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六十八葬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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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致遠走了之後,日子仿佛又平靜了下來。可是謝嘉魚知道,這個平靜就像是沙漠裏的蜃樓,看不真切,可看得真切的人就會知道那一切都是虛妄的。
這府上注定不會平靜了。
平安和喜樂將美人榻抬了出來,謝嘉魚坐在窗前,右手拿著一本書,可眼神早就飄忽而走,不知在想什麽。
喜樂心中歎了一口氣,走了過去,輕聲說,“娘子,天氣尚寒,別坐在窗前了。”
“啊……是喜樂啊。”她突然回過神來,手上的書啪的一聲掉在了桌子上,她尷尬的笑了笑。
“都聽喜樂的。”他走了啊,這短短的三日,就好像是夢一般。
再見,真的還有再見的那一天嗎?
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做,不可能日日念著他。那日夜裏,她突然很想問他是否婚配,可她哪裏敢開口啊。
蘇瑾之,蘇郡王爺,她的未婚夫。
不若不見,也許再過些年,她就忘記了他,就忘記了上輩子豆蔻之時心中的悸動。
“下雨了……”謝嘉魚低下了頭,喜樂分明瞧見她的裙擺上留下了一滴水痕。
那水痕慢慢暈開,暈開……漸漸的便隻能聽見窗外的雨聲。
手中的傷口慢慢的好起來,那藥倒是管用。再用上三哥送的藥,連一絲的傷口也未有留下,就像從未受傷一般。
就好似那人從未出現一般。
過了幾日的午後,難得有個好天氣,平安拿著一張帖子走了進來。
“娘子,豫親王府的帖子。”平安一邊說一邊將帖子遞給謝嘉魚。
她漫不經心的打開帖子,原來是王妃辦的賞花宴。倒是有些好笑,這個時節,最是沒有什麽花好賞。梅花要開盡了,而離花朝卻又還有一月。
“都有什麽人收到了帖子?”她將帖子隨手一放,詢問道。
平安回想了一下,皺眉道,“城中高門的娘子基本都收到了帖子,還有些夫人也收到了。對了,夫人那日也會去。”
謝嘉魚坐起聲笑道,“倒是有些意思,都有哪些人收到了帖子?”
平安也不是笨人,聽謝嘉魚這樣一說,也覺著有些不對了,“挺多的,但似乎都是些□□十歲的小娘子。其餘年長都是身份一等一尊貴的。”
“嗬,豫親王府的三爺今年不過十歲吧,王妃這模樣也太急了。”這吃相到底是有些難看了。
平安一下子便懂了,麵上有些憤怒。畢竟自家娘子是蘇郡王爺的未婚妻,和王妃天然便是敵對關係。更何況,那位王妃娘娘可不是個好相與的,那些手段哪裏瞞得住“有心人”啊。
也不知道日後娘子該如何才好,要她說啊,那王府可真不是個好去處。
世人皆道榮華富貴好,可這榮華富貴當真就那般好嗎?
“倒是還有幾日……”她笑了笑,不再提起這帖子的事兒。隨後吩咐平安將帖子放好,便不再管了。
窗外透入了幾絲陽光,這冬日的暖陽最是難得。謝嘉魚起身,喚來了平安和喜樂,“去花園走走吧,莫要辜負今日這般大好的風光。”
今日天氣的確好,故而誰也沒有起疑。謝嘉魚披了件薄披風,跨步走了出去。
她也有好幾日沒有出院子了,這才發現幾日前還是一片枯敗景象的院子,今日已有些許綠意了。
這是春要來了啊。
如此,因著接下來要做的事兒心中原本有一絲沉重的謝嘉魚反倒笑了起來。
沒有毀滅便沒有新生。
園中的梅花一片一片的掉落在地上,在柔和的暖陽襯托之下,倒是頗具美感。謝嘉魚走到梅樹下,細微的風吹過,又有著一些花瓣陸陸續續的掉了下來。
她抬頭瞧著這些梅樹,露出了一個微笑。
平安看得呆住了,她從未見過這般的娘子,就像那梅花化作的仙子一般,那麽美,那麽空靈。
“這梅花都落在了地上,倒是有些可惜。”她伸出手接住了落下的梅瓣,淡淡一笑。
她知道,接下來會有人接住她的話頭。
果真,平安按捺不住,張口道,“娘子說得有理,不若我們將這花兒葬了吧。”
葬這個字,多少有些晦氣。但是若是葬花便又不同了,葬花葬花,聽上去便有幾分雅致。這是隻有文人雅士和閨閣女子才會做的雅事兒,當真是風流極了,絲毫沒有晦氣。
