕前怎敢如此疏忽,快快退下!”

    白淩波也有些意外,娉婷的琴技是自小請名家教授的,她又聰慧刻苦,早已小有所成,按說是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的。隻是……

    她今日彈得這支曲子,纏綿激蕩,聞所未聞,高潮處明顯還有幾分生澀,失手也不算意外。

    她焦急的看著台上,白娉婷一動未動,似乎還在震驚當中。側目往邊上一瞧,台下的芳韻姑姑也滿臉痛惜地望著台上,眼神中甚是關切。

    想起那日芳韻在白府中的情景,白淩波想著,要不要過去求一求她,畢竟是皇後宮中的老人,若她肯開口,蕭珩多少該留幾分情麵吧……

    正想著,就見白娉婷緩緩站起身來,她紅著眼睛遙遙一拜,道:“稟太子殿下,此新曲乃臣女即興而彈,臣女學藝不精,唐突太子殿下了。”

    話音剛落,台下一片喧嘩。

    “即興所作,看不出這位白小姐琴技這般高深!”

    “是啊是啊,方才眾人都聽入神了呢!今年為了進太子府,大家可真是使盡渾身解數啊。”

    清河郡主聽了就煩,冷著臉打斷道:“曲子再好也是無用,太子麵前失儀理當重罰!這般不知禮數的女子還想進太子府?哼,依著法度,就是宗室之家也配不起!”

    眾女都收了聲,如今清河郡主可是爭奪太子妃位的熱門人選,家世顯赫無比,此時又僅剩兩三個未上台的秀女,不出意外的話,她奪魁幾乎是板上釘釘了,眾女不想在此時再得罪她。

    那內侍官用征詢的目光看著芳韻,芳韻遣身邊的宮人去向太子請示,片刻之後過來回報,道:“太子殿下說‘處罰就不必了,請姑姑自行定奪。’”

    白娉婷臉色暗淡,失落地垂下了眼眸。

    芳韻起身,見幾十雙眼睛都盯著自己,隻好秉公處理,道:“既然太子殿下不責罰,還請娉婷小姐下台去吧。”

    “那,得花怎麽算?”台下嘴快的秀女問道。

    芳韻裝作沒聽到,擺手隻命人將白娉婷的琴抬下去。

    沒有計較她的過失已然是開恩了,成績怎麽還會作數呢?

    白娉婷苦澀地牽了牽嘴角。

    白淩波心中不忿,什麽扯淡的忌諱,彈琴的人誰不會碰上斷弦的時候,若斷了根琴弦就會削減蕭珩的福澤,那這位太子殿下未免也太脆弱了吧?!這等昏聵之人,如何能指望他清明治國?

    可憐娉婷心心念念地想見他,而他卻連這曲子半點的情義都聽不出來!

    按捺不住內心的憤懣,白淩波抬手就要撥開人群,不過,未等她邁出幾步,另一側一個身形頎長的少女已然越過眾人跳到台上。

    “慢!”

    少女止住抬琴的宮人,大步上台將白娉婷拉扯起來,這少女身形高挑,較尋常女子高了半個頭還不止,她雖姿色尋常,皮膚也微微有些暗沉,但渾身散發著一股逼人的健康活力,這是其他女子所不具備的,獨特魅力。

    她麵朝河對岸朗聲問道:“臣女敢問太子殿下,可曾聽過‘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典故?”

    片刻後對岸傳來一個淡漠低沉的聲音,“自然。”

    少女咧了咧嘴,道:“如此,臣女倒想問問殿下,這位尋覓知音的女子……何處失儀?”

    眾人被問的一愣,白淩波卻在心中暗暗稱讚。

    昔日伯牙遊於泰山之陰,卒逢暴雨,止於岩下,心悲,乃援琴而鼓之。初為‘霖雨’之操,更造‘崩山’之音。曲每奏,鍾子期輒窮其趣。後來,伯牙彈到孔子讚歎弟子顏回的曲譜時,琴弦斷了一根,子期也聽了出來,且曉得他手中伏羲琴的來曆,因此被伯牙視為知音,所以才有了後來子期亡故、伯牙割弦毀琴的故事。

    一切的深情和決絕,都是為了酬謝自己世間唯一的知音。

    娉婷方才所奏,那琴音中綿延不絕的繾綣情思,正是她對蕭珩的一片癡情啊!

    可恨他卻一無所知!

    少女這一提醒,眾人心裏自然是明白的,但蕭珩卻沉默著半晌沒有回答。

    那女子似乎也並不在意,她抿著嘴笑看白娉婷,“既然太子殿下不肯收回成命,我看這位妹妹還是下台歇息去吧,你這麽美,又如此多才,還怕沒有那知音好兒郎上門求娶嗎?”

    少女直白的話說得白娉婷兩頰微紅,四周眾目睽睽,她收斂裙裾行禮謝過後就快步走了下來。

    內侍官走到那少女跟前,躬身笑道:“小小姐可準備好了?若妥當了這便開始吧?”態度與方才截然不同。

    在眾人目瞪口呆的神色中,少女扯開身上的寬袖大衫隨手一揮,台下立刻有個十來歲的小丫頭跑到跟前接住。

    她拍拍身上利落的窄袖衣裙,左手掐腰,右手抬起輕輕蹭了蹭鼻尖,昂頭向遠處招手:“來呀,給我把梨花槍背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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