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9章 :忘川河裏忘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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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了一通火的宣宗平靜了不少,隻想著這幫挨千刀的禦史言官可恨,可聽了劉林這一番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細細想來可不是這麽一回事麽,這幫當官的明日什麽齷齪的勾當沒做過,官員們宴會聚樂,均以奢侈相尚,歌妓滿於宴席之上。前都察院左禦史劉觀私下接受賄賂,那些禦史們也都貪汙放縱無所顧忌,那個不是一等一的衣冠禽獸,更有甚者,膽大妄為到無恥的地步,朕不過是吃了幾顆丹藥,寵幸了一下自己的妃子,去了一趟江南小樓,怎麽就是荒淫無道的昏君了。宣宗越想越氣惱,猛的伸手在龍案上重重拍了一下,大怒道:“這江山是朕的,朕愛怎樣就怎樣,容不得他們來幹涉朕,朕可以把國事托付給他們,可朕的私事容不得他說三道四。”說完,那張病態的臉色立即升起了一抹別樣的嫣紅,宣宗再也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
劉林嚇了一大跳,生怕皇上一怒之下,氣壞了身子,忙走過去在宣宗的背後上輕輕撫摸起來,嘴裏勸說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這幫官兒咱們不理他們便是了,他們愛上奏折,就讓他們上個夠,大不了封回去不是,他們還能吃了皇上,皇上可莫要為了這點事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宣宗咳嗽了一陣,舒服了不少,看了一眼桌上奏折冷笑道:“封回去,怕是沒這麽容易,這上麵可寫著內閣三公,六部九卿、文武百官將近兩百人,朕若不給批了,天下人還不知怎麽罵朕呢,他們這是將朕的軍啊?”
劉林道:“那也不怕,咱們不封,也不回,先晾著他們,若是他們逼急了,咱們就把那幾個出頭的尋出來,賞他們一頓板子,奴婢保證這事兒就平了?”
宣宗苦笑道:“事情哪有這麽簡單?”
劉林道:“奴婢於國家大事比不了皇上,可要說看的官兒可就比皇上多了,皇上別看這些官兒平日裏上的奏折一口一個仁義道德,把自己打扮成聖人模樣,實則一群沒氣節的無賴罷了,他們上奏折並非是在意皇上的身子骨,更多是為了自己的名聲,若皇上當真不聞不問,惱怒了把那幾個領頭的給殺了,奴婢保證這幫讀書人一個個都縮著脖子躲在家裏不吭聲了,就連往日上的那些罵陛下的奏折都後悔呢,他們當官奴婢不敢說都是為了利而來,可就是奴婢見的大多如此了,本朝也就是三楊,以及小楊大人還算可以,可即便是三楊這樣的老臣,位極人臣,那楊榮楊閣老也不是私自收取官員的禮品麽,還有那楊士奇家裏的兒子仗著閣老在京城的身份在家鄉胡作非為,家鄉的官兒不敢說什麽,昔日一貧如洗的楊家如今可是江西一等一的大家族了,還有楊溥,他老人家品行是不錯,可也不是一點毛病都沒有,這些年仗著身份倚老賣老的事情可沒少做,算起來唯獨小楊大人灑脫自然,但這歸功於他算不得讀書人,若不然指不定成了什麽偷雞摸狗沽名釣譽沒啥用處的文官了,陛下大可放手去做,奴婢相信用不了三日,這奏折便可少去一半?”