這種雅事兒,平安原本是不該知曉的。她能知這事兒,還是前些日子,娘子給她們將話本兒,故事裏那尚書家的娘子便憐惜那些個被雨打落的花兒,進而埋葬了它們。
那等嬌怯風流的姿態,平安聽過便再也忘不掉了。
平安是個很活躍的姑娘,她生得也很健康。膚色偏黑,看上去便很健康。眼睛大大的,很是有靈氣。她一笑,還會有兩個小小的酒窩。在謝嘉魚看來,她是美的,不是時下流行的美,卻具有另一種美。
可平安不覺得,她喜歡膚色白皙,嬌柔的樣子。她最羨慕的便是娘子那一身雪肌。乍一聽聞這等雅事兒,她第一個便記在了心中。
對她而言,自家的娘子長得這般美貌,葬花一定也比話本兒裏的那位娘子更美、更迷人。
殊不知,謝嘉魚等的便是這句話。
她拿出懷裏的帕子,將接住的花瓣放進了其中,然後轉身瞧著平安笑道,“平安,來,幫我拿著這帕子。”
平安麵上歡喜得很,連忙顛顛的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接過了手帕,那仔細的模樣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而謝嘉魚自個兒帶著喜樂蹲在地上,慢慢一片一片收撿著落下的花瓣。其實她從來不是一個憐花之人,但是做戲便要做全,她自然不會留下任何讓人疑惑說道的地方。
偶爾有個下人路過,瞧見這一幕,都會心一笑。他們倒是不懂什麽葬花一類的雅事兒,隻是覺得在漫天花雨之下收撿花瓣的娘子,瞧上去簡直美極了。
自是沒人打擾她們。
不知過了多久,平安手中的帕子上都集了滿滿一帕子的花瓣,謝嘉魚估摸著該是夠了。
她站起身來,這般蹲了許久,她實在頭有些昏。喜樂身體倒好,也許是活做多兒了,蹲著對她來說沒有什麽困難的。見娘子有些搖擺,她立馬在自個兒裙子上擦拭幹淨雙手,上前扶住了她。
待站穩後,謝嘉魚才開口道,“喜樂你去拿把小花鋤來,我去四處走走,尋個地方,一會兒,便把這些兒花兒葬了吧。”說完淡淡一笑,“也不枉費它們來這世間一遭。”這話說得她自個兒都覺得有些肉麻,可眼前兩人還覺得頗有道理,連連點頭。
謝嘉魚沒有想到連素來穩重的喜樂都對這種事兒抱著這麽大的期待和向往,倒是有些遺憾了。
這花兒注定葬不下去了,今日的葬花注定會被毀掉。
她在心中歎氣,覺得有些對不住平安和喜樂。
喜樂跑去拿花鋤,謝嘉魚便帶著平安四處走著。
她看似是漫無目的的隨便走走,其實她正在四處觀察著花園中的一切草木。這雖是她待了十幾年的家,可她其實並沒有仔細觀察過。院子也不算大,她走快些便很快大致看了一圈。
“娘子,我們在哪裏葬花啊。”平安有些按捺不住,她對這事兒充滿了興致,又是個急性子,自然迫不及待了。
謝嘉魚高深莫測的笑了笑,說,“不要慌,我給它們選個好地方。”
平安素來聽她的話,聽了這話,自然覺得選個好地方是有必要的。你瞧那人去世了,不還要選個風水好的地兒嘛。這雖是葬花,可也不能馬虎不是,不然就失了趣味兒了。自認為想通了的平安,更是萬事兒都聽謝嘉魚的了。
可在她不注意之時,謝嘉魚單手在披風之中結印,將符紙中的如雲放了出來。
安國公府上的花園變化不大,如雲一出來便有些呆了。眼前很多景致都是當年她與她一同設計修葺的。
這府裏當真處處都是往事。
她也明白謝嘉魚的意思,讓她出來便是想讓她尋了那埋骨的地方。這不是她可以胡鬧的時候,縱然是心裏再苦,也要忍著。
她瞧了瞧方向,又閉眼感受了一番,便向前飄去。謝嘉魚狀似悠閑的跟了上去。不一會兒,如雲便停在了假山邊上的一處地方上。
她蹲在地上,用手扒拉著一塊地兒,謝嘉魚明白了她的意思,輕輕點了點頭,又召喚她回了符紙。
如雲的魂魄並不強健,不適合在外麵太久。
尋到了地方,事情便好辦了許多。她又帶著平安回樹下等喜樂,不一會兒喜樂便到了。
“娘子,花鋤拿到了。”
謝嘉魚點點頭,“我選好地方,我們去將這兒花兒葬了吧。”說罷,便向著假山走去。
那地兒就在假山邊上,這地方原本也是有植物的,可不知為何,這裏的植物長得稀稀疏疏的,與鴻禧院中的完全不同。她想不通這些道道,便也不去自我糾結。
她接過了花鋤,輕輕的挖開了這土。
安國公府的天,要變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