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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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家生深吸了一口氣,將當年的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當時的穆鶯鶯和安家生的確是要一起離開的,兩人計劃了好久,想到了態度堅決的父母和郝連最終還是下定決心,他們約定好了在七月初八的子時離開。

    做了這個決定其實需要很大的決心,不說前途大好的安家生吧!這個決定對於他來說很是艱難,畢竟他是真心的敬愛穆府台。穆鶯鶯從小被父母千般寵愛,本想著能夠繼續承歡膝下,孝順父母,可如今實在沒了辦法,兩人狠了狠心,花前月下的說了好久,才約定好在七月初八的子時一起離開。

    到時候,安家生招了馬車帶著行李在五陵學府的偏門外等她,如果她真的下定決心一起離開,就務必在子時出現,如果她還是無法拋下父母和現在的一切,就不會來了。

    安家生說著,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語氣裏摻雜了失落和惆悵,以及說不出來的釋然,“那晚,我牽了馬車在偏門外等了很久,子時很快就到了,我想著,她應該不會丟下我一個人,說不定是有什麽變故牽絆住了,可直到了黎明時,天邊都放亮了她還是沒有來,我才知道,她最終放不下恩師和師母,既然如此,我也沒臉再回五陵學府了,所以就去了距離這兒一百多裏地的端正縣,那兒是我母親的故裏,我曾經和鶯鶯說好了,如果走了就去那兒,現在我自己一人去那兒也好。”

    穆府台歎了一口氣,不知是因為感歎當年始終沒有一起離開的青年男女,還是如今的物是人非。

    肖塹一下子就抓住了話裏的重點,按照安家生的意思,他一直不知道穆鶯鶯身亡的事,“你一直在偏門外等著,沒有進入學府內嗎?”

    “沒有,我們說好了我會在外麵等她,所以一直沒有進去。”安家生篤定的說道。

    “可是。”沈墨的手半握成拳,看向了昔日的同窗舊友,“鶯鶯和你明明約好了是子時會麵,到了子時你還不見她的蹤跡就不會疑惑?沒有進入學府探查嗎?”

    安家生搖了搖頭,眉宇間滿是落寞,“我以為她還是拿不定主意,沒有辦法做決定,所以隻想著等她自己想清楚,我不願意逼迫她,隻恐怕以後有朝一日她會後悔,後來沒有見她來,我也覺得是她放不下這兒從小長大的家。”

    肖塹緊跟著說道:“的確,但是所有的偏門暗窗都是從府內鎖死的,隻有有人拿了鑰匙才能從內裏打開,否則誰人都是進不去的。”說著瞟了一眼對這些都不清楚的沈墨,後者有些無辜的轉過了頭去,他從來沒有住過學府內,哪裏知道這些。

    到了這時候,安家生自然察覺到不對了,本來分離數年,穆府台這樣大張旗鼓的派人找他便很是奇怪,更何況還問起了當年之事,以穆鶯鶯的年齡現在恐怕早已為人婦為人母,緣何還把找找回來引起波瀾。

    安家生站起了身來,對著上座的穆府台一拱手,“當年的事情都是我的錯,如今學生真是愧對恩師,不知恩師此次把學生叫回來是為了什麽,若是用的到學生我必然萬死不辭。”

    穆府台擺了擺手讓他坐下,歎了口氣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沒有說,鶯鶯著兩個字在唇齒間翻滾了千萬遍,卻依舊說不出口。不由的想起了女兒昔日依偎在身旁時的笑容,這個一直被自己嬌寵著的女兒啊,怎麽能不傷心不痛苦?

    當年自己也以為她不管不顧的丟下年邁的父母離去,惱怒之下隻說要和她斷絕父女關係,可有誰知道真的讓他痛心的,並不是她不顧名節和相愛之人私奔,而是她就這樣狠心的丟下了他和夫人,不許旁人提起她,可私下裏又有誰知道他這個老父親花了多少功夫想要找尋她的蹤跡,這些年來,從來不曾停過,又有多少日夜憂心不已徹夜難眠。

    想著一直嬌生慣養的她會不會受不了在外奔波的日子,會不會洗手做羹湯,會不會風吹日曬做勞務,有時候也會哀歎,想著這個女兒真的如此心狠,這些年來竟然也不曾回來看看他們,無論什麽事情也不會改變他們的父女關係,斬不斷他們的親情。

    可如今,如今呢?女兒原來不是走了,而是命喪黃泉,那樣淒慘讓他每次閉上眼睛腦海裏都是她的樣子,哎,女兒啊!

