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二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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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月,天氣一日一日暖和起來,冰涼刺骨的寒風也漸漸和煦。
從皇後那裏請安回來,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林雲熙倚在窗邊的榻上繡著龍雲暗紋的佩綬,便聽琥琳進來道:“主子,張充華發動了。”
林雲熙怔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一旁侍立的青菱好奇道:“張充華?不是說還有一個月麽?怎麽這麽快就要生了?”
林雲熙淡淡道:“她倒是會挑時間,二月二,龍抬頭,真真是好日子。”這樣上好的生辰,若是生下一位皇子,那才叫真的有福氣。
張充華不是世家出身,即便出個皇長子並不會讓慶豐帝太過肆憚;而她母族又是清流名門,在士林中有些名聲,加上皇子傍身,再次晉位也不是沒有可能。
隻要養得住,將來憑著皇長子,說不得還有一天能封妃?
不過,張充華卻是稍稍短見了些。
有個好生辰當然好,但總比不上一個健康能養到成年的皇長子不是?在尚未足月的情形下,不用想也知道張充華是喝了催產藥的,生出來的孩子真能半點影響也沒有?
或許她是想選個好日子,讓慶豐帝更看重一些;但皇長子本就足夠貴重,張充華又是拿著孩子做得一場豪賭,孩子健康還好,若是不健康……
林雲熙心底嗤笑,不被慶豐帝記仇那才怪!當初那個“鶯”貴人還不夠眾人驚醒麽?要這麽向聖人的底線踩過去。
站起來活動一下有點酸疼的肩膀,林雲熙問道:“皇後娘娘呢?”
琥琳道:“已經準備過去了,隻是聖人那裏似乎……”
林雲熙輕笑,慶豐帝怎麽會管女人生孩子的事?何況是張充華這樣位份的宮妃,生下來能去看一眼就不錯了。
她吩咐琥琳接著打探,自己坐下繼續來繡她的佩綬。
她又不是皇後,宮妃生子不需要她操心,張充華既不是她宮裏的人,這一胎也不是交給她操持,何必眼巴巴地過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眼熱皇長子呢!
林雲熙安安穩穩地刺繡看書,厭煩了起來喝口茶吃點點心;或是打理一下昭陽殿的大小事務,關心一下今日禦膳房送來什麽食材,晚上能不能點個餐,然後聽聽琥琳隨時傳遞進來的消息。
用過午膳,立政殿的魏少監來傳旨,說聖人晚間會過來。
林雲熙笑著問道:“聖人是用了晚膳再來,還是?”
魏少監道:“今兒誠親王入宮,聖人定是要陪王爺共飲的。”
林雲熙若有所思,誠親王?自回宮以來,慶豐帝與這位三哥的關係似乎好了不少。她點點頭,意示自己知道了,魏少監方才笑眯眯告辭
過了申時三刻,龍紋佩綬終於繡得差不多了,林雲熙坐得無聊,念頭一轉,向著門外的白露道:“去問問敬婕妤在做什麽。”
白露應聲去了,沒一會兒便回來道:“婕妤在自個兒宮裏,並未出門。”
林雲熙點點頭,披衣起身,“走吧,去瞧瞧她。”
陽光微醺,天空澄澈而明淨。安處殿疏朗開闊,清輝閣前種著幾株白梅,梅香隱隱,清疏淡雅。敬婕妤歪在廊沿上,正往麵前兩個景泰藍大缸中投些魚食下去。
抬頭看見林雲熙,方才擦了手起來,微微福身,“夫人怎麽有空過來?”
林雲熙瞧了一眼水缸中幾尾悠遊的緋色金魚,虛虛將她扶起,微微笑道:“閑著無事,來向甄姐姐討杯茶喝。”
敬婕妤抬眉一笑,道:“夫人與妾身玩笑呢!您那裏什麽好茶沒有?還要巴巴地跑到妾身這裏來討。”伸手拉著林雲熙進了正殿,“張充華那兒已經兩個時辰了,夫人不去瞧瞧?”
林雲熙邊走邊道:“甄姐姐不是也沒去?”
