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日，沈牧此時進京必然是為了年節前到各處查賬，但眼下他已被家族除名，無所事事的閑人一枚，進京也不過是會會老朋友，順帶看看蕭鼐在那位神醫的妙手之下恢複到何種程度，所以這次進京也是悄悄的隻在春熙樓小住幾日，誰也沒驚動。

    最高興的自然莫過於白淩波了，滿滿一匣子的各地特產，綠孔雀羽扇、點翠花簪，吳郡的胭脂香粉，還有捎帶給蕭鼐的一本兵書一本劍譜。

    認真說來這些東西倒也不是多值錢，隻是沈牧這一番心意令人歡喜。

    她玩笑說樓裏還住著一位美人呢，怎麽不見他表示表示，沈牧開懷朗笑，果真令人取了一個狹盒出來，打開是一管玉色潤澤的青碧短笛，南湘本是一眼看中，後來聽說是沈牧之物，便再三推脫，拒辭不受。

    白淩波打趣，說她周身之物皆是他人所贈，怎麽就不肯收下沈牧的東西？南湘紅了臉啐她一口不說話了。

    在春熙樓這一年多，方俊那不溫不火的性子真夠讓人著急的，相比起來還是許雲舟更可愛一些，雖然總用些死纏爛打的流氓招數，但到底比方俊頂用些。倒是南湘，明明對這兩人的好意心知肚明，卻不知她為何躊躇至今仍猶豫不決。

    白淩波嘿嘿笑，不知最後會花落誰家，看來還有好遠的路要走喲。

    黑虎山的匪徒大約有二三百之眾，蕭鼐估摸著頂多十幾日也就都能了結了，不過一想這十多日要獨守空房，白淩波還是覺得有些舍不得。兩人折騰半宿方歇，次日清晨，天剛亮的時候蕭鼐便帶了一隊親衛出發，意外的是沒有帶傳玉一同去，白淩波醒來就聽他在外頭鬧別扭，好說歹說又許了兩盒點心才給他順下了毛。

    第一個十天很快過去，但蕭鼐並沒有如期回來，白淩波第一次感覺到，沒有他真是乏味的令人生厭。

    他雖未歸，但也記得叫人傳信，說是出師不利還要拖延些時日，但具體多少日子他也不大清楚，問她在家如何。白淩波好笑，自己在家能怎麽，左不過是審賬數錢外加陪她娘親閑話，無聊打發時間而已。

    蕭鼐的信隻有寥寥數行，白淩波卻寫滿了幾頁回信，秉承她語無倫次的隨意性子，細細碎碎講了許多。

    諸如沈牧同意她在其他春熙樓的所在地廣置田產，還挑了三個果酒師父跟著陳大有一起學著釀製琥珀春，四人在一起還真琢磨出點兒東西，最後一批酒出來後不止色澤和口感有所改觀，連清透度都提升了不少，白淩波特意讓衛士捎去兩壇嚐鮮，盼著他回來一起品鑒。

    又比如，本來該足月產下嬰孩的清河郡主不知怎麽突然提前發作，從晌午直痛到深夜才產下一個男嬰，那孩子通身紫紅，身上多處還有淤青，接生嬤嬤當時就驚得臉色發白。果不其然，那孩子次日淩晨就不行了，昏睡中的清河郡主連一麵都未見到就被告之小皇孫已然故去。

    白淩波不勝唏噓，滿打滿算，那孩子還未活夠三個時辰，甚至來不及睜開眼看一看他的父母。

    此事引得皇後一連多日親去探望，可見事態之嚴重，但即便是如此，皇帝也未曾撤去對太子蕭珩的禁令。

    聽寧王妃說，清河郡主初胎便致難產，母體元氣大傷，連醫官都說隻怕日後難以再為太子開枝散葉。皇後急得不行，四處未她尋找良醫不得，竟找到禦王府來，但此時藥王仍舊杳無音信，小芍聽說後倒有些躍躍欲試，但眾人看隻是個幾歲的小女娃娃，不敢用她，最後隻得作罷。

    這算是近日裏最大的兩樁事了，除此之外，便再沒什麽可說的了。

    她在字裏行間極盡賣弄，令人讀來身臨其境，接著信的蕭鼐哭笑不得，可見這丫頭在家著實無聊得緊。

    有人閑得發慌，自然就有人忙得焦頭爛額。

    家業越來越大，胡青如今是變成了名副其實的一把手大掌櫃，這一月裏總有十幾日要外出。隻是，有時是他一人，有時身邊會跟著上官晴雪那個瘋丫頭。上官晴雪是個誰都管不了的主，唯有在胡青這裏能被他一堆歪理降服。

    因這二人走得近，去年秋天跟著一幫少年打馬圍獵，今天開了春又隔三差五的不著家，上官雲賀還以為她又作什麽幺蛾子，為了這事，他還特意來求過白淩波，想讓她出麵勸一勸，別讓這丫頭混賴的太出格辱了家門。

    白淩波就笑了，道，“男未婚女未嫁，一個是帝師公子，一個是將門虎女，一個文質彬彬，一個英氣勃勃，怎就不能兩情相悅了？上官大人不是一直憂心晴雪妹妹的婚事，如今人家巴巴地追了心上人去，你又不願意了，難道任她在家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她小叔這才恍然大悟，遂丟下不提。

    隻是這事吧，胡青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上官晴雪呢，粗枝大葉，大大咧咧的，真有心思倒不肯對外人吐露。倆人也不知是怎麽想的，磨嘰一年到現在也沒個準信兒。

    白淩波跟蔣平閑話，也就是他爹娘不在京裏，不然看他現在這浪樣兒，不知要打折幾根家法。

    ……

    眼瞅著秋意更濃，天氣變得幹冷幹冷起來，白淩波在府裏自然是樣樣周全，想到自家男人弱不禁風的男人獨自在外風餐露宿的辛苦，她這心裏就過意不去了。

    南郊的黑虎山距離皇城雖然隻有百十裏路，但卻是橫亙在入京必經之路上的一道天然屏障。

    此處的高山雖算不得崇山峻嶺，但那高度在皇城一帶也算屈指可數，更兼當地山深林密，野獸凶猛，實在是一處險地，不曉得怎就被盜匪占山為王。

    丟下手裏的案卷，白淩波信步出了書房。

    仰頭看著打著旋兒慢悠悠飄落下來的紅色楓葉，想象不出此時此刻自家男人會幹些什麽。

    說什麽軍營駐地不許女子探視，說什麽身為統率更要以身作則，哼，他說不去就不去嘛？

    廊下抱臂的少女突然重重哼出一聲，一腳踹到柱子上。

    哼，不去就不去，誰忍不住誰先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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