    穆府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滾燙的眼淚順著渾濁的眼睛流了出來,他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按在膝蓋上好支撐搖搖欲墜的身體。

    “恩師?”安家生驚呼出聲,連忙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穆府台這樣子讓他大受震動,他從來沒有見過老師這樣大受打擊的樣子,像是年邁的老人支撐不住身子。

    穆府台深吸了一口氣,將那翻滾上來的眼淚壓了下去,他用力拍了拍扶著他的安家生的手臂,轉過了頭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眾人的臉上都充滿了悲傷,穆鶯鶯他們是都認識甚至是相熟的,出了這樣的事情也都是難過的,如今看著一向威嚴自持的穆府台這樣軟弱的樣子,心裏的難過便更是止不住。

    可是再難過,案子也要進行下去,現在隻有盡快破案將凶手抓捕歸案,才能告慰師姐的在天之靈。

    言微塵看到搞不清楚狀況一臉不安的安家生,淡淡的開口,說:“當年,穆鶯鶯應當是下定決心要和你一起走的。”

    “什麽?”安家生吃驚的抬起了頭,實在不知道言微塵突然這樣說是有何根據。

    肖塹也點了點頭,重重的歎了一聲,才說道:“師姐當時應該是要和你一起走的,因為你說的那偏門就是東院的後門,隻有通過東院才能從偏門出去。”

    這下子大家都明白了,為何穆鶯鶯的屍體會出現在東院的井裏,五陵學府的水井不少,在更加偏僻荒廢的老院遠園裏就有不少,凶手犯不著把屍體投進人不少的東院裏,除非案發現場就在那裏,而穆鶯鶯去了東院,很有可能就是為了去偏門和安家生匯合,可惜,那時候距離近到不過是一牆之隔,兩個相愛的人卻是天人永隔了。

    不可謂不讓人覺得稀罕,眾人的臉色一直都不好,可安家生還是一頭霧水,不是很清楚的樣子。

    肖塹搖了搖頭,果斷的沉聲道:“鶯鶯師姐的屍體就是在東院的水井裏發現的。”

    “什麽?”安家生吃驚的睜大了眼睛,嘴巴張開一臉的不置信。

    沈墨看向了安家生,認真的將事情的經過簡要的說明,末了,還說道:“我相信這件事情與你無關,不過,你和鶯鶯師姐關係菲淺,所以,還需要你留下來幫助我們查案。”

    沈墨說的是實話,落了鎖的東院他是無論如何都進不去的,而那樣高的牆做於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更是如同登天一樣難,說話時他的神色雖然羞愧,但沒有驚慌和害怕,對於破案已久的肖塹和人精沈墨來說很容易便看出,他並沒有說謊,穆鶯鶯的死與他無關。

    安家生攙扶著穆府台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他曾經對於兩人見麵想了很多可能,可就是沒有想到會是現在的境況,那個一直在他身側笑彎了柔柔眉眼喚他‘安哥哥’的人,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

    隻覺得頭痛欲裂,兩眼發黑,堆積在胸口許久的東西,不知是思念,愛戀,後悔,失落以及混雜了許多起來的東西,一時間全部湧了上來,一陣天旋地轉,在倒下的前一刻,他想,這下全部吐了個痛快應當會舒服了吧?可是,怎麽會呢?那個人不在了,那些這幾年來鬱結在心裏的東西也沒有了,從此後,這心裏永遠空落落的,又該怎麽辦呢?

    看著聽到穆鶯鶯去世後的安家生臉色變得煞白,他的臉色扭曲了一下,忽而從口中直直的噴出了一口鮮血,然後整個人直直的向前倒去。

    穆府台驚了一跳站起身來反手想要去抓他,卻抓不住那衣袖,最終從指尖掙脫,肖塹距離他最近,連忙上前扶住他,而他已經躺在地上臉色蒼白昏厥了過去,隻有那地上的血跡和胸前的衣裳下頜上的血跡提醒著大家方才發生的事情,沈墨也是臉色一變,交代了動作迅速的下人去請大夫。

    將一直沒有清醒過來的安家生扶到了廂房裏,五陵學府裏的大夫已經背著藥箱趕了過來,他在五陵學府許多年了,自然是認得安家生的,此時看清楚了躺在床上的人的模樣,驚訝的‘嘖’了一聲,然後沒在多言,立刻彎下了腰為他號脈。

    方才廳裏的眾人此時都圍在床邊看著安家生,大夫沒有說什麽,過了好一會兒,才收回了手說道:“大悲之下,怒火攻心,所以一時緩不過來昏了過去,他還年輕,沒有什麽大礙,醒來後喝些藥調理調理就好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