敬婕妤回首道:“有皇後娘娘在呢!妾身去湊什麽熱鬧。”
林雲熙亦笑,“姐姐也說了有皇後在,這事兒由得她操心,咱們隻管喝茶就是。”
兩人進了殿中坐下,敬婕妤叫人上茶,向林雲熙道:“妾身這裏尚有些上好的越州寒茶,不知夫人喝不喝得慣?”
林雲熙隻道:“不拘什麽都好。”打量一下殿中的裝飾,紫檀木花雕的屏風極為精致大氣,卻是前幾年時興的樣式;幾案、桌椅、長榻都是符合位份的模樣,多寶格上的擺設不多,大都是文竹遒鬆一類的盆景,窗邊榻上的青石花蒲團卻略微有些舊了。
很是端秀舒適的裝飾,但也顯得太符合規矩了。宮中隻有無寵位高的嬪妃,才這樣不很缺東西,卻隻是堪堪有著份例。
林雲熙喝著清茶,緩聲道:“甄姐姐這裏也稍稍素淨了些。我記得上個月琉璃國進貢了赤色的血珊瑚來,甚是好看,姐姐若是喜歡,我叫尚宮局做了盆栽來可好?”
敬婕妤微微一頓,麵色淡了下來,“左右都是妾身一個人打發辰光,要這麽貴重的珊瑚做什麽?”
林雲熙驚訝道:“聖人他……沒來看過姐姐?”
敬婕妤垂下眼簾,素手拂過廣袖邊上幾個小小的褶皺,眸色微涼,“自去歲秋獵以來,聖人便沒再來過安處殿了。”
林雲熙“啊”一聲,和聲勸道:“聖人忙於朝政,一時顧不上也是有的。”她目光掃過敬婕妤不自覺握緊的手,淡淡笑著岔開了話題,“這不張充華早產,聖人都在立政殿麽?姐姐也不必太過傷懷。”
敬婕妤臉上一僵,似乎花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控製住沒有暴跳起來,胸口微微起伏,神情轉冷,一絲笑意也無。
林雲熙彎彎唇角,就是要這樣狠狠地戳中敬婕妤的要害,讓她清楚自己的處境,讓她痛苦憤怒,才能挑起她的怒氣不是?
宮裏蠢女人多,聰明的女人更多,敬婕妤能坐到如今的位子,想來不是蠢人。失了孩子,恩寵不在,本來一力保她的皇後也冷眼旁觀,從天堂墜入地獄的感覺很難受吧?
這一切又是誰造成的呢?讓她硬生生流掉了孩子,還把莫須有的罪名加諸在她頭上被慶豐帝厭棄……
敬婕妤“嗬”地冷笑,“夫人是來看妾身笑話的麽?”
林雲熙搖頭,“自然不是,我是來幫姐姐的。”她笑得溫柔,神情恬淡而寧靜,“想來甄姐姐也知道是誰,隻是姐姐如今這般,怕是沒有機會為腹中的孩兒報仇了吧?”
敬婕妤攥緊了袖口,麵上微微露出痛苦猶疑之色。半晌,她滿臉慘然,閉一閉眼,平複下所有的情緒。罷了罷了,不就是為人棋子麽?隻要能扳倒那個賤人,她有什麽不能做的?
林雲熙見她眉間鬆動,知道她已經妥協,微微笑道:“血珊瑚難得,也是妹妹的一番心意,姐姐便莫要推辭了。”
敬婕妤點頭,神情淡淡,“妹妹這般客氣,他日若有差遣,自當不辭辛苦。”
目的達成,兩人無話可說,林雲熙就打算起身告辭。一方來確認刀的使用權,另一方白白成了被用的刀子,還能給彼此什麽好臉色看?
敬婕妤勉強笑著相送,才到殿外,便見秦路匆匆趕來,大冷的天,他額頭上卻滿是汗水。
林雲熙心底疑惑,“怎麽了?”
秦路躬身道:“張充華難產!”
林雲熙和敬婕妤相視一眼,敬婕妤低眉,輕聲道:“張充華本就是早產,瓜熟方能蒂落;早了快一個多月,難產也屬正常。”
林雲熙心底搖頭,這把張充華算是賭輸了一半。她沉思片刻,問道:“聖人過去了麽?”
