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院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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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清是誰悠悠歎了一口氣,那些入目的建築好像也陰暗了不少,越往裏越是見不到人,安靜的好像他們誤入了另一處地方,與外麵的繁華熱鬧大有不同,這樣的近況讓人心中生出了不忍,這五陵學府從今以後,再也不複以往了。
在東院一處爬滿了薔薇的矮牆邊,兩人止住了腳步,看似事情都歸於塵土,不應再深究,可一旦踏入這地方,還是有難受從胸口一點一點的蔓延開來,這昔日熱鬧非常的地方現在沒有一絲聲息,就連蟲鳴鳥叫都甚少聽聞,仿佛間,好像隻能聽到自己不算規律的心跳和沉悶的呼吸聲。
穩了穩心神,喬木深才輕聲說道:“穆師姐人很好,我也曾和她一起參加過詩會,知曉她是個有才情的女子,又心地善良很受稱讚,誰曾想……”
“世事難料,隻是人各有命,她今生不得善終,來世必喜樂安康,你也不要太過介懷。”穆鶯鶯的死,也許很多人並沒有表現出來,但心內實在是悲痛又可惜,喬木深就是如此,他還太過年輕,雖然知道太多世俗,卻依舊會因此困頓,他還太幹淨,沒有見識過堪比地獄的地方,也沒有見過惡鬼般醜陋之人,所以會因為好人的死難過,壞人的被袒護而寒心。
這樣的人啊,真的不適合踏入朝堂,不是怕中了陰謀詭計深陷混沌,是怕他在見識過主宰天下百姓的朝堂那樣混亂和肮髒後無法接受,他最適合的,就是在這個臨安城,過著最平淡的生活。
可是一方麵,朝廷,需要他這樣的人,需要他這樣真心為了天下百姓,為了朝堂涉及而為官的人,這樣才能為清流一派增加助力,讓汙濁一派寸步難行。
更何況,參加秋試金榜題名是每個讀書人的願望,他現在離的這麽近又怎麽可能不奮力一搏?現在所希望的,就是他在身處 之時不懼醜惡,橫豎,有自己護著他呢!
言微塵勾唇,邁了一小步靠近正在發呆的那人,抓住了他的胳膊,讓自己的衣袖能夠和他的衣裳緊挨著,讓他感受到自己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現在是,以後也是。
感覺到了通過兩層衣袖傳來的熱度,喬木深掩去了眸子裏的惆悵,呼出了一口氣故作輕鬆的說:“這也看過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這裏已經回歸冷清了,能在門前看看就罷了,不用在進去打破這份平靜。
言微塵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兩位既然來了,怎麽不小坐一會兒?”
溫厚清潤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讓兩人的腳步立刻頓住了,詫異的回過頭去,就見著那棵高大的蒼鬆旁立著一個人影。
他著一身淺藍色的衣袍,嘴角揚著輕柔的笑,微彎的眼睛裏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哀愁,輕聲道:“我一個人飲茶,正感到有些無趣,兩位就來了。”
“安師兄?”喬木深有些驚訝的說道:“你在這兒?”
“是啊!”安家生笑著走上前,說道:“備了一壺熱茶飲著,隱約聽到這兒傳來了說話聲,就來看看,沒想到是你們來了,許久未見,不如同去坐坐?”
喬木深輕笑:“卻之不恭。”
移步到院中才發現,那被風沙吹鑄,雨水雕琢,陽光打磨才形成現在這般邊角圓潤沉寂的石桌上正放著一套甜白瓷的茶具,許是獨自飲茶的緣故,隻有一個杯子散發著寥寥清氣。
縷縷茶香縈繞與周圍,不過分清香,也沒什苦澀,隻是淡淡的茶葉香氣,不敢當名茶的味道,隻有鄉野茶葉的一份苦味,可能與泡茶的人有關,那茶香也多了幾分惆悵的淡然,不牽連,也不十分的瀟灑,有著說不出也說不完的話語呢喃,讓人的心跟著平靜,偶爾有石子擊中心湖,泛起點點波瀾。
三人各自落了座,安家生笑著為兩人倒上熱茶,“這茶葉還是我今年剛采的,因為喜歡這味道,所以來時帶了一些,隻可惜剩的不多了,你們嚐嚐,可還入的了口。”
輕輕飲了一口,那溫熱的茶香蔓延,淡淡的苦味跟著一起流進了喉嚨,那樣輕柔又溫順。
言微塵頓了頓,放下了手中的茶,笑道:“安兄親手采的茶,味道的確不錯。”
喬木深的睫毛輕輕顫了顫,收回了不太安分的視線,說:“我不太懂茶,隻是覺得這茶香讓人覺得很舒適,很好。”
這樣說著,眼睛卻又忍不住瞟到了這石桌的一旁,那裏是一口井。
這口井上還殘留著斑駁的青苔,有黑色的苔蘚沿著井身開出了幾朵白色的小花,看起來安靜又幽深,它周遭沒有任何取水的工具,這樣看起來,反倒像是融入了這院子成為一抹景觀。
可雖如此,喬木深看著它卻沒有半分賞心悅目的感覺,因為,這就是穆鶯鶯跌下去的那口井,讓東院成為眾人躲避不及的原因。
它像是盛滿了悲傷和恐懼的源頭,不斷的釋放出讓人痛苦的東西,總需要有人來填滿他,那個人,會是誰?