這一番話說來,讓宣宗目瞪口呆,可仔細想來竟也有幾分道理,這些讀書人讀的是聖人之書不假,可這聖人的道理卻未必能領悟幾分了,讀書考取功名所謀取的不過是求高升求聞達罷了,讓他們上奏折搖旗納喊,個個都是忠臣。真要他們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不是沒有,隻是少得可憐了?遠的不說,就說前朝被韃子滅亡的時候,趙宋王朝養育了三百年的文人,到頭來如何呢,金兵破汴梁,殉節的隻有一個李若水;元兵破臨安,無人殉節;崖山,殉節的隻有一個陸秀夫;最後有個寧死不降的文天祥,在大都就義。賣國求榮的倒是不少,張邦昌劉豫杜充,當內應的則有秦檜萬俟謝。古往今來能拋開名利,一心為國的讀書人曆朝曆代都少得可憐,如劉林所言,今日他當真殺了幾個領頭的言官禦史,這足有兩人高的奏折,過了今日他相信能有三十本就已經不錯了,或許連三十本也沒有,可事實他明知如此,卻也不敢當真大開殺戒,一來,明朝立國之初,太祖皇帝鑒於元末吏治**傾覆的教訓,對台諫官的建設非常重視,洪武十五年,設都察院,與六部尚書分掌的各部共為七大衙門,下設十三道監察禦史是天子耳目,代天子巡按各地,官職雖卑,僅為七品,其權卻重。同時,明太祖又增設六科(吏、戶、禮、兵、刑、工)給事中,侍從皇帝,其秩雖也為七品,但因是近臣,所以也受到朝野重視。六科給事中與十三道禦史合稱為“科道”,皆為言官。“禦史為朝廷耳目,而給事中典章奏,得爭是非於廷陛間,皆號稱言路。”太祖皇帝清醒地認識到言官對政治清明所負有的特殊責任。他說:“治國之道,必通言路,言猶水也,欲其長流。”“水塞則眾流障遇,言塞則上下壅蔽……諸公有所建明,當備陳之。”“不宜有所隱蔽,若隱避不言,相為容默,既非事君之道,於己亦有不利”。基於此認識,太祖皇帝創設的都察院與六科便出現了獨特的職權與地位。且祖宗早已定下規矩,朝設立六科給事中,就是讓他們糾查皇帝德行的錯誤,他借著身子骨不適不理政務這在尋常人家或許算不了什麽大事,可在天子家就是大事,若日後的皇帝都如此,這天下還如何治理,所以在這方麵看,這些言官禦史還是盡責的。其二,上奏折的大多數是科道言官,雖說這幫人實在該殺,可曆朝曆代明君都非常注重言官製度,提倡言者無罪(私下非議不算),並流傳下了不殺言官的傳統,身為明君極少會有人壞了這規矩,況且這幫人信奉將軍死於戰,言官死於諫的祖訓,雖說未必人人都如此,但也不是沒有幾個硬骨頭自己將領頭的殺了,痛快是痛快,可這昏君的帽子算是落實了,對此他不能一點顧忌都沒有,畢竟他還不想做一個人人辱罵的昏君。
這麽一想,再看眼前的一堆奏折,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門外,曹吉祥將這一切看在眼裏,耳聽著劉林的這一番話引起了皇帝沉思不由得安息,況且最後的那一份奏折,三公六部,都察院、大理寺、兩京的禦史言官浩浩蕩蕩幾百人,任何一個皇帝看了都會心生警惕的,如劉林所言,這大明的江山到底聽他們的,還是聽皇上的,更何況最後那份奏折罵人罵到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地步,作為一個勵精圖治,一心打造了盛世的太平天子,哪裏容得有人這麽辱罵自己,不生氣那才是怪事。
此前,王振與他在書房裏密謀的時候,他還有些看不明白,此時想來才知道王公公的計謀高明,先以兩人高的奏折,引起皇上對言官的不滿,再用三公六部上奏的《酒色財氣四箴疏》來激怒皇上,從而達到皇帝對抗百官的目的,可以說這會兒楊崢領著那幫官兒算是恰到好處,他相信就算一會兒這幫老臣如何苦口婆心的說教,皇上聽不進去了,這才是他們最終的目的,眼看著火候差不多了,曹吉祥可不敢再呆,順著長廊,一溜煙的去了。
