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葉默默調侃一句，與小李子各自端上一份，往正房去了。

    走到堂屋門口時，陶玄正好從廂房出來，陶葉叫他過來，交代幾句，這才進了堂屋。

    楚餘正在練字，聽見外麵有動靜，便放下毛筆，站了起來，審視一下寫好的幾張大字，剛把幾張特別難看的收起來，就見小李子一人端著小盆進來了，不由有些失望。

    屋子裏的氣壓陡然降低，小李子心裏一驚，步伐慢了下來，小心而又狗腿地問道：“小的是不是影響主子寫字了？”

    “沒有，端過來吧，劉叔那兒送了嗎？”楚餘及時調整了情緒。

    “陶姑娘去送了。”小李子答道。

    “你去拿一壇子不老泉，我跟劉叔喝一杯。”

    “好嘞！”小李子心裏一鬆。

    陶葉進到西次間時，劉師爺正在對著燭火研究一塊剝去大半石皮的大塊三彩翡翠。

    劉師爺見她進來，鼻翼動了動，放下翡翠，招財貓似的擺擺手，“快來快來，聞著味兒就知道香。”

    陶葉把盤子放到桌子上，把餐具一一擺開。

    “好吃，要是有酒就更好了。”劉師爺夾起一隻放到嘴裏，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我讓小李子去拿了。”話音未落，楚餘掀開了門簾。

    陶葉訕訕地縮回黏在翡翠上的視線，給楚餘蹲身行了一禮，“民女見過縣太爺。”

    楚餘擺擺手，示意她免禮，隨手拉過來一張椅子，在劉師爺對麵坐下，指指那翡翠，對陶葉說道，“那是賭來的，質地一般，但好在顏色不錯。”

    陶葉點點頭，心裏卻在想，這孩子居然賭石，一刀富，一刀窮，怪不得那麽窮，小小年紀玩什麽不好，非得玩那玩意兒！

    她垂下眼皮，忍住出口訓人的衝動，道：“民女苦出身，不是很懂，隻是覺得很好看。”

    楚餘絕對想不到，不過眨眼的功夫，他就從稚嫩輕佻傲慢紈絝的美少年，變成了一個令某人不恥的賭徒了。

    而他還在考慮如何幫陶葉回到珠寶設計這一行來，怎樣才能不讓貧窮的生活埋沒了她的天賦。

    “你那花盆弄得不錯，不如也幫本官看看，這塊翡翠像什麽？”楚餘找了個合適的切入點，然後開始吃蛤蜊，一隻下肚後，動作便快了起來。

    他的話正中陶葉下懷，她興奮地應了一聲，就著燭火端詳起來。

    都說燈下不觀玉，但如果不考慮成色和雜質，隻看形狀和顏色布局還是可以的。

    她把翡翠來回調個兒地看，發現橫看時，黑色區域主要分布在下半部分，翠色在左，沿著黑色向上攀援，像棵倚著嶙峋山石的老鬆。

    山石右下方是片深淺不一的翡，黃色為主，有少量的紅，如果雕成仙鶴，主題便是鬆鶴延年，雖適合做祝壽送禮，但玉質不算太好，幹，且雜質多，如果主題俗就更加不夠看了，若換成怒放的野菊，說不定有點意思。

    另外，還可以雕成筆筒，黑色部分是筆筒主體，鏤雕，左側雕竹子，另一側黃翡雕成盛放的君子蘭或者小雛菊，作為文房用品也還不錯。

    等陶葉琢磨妥當，小李子已經伺候那二人已經喝上了。

    劉師爺好酒，一喝上話就變多，“小葉子，想好了沒？這隻是我家大人練手的，可不能太過複雜喲。”

    陶葉瞪大了眼睛，造孽啊，太浪費了吧，練手不是該用零碎的小塊料子嗎……罷了罷了，吹牛又不上稅，他一說自己一聽便是。再說了，自己不過是diao絲一個，權貴的世界如何能懂？

    她本不是什麽城府深沉的人，眼裏閃過的種種情緒在劉師爺和楚餘這樣的精明人麵前一覽無餘。

    楚餘大概猜得到陶葉在想什麽。

    他無奈地笑了笑，給劉師爺使了個眼色。

    劉師爺收到暗示，有些錯愕，舉著酒杯的手在半空停了片刻——這主兒向來我行我素，如今居然會跟一個丫頭片子解釋，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吧，呃……天呐，難道他看上這要啥沒啥的毛丫頭了？

    不能吧……

    楚餘用眼神示意他趕緊，又拿起自己的杯子往他的杯子上一敲，把剩下的酒幹了。

    劉師爺抹了把胡子，也幹了，神色如常地說道：“小葉子你瞪什麽眼呐，不怕告訴你，我家大人十賭九贏，這種成色的翡翠在我家大人的庫房裏也算不得什麽，不過廢品罷了。”

    這麽點兒年紀的賭石高手，莫不是吹牛吧，陶葉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楚餘在心裏“嘿嘿”兩聲，眼中略有得色——再有經驗的賭石高手也不敢說自己能十賭九贏，但誰讓他穿過來後有了一隻能看透玉石的左眼呢，這開了掛的人生當然不能用常理推之。

    “你這丫頭還挺不好糊弄，”劉師爺從書案下麵的筐裏又取出兩塊原石，推到陶葉這邊，笑道：“瞧瞧吧，這等貨色也隻配在劉叔的筐裏放著。別瞪了，再瞪眼珠子就掉出來了，趕緊說說看，都想到什麽了？”

    兩塊原石都開了窗，一塊紫色，一塊無色，大略上看是冰種和糯冰種的，成色都還不錯。

    陶葉想起來了，她因劉慧的死而被帶進縣衙時，劉七與劉師爺說的就是設計翡翠擺件的事。

    她現在有點兒信了，為了掩飾剛剛的失態，趕緊理了理思路，把剛剛的兩種設計方向說了一遍。

    劉師爺道：“雖然中規中矩，卻也符合這塊三色翡翠的實際情況，寓意也不錯。不過，我還是覺得仙鶴更適合大人，畢竟比菊花和蘭花簡單多了嘛。”

    他揶揄縣太爺一句，又對陶葉說道：“小丫頭行啊，哪兒學的？”

    陶葉早有準備，說道：“劉叔，插雞毛撣子的大瓷瓶上不都是這些畫嗎？再說了，縣裏的翡翠閣我也去看過了呢。”

    劉師爺點點頭，呲溜一口小酒，“倒是個有心的小丫頭。”

    陶葉謙虛地笑笑，有些忐忑地問道：“縣太爺，等我跟隔壁爺爺學好木雕，將來我就給縣太爺雕底座可好？”初學者對初學者，如果縣太爺能答應，她日後的收入就有保證了。

    楚餘笑了起來，他白擔心了，原來這丫頭早有計劃了，木雕的確比珠寶更適合現階段，不但可以讓她保證生活，還能與她所學接軌。

    他就喜歡陶葉這一點，為人耿直，卻能知道變通，能放下身段的時候也不倔著。

    “當然可以，隻要你能拿出不錯的東西來。”他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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