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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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奇怪的是全篇他都沒有一句話,表情也幾乎沒有。李老先生每次提到他都是在揣摩他的心情,他的惱怒,憤恨,或者寥寥的幾句‘那身影像是皺起了眉頭,似乎咬牙’這樣不確定的言語,但可以看出來的是李老先生以局外人的身份比旁人看透徹了不少,而這些,作為當事人的穆鶯鶯和安家生應當是不知曉得。
可是,喬木深卻總覺得有一些說不上來的古怪,內心中還是總覺得穆鶯鶯的事和這個人有一些關聯,可是任他翻遍了整本書也找不到更多有關與這人的身份了。
關於穆鶯鶯和安家生的事情的話本,李老先生也隻寫了這一本,更加是無從找起了,唔,喬木深一手撐在下頜上,輕輕撫了撫下巴,另一隻手像是無意識的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扣擊著桌麵,那因長期趴伏而磨的邊沿失去棱角的桌子發出沉默的聲響。
有古怪,看來,要好好想想了。
簷下從遠處就發出了細碎輕微的腳步聲,原本因為思考而顯得茫然的眸子立刻恢複了清明,他動作輕而快速的將手中的話本合上,打開了書桌下麵的櫃子,將那方才整理出來的話本一股腦的都塞了進去,然後合上了櫃子按上了暗扣,動作堪堪結束,那腳步聲就到了門前。
隨著腳步聲的戛然而止,映入眼簾的是盛裝打扮的喬錦。
此時她正穿了一件水紅色的連襟裙,外層的淺色水紅斜斜的披在內層的深色水紅上,兩種顏色差距不大的碰撞襯的她嬌媚裏又透出了三分可愛,她的腳步雖然停了但鞋子上串墜的流蘇還在輕輕的晃動,顯出了一絲俏皮。
這次她終於老老實實的梳起了閨中女孩的發髻,簡單的半花髻很是合她的衣裳,看起來更顯得年紀小了不少,而她也少有的放棄了奢華的貴重步搖,隻在發間別了一支桃花簪子,這桃花簪子金子打造簪身入了發間,隻留了短短不到一指寬出來,那桃花留了隆起來的金身雕刻做花蕊,鑲了五塊花瓣形狀的粉色玉石才形成了這樣一支桃花簪子,更何況她還略施粉黛,與平時的濃妝豔抹相差甚大,微紅的雙頰帶笑的眉眼和輕抿的紅唇,還真是挺好看,隻可惜,喬木深卻是微不可察的皺起了眉頭,完全欣賞不來。
看著她的新衣裳和新首飾,喬木深實在是高興不起來,一下子便猜到她又去了妙衣坊和綰玉人了,這樣做工精致好看的新衣裳以前從未見過,這桃花簪子的手工和那粉玉,很是價值不菲,也難怪她到這時候還是笑嗬嗬的沒給他臉色看,原來是得了這一身跑出去炫耀了,被一群同齡的女孩子或羨慕或嫉妒的圍觀,可算是滿了她的虛榮心了。
淡淡的收回了目光,喬木深一言不發的自顧自的收拾起了桌子上的筆墨紙硯,壓根沒打算開口跟喬錦說話。
可喬錦卻像是沒有感覺到一樣,依舊樂嗬嗬的。
的確和喬木深猜測的一樣,喬錦今天還真的去了妙衣坊和綰玉人,挑挑撿撿的沒花一文錢就得了這些,回到家後便迫不及待的換上跑出去給那些同齡的姑娘看看了,那些人嘰嘰喳喳的圍著她,嘴裏發出驚歎和誇讚,可嫉妒卻快要讓她們發狂了,這樣怎能不然她高興,這好心情一直到現在還沒有被影響。
她半倚在門前,看著麵無表情的弟弟開了口,說:“大才子,又在這兒苦讀聖賢書呢?這麽用心,那晚飯還吃不吃啊?”
喬木深看了一眼她半眯起來的眼睛,對著她話語裏半真半假的嘲諷毫不在意,說道:“我這就去。”
喬錦才懶懶的站直了身子,嘴裏發出了一聲模糊的悶哼,一手纏繞著發絲頭也不抬的扭著腰走了。
還留在原地的喬木深最後將抽屜合上,輕輕的關上了房門,跟著走了出去。
蹲在樹上啃雞腿的暗五推開了擠在他身邊沒完沒了的說著喬錦“醜人多作怪”的暗三,一動身,躍到了暗二的身邊,對著他說道:“往那邊挪挪,沒看到表,啊,是堂少爺走到你那邊了嗎?”