長廊外,王振背負著雙手正在品嚐院子裏的一株曼珠沙華,花並不多,但朵朵似血般盛放,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王振起先是不知道這花兒叫什麽,甚至連也沒聽說過,直到天師胡文入了宮,帶了一株進來,在栽種的時候,還給他說了一個極富悲傷的故事,胡天師說這花兒本不是中原的花,是長在西域城池的邊緣才有的,每年的春天的是時候西域開滿了大片大片的曼珠沙華,也就是彼岸花,它的花香有一種魔力,可以讓人想起自己前世的事情。守護彼岸花的是兩個妖精,一個是花妖叫曼珠,一個是葉妖叫沙華。他們守侯了幾千年的彼岸花,可是從來沒有見過麵,因為開花的時候,就沒有葉子,有葉子的時候沒有花。他們瘋狂地想念著彼此,並被這種痛苦折磨著。終於有一天,他們決定違背神的規定偷偷地見一次麵。那一年的曼珠沙華紅豔豔的花被惹眼的綠色襯托著,開得格外妖冶美麗。
神怪罪下來,這也是意料之中的。
曼珠和沙華被打入輪回,並被詛咒永遠也不能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人世間受到磨難。從那以後,曼珠沙華又叫彼岸花,意思是開放在天國的花,它的花的形狀像一隻隻在向天堂祈禱的手掌,可是再也沒有在這個城池出現過。這種花是開在黃泉路上的,曼珠和沙華的每一次轉世在黃泉路上聞到彼岸花的香味就能想起前世的的自己,然後發誓不分開,在下一世再次跌入詛咒的輪回。
據說,曼珠沙華輪回無數後,有一天佛來到這裏,看見地上一株花氣度非凡,妖紅似火,佛便來到它前麵仔細觀看,隻一看便看出了其中的奧秘。佛既不悲傷,也不憤怒,他突然仰天長笑三聲,伸手把這花從地上給拔了出來。佛把花放在手裏,感慨的說道:“前世你們相念不得相見,無數輪回後,相愛不得廝守,所謂分分合合不過是緣生緣滅,你身上有天庭的詛咒,讓你們緣盡卻不散,緣滅卻不分,我不能幫你解開這狠毒的咒語,便帶你去那彼岸,讓你在那花開遍野吧。
佛在去彼岸的途中,路過地府裏的忘川河,不小心被河水打濕了衣服,而那裏正放著佛帶著的這株紅花,等佛來到彼岸解開衣服包著的花再看時,發現火紅的花朵已經變做純白,佛沉思片刻,大笑雲:大喜不若大悲,銘記不如忘記,是是非非,怎麽能分得掉呢,好花,好花呀。佛將這花種在彼岸,叫它曼陀羅華,又因其在彼岸,叫它彼岸花。
可是佛不知道,他在忘川河上,被河水褪色得花把所有得紅色滴在了河水裏,終日哀號不斷,令人聞之哀傷,地藏菩薩神通非常,得知曼陀羅華已生,便來到河邊,拿出一粒種子丟進河裏,不一會,一朵紅豔更勝之前的花朵從水中長出,地藏將它拿到手裏,歎到:“你脫身而去,得大自在,為何要把這無邊的恨意留在本已苦海無邊的地獄裏呢?我便讓你做個接引使者,指引他們走向輪回,就記住你這一個色彩吧,彼岸已有曼陀羅華,就叫你曼珠沙華吧。“
從此,天下間就有了兩種完全不同的彼岸花,一個長在彼岸,一個生在忘川河邊。一個道士說的卻是與佛家的典故,難免讓人好笑,可王振還就是喜歡這個故事,隱隱覺得自己仿佛就是那個不斷輪回的曼陀羅華,不知輪回了幾世才尋了一個脫離苦海的機會,自然不能舍棄,因為喜歡,這株曼珠沙華就常常被王先生照顧了,這種花雖為同根所生,花與葉卻是一生都見不到對方的麵,彼此看不到對方的模樣。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因此有“彼岸花,開彼岸,隻見花,不見葉,生生相錯。”的說法。相念相惜永相失。如此輪回而花葉永不相見,也有著永遠無法相會的悲戀之意,王先生喜歡這話兒所帶來的意境,平日裏總要來看上兩眼。
此時走進來的曹吉祥,並沒有急著驚動王振,而是等王公公好生品賞了一番,才弓著身子走了過去。
王振撇了一眼走過來的曹吉祥,低聲問道::“事情可順利?”
曹吉祥帶著幾分得意道:“一切如公公所料,皇上看了那些奏折氣的厲害,大罵那些言官禦史?大有殺之而後快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