秦路道:“已經在路上了。”
輕輕頷首,林雲熙對著敬婕妤道:“甄姐姐,妹妹這就告辭了。”輕聲一笑,“聽說花房新種出了一批蟹爪蘭,聖人很是喜歡。”
敬婕妤眼前一亮,微微福身,“恭送夫人。”
回去的路上,青菱不解地問,“主子為什麽要告訴敬婕妤聖人的喜好?若是她起了什麽歹心……”
林雲熙好笑,“不過是隨口一句而已,就算真有她有歹心,還能把我怎麽樣不成?”她神情淡淡,“想要刀子快,總要磨一磨才行。”
涵德殿。
寧婉儀怔怔地望著窗外一樹冬青碧翠,貼梗海棠已發出嬌嫩的花苞,盈盈立於枝頭。
侍女秋草抱著一盆蟹爪蘭推門進來,迎麵看見她坐在窗前,忙放下手中的東西,上前把窗子關好,拉著寧婉儀坐到長榻上,“主子怎麽在風頭上吹著?外邊天氣還冷,當心著了風寒。”
寧婉儀垂下眼眸,淡淡地“嗯”了一聲。
秋草看看她的神情,將帶進來的蟹爪蘭放到小案上,笑道:“主子你瞧,這花開得多好看。”
嫩綠的枝葉上,雪青色的花朵嬌柔婀娜,光豔若倜,明麗動人。
秋草道:“您最喜歡蘭花,奴婢聽花房的內侍說有新的花種出來,便立時叫他們送了來。”
寧婉儀目光轉到那盆嬌豔的花上,伸手輕撫那柔柔的花瓣,眸中喜怒難辨。
“主子?”
秋草麵帶擔憂,從軒北回來主子就一直這麽淡淡的,不爭寵也不籌謀,仿佛把自己關進了另一個世界裏,無論她做什麽都沒法讓主子醒過神來。
寧婉儀看著手上的花,忽然道:“去叫秋杏來。”
秋草一愣,隨即忙歡喜地去叫人。
秋杏進了屋裏,寧婉儀便將秋草趕出去了。站在門外的秋草搖搖牙,看了看緊閉的房門,跺跺腳跑開了。
屋裏寧婉儀神情冷漠,“那件事怎麽樣了?”
秋杏被她冷冷的眼神掃過,心底一突,趕忙道:“皇後查到了蕭充容那裏,那時伺候的幾個宮人死的死,散的散,已經沒有多少線索了。”
她皺了皺眉,吩咐道:“先去把你手裏的全部處理了,什麽都別留。”斷了禍根再說,這樣就是查到她頭上,也沒有證據,最多不過失寵而已。
秋杏猶豫了一下,點頭應是。
寧婉儀閉上眼想了想,“我說過要收得幹淨些。”她語氣平淡,“還有幾個邊角的在,別出了岔子。”
秋杏一愣,為難道:“皇後娘娘下手太快,咱們的人根本來不及滅口。最多一個月,皇後肯定能找到,時間不夠……”說著說著,她低下頭道:“是奴婢失職,竟讓人覺察了。”
寧婉儀淡淡道:“也怪不得你。”她嗤笑,“隻是沒想到,那位趙充儀還有這麽個忠心耿耿的奴婢。”
她也未曾意料到,宮中的太醫竟然能這麽快就查出真相!繼母不是說那是不傳之秘,現在已經沒有人知道了麽?是她小看了太醫,還是……
寧婉儀眯眯眼,繼母本就打算用這個拉她下來?倘若真的是,那她到要好好謝謝這位用心良苦的繼母了!這不僅是想弄死她,還是把陳家往火坑裏推!
搖搖頭,寧婉儀問起其他,“張充華那裏呢?”
“奴婢打探過了,說是難產,聖人也去了。”
寧婉儀隨意點點頭,這於她並無多大關係。她麵色沉沉,好一會兒,才輕笑一聲,伸手折了一朵雪青的蟹爪蘭把玩,細嫩的花蕊,飽滿的花瓣,那麽嬌嫩而明麗的模樣。
想再爭了,現在卻不得不爭。退一步即是死路,她無所謂性命,卻不能讓全族跟著她一起死!
她要掙出一條活路來,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
作者有話要說:灰常抱歉,凰歸前兩天在考試,一直沒時間更新
今天晚上還有一場要考,真的好苦逼……先放一章上來,等到放假就有時間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