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豆包會不會死？”陶青大眼睛裏積了兩泡淚，緊張地抱住陶葉的小腿，不肯進去。

    陶葉把他抱起來，拍拍後背，“不會的，大宅門規矩大，隻是不讓豆包進二門而已，等咱們走的時候，他會把豆包還給咱們的。”

    到了這裏，她就不緊張了，如果那孩子真的不治，他們姐弟現在進的就該是巡撫衙門了。

    宅院很大，沿著中軸線往北走，走了大約兩盞茶的功夫，一行人在一座有垂花門的小院前停下來，通報後，陶葉姐弟被迎出來的管事媽媽領進二進的花廳裏。

    花廳的陳設極有格調，多寶閣上的瓷器玉雕件件不是凡品。

    幾個青春年少的小姑娘圍著個老夫人，或站或坐，此刻齊齊往陶葉這邊看了過來。

    珠光寶氣呀！

    陶葉感覺自己職業病又犯了，視線不受控製似的落在女孩子們的頭上、脖子上，還有手上……那些精致繁複的鑲嵌飾品差點兒晃瞎了她的狗眼。要知道，擱在現代，那可都是古董珠寶中的精品，動輒數百萬的價值，她隻在雜誌上和博物館裏看到過。

    “喲，這位姑娘膽子不小嘛。”

    “是啊，她好像很喜歡我新買的這副石榴花的紅寶耳墜，這位姑娘，你救了我小表妹，我送你這副耳墜子如何？”

    “一副耳墜子哪成啊，小氣包兒！我看這姑娘也看我這對累絲嵌寶的金鐲子了，我就送這個吧，分量和心意肯定是足足的。”

    “我說啊，還是我這支嵌著紫翡的金簪子更好些，跟這姑娘的衣服配得很呐。”

    屋子裏響起幾聲不懷好意的笑聲……

    陶葉臉上發燙，心中恚怒，自己明明隻是很快地掃視一周，並沒有在哪件首飾上多做停留，卻引來這麽多酸話、屁話。這些小姐自詡身份高貴，可辦出來的事、說出來的話比普通老百姓都不如，簡直不知所謂！

    陶玄兩手縮在袖子裏，早已攥緊了拳頭。

    小陶青怯怯地看著幹淨的地衣，和自己腳上布滿灰塵的小鞋子。

    陶葉恨恨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子，淺紫色衣裳非常挑人，這是為了扮醜故意選的顏色，隻為皮膚更黑更土一些，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卻不料麻煩是沒了，人也丟盡了。

    “咳……”她清清嗓子，準備告辭。

    “咳……”與陶葉同時，倚坐在貴妃榻上的老夫人也咳嗽一聲。

    屋子安靜了些。

    陶葉瞅準時機正要說話，卻被帶他們進來的管事媽媽搶了先，她說道：“稟老夫人，這位就是救了大小姐的那位姑娘。”

    陶葉敷衍地福了福，不客氣地說道：“見過老夫人，不知老夫人讓佩戴腰刀的護衛押我們姐弟前來有何吩咐？”

    老夫人大概六十歲上下，臉上皺紋頗多，有些老態，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淡青色銀線團福如意褙子，額上帶著抹額，梳著簡單的圓髻，隻插戴著一隻金鑲玉的發簪再無別的裝飾，打扮得舒適得體，一看就是此間主人。

    “佩戴腰刀的護衛押來的？”老夫人麵色一寒，扭頭看向離她最近的美婦人，也就是那位巡撫夫人，“談氏，說說看，你是怎麽安排的？”

    談夫人早回來一步，已經換過衣裳，淨了臉，看起來精神多了。陶葉說話時她剛要喝茶，聞言茶杯僵在半空，杯子抖了兩下，便有熱水灑出來，好在不算很熱，手穩住了，沒讓自己丟更大的人。

    她放下杯子，慌忙站起身來，躬身道：“老夫人，當時兒媳找不到陶姑娘，心裏有些著急，就隻好派了幾個護衛去找。”