暗五冷靜的看著一手捧著油紙包著的燒雞,另一隻手抓著雞腿啃個不聽的暗二,揚起了如兄長般慈愛包容的笑臉,聲音十分溫柔,道:“保護堂少爺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你也太客氣了,哎。”
“客氣?什麽客氣?”本來被暗五的表情和語氣嚇到了的暗二聽到了話尾立刻疑惑的問道,可暗五根本就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一隻手飛快的伸進了他的油紙包中,將另一隻烤的皮焦肉嫩香脆可口的雞腿給搶了過去,然後轉眼之間就躍到了另一棵樹上,末了還輕飄飄的來了一句話,“當然是雞腿了,你既然這麽客氣,盛情難卻,我就收下了。”
隻留下捧著油紙包丟了雞腿的暗二,呆兮兮的帶著對人性的懷疑和不信任愣在了原地。
在家裏又待了兩天,被喬華不住的追問著住所是否安頓好了的喬木深便無奈的又乘車找房子去了。
他喜好安靜,也沒有相熟的朋友可以共同找房子,一時之間還真找不到合適的,又在長街上的民宿群落詢問了許久。
這兒早就被旁人捷足先登了,一時之間還真沒有空著的小院落,隻有和旁人一個院落合租,喬木深心內其實是不大樂意的,但一時也沒有辦法,隻得推說要回去考慮考慮,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法子。
一個人斂著衣袖在人群中穿過,耳邊全是小販們的吆喝聲,腳步頓了頓,便朝著五陵學府的方向走去,先生的身體也不知道好了沒有,此時剛好有時間,可以去探望一下。
不過是剛往前邁了兩步,身後就響起了馬車的馬蹄聲和車輪駛過的聲音,一輛熟悉的靛藍色烏篷步的馬車停在了他的身邊。
車簾被輕輕掀起,那修長好看的手挑著簾布的一側,人便跟著探出了頭來,“喬兄,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眉目之間清貴之氣難掩,像是筆墨細細勾勒出來,眼睛像是微微眯了眯卻遮不住其中的光輝,鼻梁挺立,淡色薄唇輕輕的抿了起來扯出一個微笑,說話的這人真是言微塵。
“尚可,不知言兄又如何?”喬木深也露出了笑容,對於言微塵他沒有厭煩之意,所以對於交朋友自然也願意。
言微塵笑著彎了彎眉眼,聲音輕快的回道:“我自然也是好的了,這眼看著快中午了,你怎麽一個人在大街上?這是要去哪兒啊?”
“我是要去五陵學府。”喬木深沒有隱瞞,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也要去五陵學府?”言微塵輕笑了兩聲,“這可真是太巧了,我剛好也要去五陵學府,不如上車來我們一起吧!”
話音剛落便立刻又開口說道:“喬兄怕是還不知道吧?那安家生找到了。”
這句話立刻就把正準備才這手推脫的喬木深給堵了回去,他眼眸一閃,連忙問道:“果真?”
“這個是自然,我也是剛剛得到消息,所以想趕去瞧瞧,這也是真好捎帶上你了。”言微塵看了一眼站在馬車旁額角細細的浸出了汗水的喬木深,壓低了聲音湊近他的耳邊,盯著那泛著一圈粉紅的耳朵看了兩眼,才說:“這個消息知道的人不多,聽說,也是剛剛找到他,並沒有告訴他發現了穆鶯鶯屍體的事情,隻說穆府台想見他,他就跟著來了,等下到了五陵學府才是真正的第一輪詢問,這樣把事情攤開來說很容易找到蛛絲馬跡,你一定不會錯過吧?”
哎,言微塵還真是說對了,喬木深本就對這案件很是關心,更何況現在將最要緊的人員安家生找到了,這時候他是一定不想錯過的。
這樣想著,言微塵點點頭,“那就多謝言兄了。”
言微塵笑著點點頭,放下了簾布,心滿意足的靠坐在了馬車裏,看著那人繞到了前麵穩穩當當的爬上了馬車,然後有些手腳無處安放一般的坐了下來。
看著這樣正襟危坐著的喬木深,言微塵心中覺得好笑之餘也很是無奈,隻好看向了正鼻觀眼眼觀心的喬木深,想著要說些什麽來讓他放鬆些才好。
其實,倒不是喬木深覺著拘束,隻不過他一直這樣老實守禮習慣了,實在沒有辦法一下子就像對麵的那人那樣半倚半躺在軟榻上。
這下上了馬車,喬木深才真正能夠正眼看著言微塵,這樣一打量,饒是他,也忍不住的在心內默念了一句‘果真是天之驕子’。
不過,這裏僅僅是形容他的容貌罷了,頭發在馬車輕微的搖晃下有些散亂的垂在身後,有幾抹還緊貼在了榻背上,他今日穿了一件藍色衣裳,那樣明亮歡快的顏色襯的他的眼睛都要亮了三分,此時他正斜倚在軟榻上,目光裏帶著笑看著喬木深。
不知為何,總感覺有些違和,喬木深想著,便將手放在了腿上,脊背也放鬆了些,好讓自己看上去輕鬆一點,不再那麽僵硬。(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