察覺到了心不在焉的喬木深目光停留在了那口井上,安家生的眸光暗了暗,裏麵稱之為悲傷的東西就更加看的清楚了。
言微塵看了一眼喬木深繃緊的側臉,出言問道:“這一路走來人越來越少,本來以為東院已經鮮有人煙,沒想到安兄你竟然會在這兒,還煮了壺茶水喝著,難道,是特意跑來的嗎?”
安家生知他想問什麽,像是淡然的扯出了一抹笑,道:“東院的確沒什麽人住了,我也不是特意跑到這兒來喝茶,而是,我就住在東院。”
“你住在東院?”因為兩個人的話收回了視線的喬木深出言問道:“穆府台原不是說讓你留下來幫他管理學府嗎?”
安家生:“恩師的確是這個意思,我也答應留下來幫忙,隻不過,住到東院是我提出來的。”
安家生自己提出來的?為什麽?穆鶯鶯就是在這兒喪命,與世長辭。自己雖然不說,但對於不再住人的東院也是理解的,這地方的回憶被蒙上了痛苦的紗,一旦靠近是勢必要接觸痛苦,那樣鮮明讓人難以接受,倒不如遠離好讓回憶淡去,可是,為什麽他要住在這兒?
“為什麽?”喬木深垂下的眸子揚了起來,看向麵前這個本該悲痛,頹廢,一蹶不振的男人。
安家生笑了,“我想陪著她,她獨自一人在黑暗和冰冷裏五年之久,她怕黑也怕冷,這些時日一定很難熬,我想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陪著她,比五年很久,有我陪著應當不會那麽難過了。”
他說話時目光落在了井上,不再是悲痛和哀愁,有了一抹亮光,似乎還有欣喜與輕鬆在裏麵,那目光癡纏在井邊,久久收不回來,喃喃道:“讓她等了五年,如今我終於回來了,以後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喬木深震驚的看著他,他竟然是這樣想的嗎?
安家生似乎也反應了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本來,穆府台也是不同意我住到這兒的,但是拗不過我,最終還是同意了,我覺得住在這兒挺好的,旁的人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遠離了,我走不了,一旦走遠了就忍不住想起來,心中就彷徨失措,隻有回到了這兒才安穩了,她就在這兒,我哪兒也不去。”
喬木深收回了目光,動了動嘴,說道:“可這兒隻住著你一個人,會不會不太方便。”
安家生:“這兒不光是隻有我一個人,還有蓮嬸,清風清雨他們,本來柳意,荷亭和雪應也要留下來的,但最後被穆夫人領走了,現在我們幾個在這兒挺好的。”
他們,也留下了?
喬木深點了點頭,“這樣,其實也挺好的。”很多人又都回來了。
“是啊!”安家生想了想,笑了。
過了一會兒他看向了麵前的兩人,像是想起了什麽,猶豫了一下還是說起了另一件事情,“這段時間,我曾因為學府的事情外出過幾次,隱約覺得有人跟著我,本來還以為是錯覺,但有幾次我都在拐角處故意留意了一下,才發現果真是有人。”
“有人跟蹤你?”喬木深皺起了眉頭,這是倒是有些讓人費解,穆鶯鶯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郝連的刑法也下來了,這件事情跟安家生可以說沒什麽關聯了,怎麽還有人會跟蹤他,這說不通。還是說,其實是為了別的事情?那跟安家生有關的就是五陵學府了,五陵學府又有什麽好調查的?
言微塵手指輕輕轉動這手中的杯子,問道:“那你可看清楚是什麽人了?”
“這就是我要說的原因了。”安家生道:“被人跟蹤也算不上是什麽大事,更何況對方隻是一個女子,我起初隻是留意了一下,並沒有發現對我有什麽不利,可能是對方還在打探中。有一次我故意繞到了一條曲折的老街,對方果然跟丟了,我看著她垂頭喪氣的往回走,就連忙跟了上去,結果發現,她是回去跟主子匯報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