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縣沿海，盛夏時節要比京城涼快許多。

    所以，盡管縣衙很小，一些下人甚至要到客棧住宿，但長公主還是有滋有味地住了半個多月。

    每天都跟兒子一起用飯，偶爾還能讓兒子陪自己去海邊走走，會會老友，吹吹海風，這讓長公主有些樂不思蜀。

    同劉師爺一樣，長公主也覺得楚餘的變化似乎有些過大。

    不過，她是母親，很多母親都無法對自己的兒女做出理智公正、恰如其分的判斷。

    有些母親是慈愛得過分，過度美化兒女的一切，對兒女的優秀或不堪，總能找到各種順理成章的原因和借口；有些母親則是嚴厲得過分，揠苗助長，恨不得兒女時時刻刻在學習，每時每刻在進步。

    長公主明顯屬於後一種，她認同楚餘的說法，而且自行完善了——自家兒子經曆過一次生死，再怎麽玩世不恭也該有所長進了，不然就不是她生出來的！

    這些天，兩人交流不多，但彼此間的氣氛很和諧。

    長公主明白，楚餘這是在為婚事選擇低頭，對她不過虛與委蛇、刻意討好罷了。

    不過她不在意這些，覺得，隻要兒子肯低頭，那就是件好事。

    人在矮簷下，誰人不低頭呢，這說明楚餘漸漸成熟了呀！

    至於婚事，長公主已經有了新的考量。

    前些日子，齊國公的夫人帶範若晴來過縣衙幾次，她看得很清楚，兩母女見到楚餘時隻有審視，毫無溫情，說得不好聽些，她們把她的心頭寶當成貨物了！

    長公主心中不滿，對楚餘的退婚要求自然便有了幾分意動，但始終沒在楚餘麵前表露。

    範家是京中大族，老牌世家，即便真要退婚，也要找一個合適的契機，和雙方都能下台的理由，絕對輕率不得。

    另外，她雖貴為公主，卻也是楚家媳婦，這件事必須知會信國公以及老夫人，她一個人是做不了主的。

    還有楚餘說的那些家事，長公主想借此機會好好試探一番，看看楚良和老夫人對兒子到底是個什麽態度。

    如果他們果然存心不良，即便他們是兒子的親爹親祖母，她也一樣不會留情！

    至於那個叫陶葉的姑娘，她已經派人查過了。

    雖說是個殺豬女，卻也是個有誌氣有學識的姑娘，雖說不可能做正室，但妾氏還是綽綽有餘的。

    不貪花好色的兒子，那還是兒子嗎？

    就隨他去吧。

    長公主整理好與楚餘相關的所有事情，在六月三十這天啟了程，下個月是皇後的千秋，她得回去準備壽禮。

    早上卯時正，澤縣的長亭內外候了不少人。

    劉家人，齊國公夫人攜其兒女，以及從柳州趕來的巡撫大人曾義和曾老夫人。

    除齊國公夫人要隨長公主一起啟程外，其他人是來送行的。

    所以，劉七和範若晴也在話別。

    “你不回去嗎？”範若晴問道。

    “我三哥秋試在即，過一陣子吧。”劉七答道。澤縣雖小，但可發揮的餘地很大，回到京城就什麽都做不成了。更何況，七月十八，一手操持的鋪子就要開張了，她怎能在這種關鍵時刻離開呢？

    “倒是你，到底怎麽想的？”她試探著問道。

    範若晴知道她在問什麽，搖了搖頭，“隨便吧，反正我說了也不算。不過，看我娘的意思，大概唯長公主馬首是瞻吧。”她娘說，楚餘是性情中人，而且性子太冷，若因別的姑娘鬧退婚，強扭著隻怕她將來會受苦，不如低嫁，有國公府撐腰，最起碼活得富足自在。不過，這些話她是不能對劉七明講的。

    劉七懂了，這個意思是齊國公夫人對這門親事也不看好，所以順其自然了。

    現在可以蓋棺定論，自己這些日子明裏暗裏的慫恿和推動是完全無效的。

    真沒想到，範若晴看不上楚餘絕不是口是心非。

    以己推人，這是大忌呀！

    劉七終於放下對齊國公府的所有期待，正視自己的失誤了。

    不要緊，她安慰著自己。

    像陶葉這種女人，是假清高，真白蓮，對楚餘這種紈絝必定避之唯恐不及，隻要想下蛆，就總會找到機會的。

    不過，楚餘已經有所防備，自己也該謹慎了，不然，趙氏被打掉的兩顆門牙便是最好的榜樣。

    “既然你不在意，那我就放心了，我準備了一些小禮品，有路上吃的，也有回去戴的。”說著話，劉七一擺手，琥珀和瑪瑙便把東西捧了過來，劉七拿過那隻精致的雕花紫檀匣子，鄭重放到範若晴的手裏，“這是我親自畫的樣子，獨一份的，若晴喜歡就戴戴，不喜歡當禮物送人也好。”

    “莫非是首飾？”範若晴有些驚喜，她知道劉七的珠寶鋪子要開張，卻沒想到自己還能先戴為快。

    “是啊，琳琅閣的。”劉七再次報上鋪子的名頭，她會盡快把鋪子開到京城，先在貴女圈子裏打下一個伏筆，未來就會容易很多。

    “好啊！總算沒白來一趟，謝謝啦。”範若晴親昵地在劉七手臂上輕輕一拍。

    劉七拉住她的手，笑道：“你喜歡就成！”

    兩人正說笑著，長公主的車隊逼近了，周圍一下安靜起來，有頭有臉的人們紛紛迎了過去，按照身份高低排成兩列。

    楚餘此時也在長公主的馬車裏。

    他帶上鬥笠，從車窗處接過小李子遞進來的兩隻匣子，放在前麵的固定的小幾上，說道：“娘，等下兒子就回去了，這是為您準備的禮物，您啟程時再看。”

    “小魚……”長公主遲疑著叫出楚餘的乳名，“如果你想當個京官，娘還是能想想辦法的。”雖然望子成龍，但楚餘已然有所改變，她不想兒子再出什麽意外，畢竟這裏鞭長莫及。

    “京裏太亂，不如這裏清淨。”楚餘毫不猶豫地拒絕道。

    長公主哂笑一聲，斥道：“滾蛋吧，讀個屁的書，不過想多看人家姑娘幾眼罷了。”

    楚餘聳了聳肩，長腿一伸便下了馬車。

    長公主眉頭微蹙，暗道，這小子好像是認真的，考進士，當大官？怎麽突然就成了官兒迷呢！

    她很了解楚餘，知道隻要是兒子想做的事，那便攔也攔不住。

    他在七歲上萌生習武的念頭，便一頭紮了進去，一練就是六年，無論寒冬還是酷暑。後來，他又說不想練了，要專心吃喝玩樂，便果然再不勤學苦練，很快就成了京城一霸，無人敢惹。

    既然是真的，要不……就讓皇上給他個爵位？總比從七品慢慢往上爬要痛快些吧！

    “籲籲……”

    長公主思忖著，馬車忽然停了，女官從外麵打開車門，說道：“殿下，到長亭了。”

    “哦……”長公主醒過神，搖頭失笑：爵位還用要嗎，皇上早說要給，還是自己壓下的呢，想等楚餘大婚再說。真是昏頭了，兒子不紈絝，自己倒紈絝起來了！也好，就讓他闖一闖吧。

    ……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