    “哦……”老夫人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對陶葉說道：“倒是讓小姑娘受驚了，不過，你救了我的小孫女，不請你來便是我曾家不知禮數，雖說做法有些孟浪，卻也是心急所致，還請小姑娘海涵。”說到這裏，她看了眼一旁的媽媽，“還不給貴客看座？”

    兩個媽媽趕緊動了起來，在貴妃榻前放了三張椅子，請陶葉姐弟坐了。

    陶葉哂笑著坐下，視線在幾個女孩身上一掃而過，並不答言，心道，就算讓帶刀護衛找我們是權宜之計，現在呢，這些女孩冷嘲熱諷，就是你曾家知禮數了嗎？

    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說道：“本該找個清淨的時辰請姑娘過來的，但又怕耽擱久了，家裏恰好有客，聽說你救了丫丫便都想過來見見，姑娘們還小，說話不知深淺，小姑娘可不要見怪……小姑娘怎麽稱呼啊？家是哪裏的，又是跟誰來的省城啊？”她幹脆的轉移了話題。

    原來不是曾家人，那就暫且當雞鳴狗吠了吧。

    陶葉臉上的表情好看了些，說道：“小女姓陶，澤縣鄉下人，跟師父來的省城。小女不懂規矩，讓老夫人見笑了。”

    “師父？”有人疑惑地重複了一遍。

    陶葉道：“老夫人，我學木雕，來參加玉石會的。”

    屋子裏又響起一陣嗡嗡聲。

    “學木雕的姑娘可不多見。”老夫人的目光在陶葉手上頓了頓，又道，“咱今兒不說規矩，你這小姑娘是個膽大的，若非沒規矩，也不會救了我小孫女，為此老身必須賞你，你說說看，方才看中誰的東西了，隻要你說出來，老身就可以替你討來。”

    這就是調侃和譏諷的意思了吧，還是……

    陶葉探究地看了老夫人一眼，暗忖，難道這位是想用一件首飾打發掉救命的恩情？賞，自然打賞，怎麽著都感覺像打發婢女下人！要是這樣，還不如厚著臉皮要點兒銀子呢，也不用太多，比照縣太爺的標準，一千兩銀子，夠她在城裏租個鋪子，還了縣太爺的欠款就行了。

    “老夫人，小女是鄉下人，那麽好看的首飾給小女可就是明珠投暗了，小女欣賞欣賞就行，而且剛剛已經欣賞過了。”她特地用了“明珠投暗”這樣的詞來體現自己的文化水平，“至於救下小小姐，那隻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之前若期待過老夫人的厚賜，小女當時就不會悄悄走了。”她臉皮到底不夠厚，要銀子那樣的話說不出口。

    老夫人點了點頭，“說是鄉下人，但也是個讀過書的，明事理啊！”她環視一周，又道，“人不可貌相，這是古來留下的老話兒，你這姑娘不錯，有俠義心腸，依老身看來，小姑娘美得狠呐。”她這話一出，有幾個小姑娘便羞紅了臉。

    陶葉明白了，人老成精，這老夫人先試探自己，感覺自己眼皮子沒那麽淺，值得她高看一眼，這才拿話點點幾個姑娘，給自己出了氣。隻不過，這氣出不出沒什麽意義，作為當事人的談夫人明顯在強顏歡笑，她就是救了曾家的小姐，也未必能討來這位談夫人真心實意的一個“謝”字。

    大宅門裏的婦人們，還真是一言難盡。

    她想了想，說道：“老夫人過譽了，俠義談不上，傻大膽倒是真的。”

    老夫人麵容一肅，坐正了身子，說道：“你這姑娘就不要謙虛了，你是我小孫女的救命恩人，這一點我們老曾家不會不認。”說到這裏，她對談夫人說道，“談氏，你還不趕緊謝謝陶姑娘，再讓人把丫丫抱來，給這姑娘看看。”

    談氏笑得有些勉強，但還是上前兩步，作勢要給陶葉福上兩福，陶葉趕緊起身避開，說道：“夫人折煞小女了，真的隻是舉手之勞，小小姐沒事，小女就已經很高興了。”

    談夫人見她如此，臉上的笑終於真切了兩分。

    但老夫人卻有些不高興地說道：“禮不可廢，你先把丫丫抱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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