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簾之後，白淩波悠閑地倚著窗台看風景。

    花狸狸已經長了挺多，光滑順溜的毛皮像錦緞一樣，摸起來十分舒服。白淩波摟著它一會兒揉肚皮，一會兒捏腳爪，玩的不亦樂乎。聽聽外邊呼哧呼哧的聲音，她咧嘴笑了笑，抱著花狸狸坐回到書案前。

    門外的楊掌櫃吭哧吭哧爬上五樓，腿都哆嗦了，他剛直起腰來大喘氣，氣兒還沒來得及喘勻呢，就見方俊已經砰砰砰開始敲門。

    “請楊掌櫃進來。”

    屋裏傳來嬌滴滴一聲清音，楊掌櫃的心抖了抖，慢慢磨蹭進屋。

    行禮問安，端坐一旁。裏麵的白淩波像沒看見他這個人似得，坐在珠簾後一聲不吭，專心擼貓。

    楊掌櫃一顆心懸在喉嚨裏，不知道怎麽開口。

    “喵”

    花狸狸突然叫了一聲，從書案上一躍跳到地上，扭著小腰走了出去。楊掌櫃瞪著眼珠子看它，見它目中無人的走過自己，走出房門，手心裏慢慢沁出了汗水。

    “多日不見了，楊掌櫃今日得空了？”

    白淩波淺笑走出，命知桃將那一盤不知放了多久，幹透了的雲片糕端了出來放到他麵前。

    楊掌櫃連忙起身，垂著眼拱手作禮，“見過小姐，請小姐安！”

    “有事就說吧，我這兒不興這麽多虛禮。”白淩波遠遠坐到他對麵，知桃煞有介事的板著臉站在一邊。

    楊掌櫃幹燥的嘴唇嚅動了幾下，似乎在猶豫什麽，白淩波皺眉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從袖中掏出來的小冊子，恭敬地呈送過來。

    “上次小姐的指示我已經吩咐下去了，不過總有些人輸了錢硬充大爺，咱們也沒法子……”他把身子躬得更低一點，“這是，這一個多月欠債的名錄，上次您給他們劃掉了，這又來了，我怕這上頭還有小姐熟識的人，有些為難的，特來請小姐裁奪。”

    原來是為這事，白淩波微微皺了皺眉。

    提起這事就來氣，上次就是她好心插了一手，想暗中幫一把白承禮，不想楊掌櫃會陽奉陰違，逼得他走了歪路反倒害了自己！這事過去她就擱置了，沒想到今天楊掌櫃竟然特意過來了……

    白淩波接在手裏隨意翻了幾頁，冷不丁的，在其中一頁又發現了白承禮的名字！

    她心裏琢磨起來，這事，有點不太對啊……前幾日見娉婷時她還說白承禮的傷雖大好了，但遠沒有到可以下床走路的程度啊，怎麽他就又去賭了呢……斷腿之傷，沒個三五月怎麽可能好利索，難道這其中有詐？

    白淩波心裏頓時警醒起來，看楊掌櫃，他身子雖躬著，但那一雙眼睛卻一直滴溜溜轉個不挺，神情也比上次拘謹了不少，似乎頗有些緊張不安……

    白淩波搓了搓手指，拿起賬本啪一聲扔到桌上，回身架著腿歪在軟椅中，不知從哪兒摸出來一塊兒青玉片兒，開始不緊不慢地磨指甲。

    “我說，這種事你也好來問我？”

    白淩波斜覷他一眼，“那日我不過是興致好，替你思慮了幾分，想著你這麽多年不知掙了多少昧良心的錢，這才隨手劃了幾筆，你這做事做老了的竟反過來問我了？怎麽，你是想日日提醒我，讓我替你消除業障嘛？”

    她說著起身拈出一隻筆來，看楊掌櫃，“如果是的話，那這也簡單……知桃，將那冊子拿來！”

    知桃應了一聲拿起那冊子送到白淩波麵前，混翻了幾頁，白淩波蘸飽了墨抬手就要畫下。

    楊掌櫃急忙伸手攔住，“不敢勞煩小姐，不敢不敢……是我多事了，以後我會嚴格遵照小姐的意思辦事的……”

    “我看不是你多事，而是多心了！”

    白淩波冷不丁笑了一聲，丟下筆慢慢走出來，將楊掌櫃通身打量了個遍。

    “楊掌櫃跟著沈公子日子不短了吧。”

    “額，三年多了，不敢說長。”

    “三年也不短了，怎麽，楊掌櫃如今竟敢猜度懷疑起主子來了？”她微微笑著，嘴角上挑帶出一個淺淺的梨渦，“你今日這般費盡心思，是想試探些什麽呢？我的身份，還是沈家的法度？嗯？”

    一眼被看穿，楊掌櫃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不敢不敢，小姐言重了，您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的……”

    他說著額上冷汗陡起，想不到眼前這個妙齡少女竟有著洞察人心的本事。

    上次的事確實給了他非常慘痛的教訓，但是心疼了幾天之後，他就回過神兒來了。這個突然降臨的嬌小姐究竟是誰，他拿捏不準。初次相見時他以為白淩波是沈大公子的意中人，但事後想想，若真是意中人，以沈牧憐香惜玉的性子如何舍得留她一人在京中操勞？

    所以他今日就是特意來試探她的身份的，但他也並不是完全沒頭沒腦就衝上來了。

    白淩波之前曾讓方俊去提點過他，說京裏掉塊兒磚頭下來都能砸死一片有權有勢的，長樂賭坊的客人魚龍混雜，要他好好約束手下，正當經營。末了還留下一句“咱們是賭坊，不是放貸的”，那時他心裏忌憚，也就知趣兒不敢再去催討原來的債款了。

    不過說來也巧，方俊去警告他的那日正是他派人去白府討債的時候，手下人去了才知道白承禮是國學監白大人府上的少爺，人也不是失蹤，而是被強人打傷了在家養著。白府是官宦人家，活計不敢造次，撕了債條做了個順水人情才回來了。

    楊掌櫃聽了這些就想起方俊的話，越琢磨越覺得，這位小姐可不是話裏有話麽？要不，怎麽自己才去白府催債，她就派人來警告他了？難道這位嬌小姐和白家，有什麽關係？否則為什麽要把白承禮的名字抹掉？

    這事他在心裏翻來覆去想了很多遍，也留心打聽了許多白府的事，總覺得自己這位新主子的行事和那位傳說中的白家大小姐頗有相似，再三思量，這才有了今日這出。

    不過這些話他可不敢說。

    白淩波淡淡開口，“我記得，上次讓方俊提點過你，別再做那些陽奉陰違的蠢事，怎麽，這麽快你就忘記了？”

    “也罷，說說吧，你今天來，到底想驗證些什麽。若說的有理，我可以饒你一次不予追究，若無理……嗯，沈家有的是比你能耐大的人，隨時可以接管長樂坊。你自己想想，機會隻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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