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喝了孟鸞月端來的那碗藥，翌日醒來時莫知景便覺得身子舒爽了許多，咳嗽已有好轉，孤鶩再去廚房拿來的藥，全被莫知景喂了屋內的那株盆景。

    斷藥三日，莫知景的風寒不藥而愈，但那株替他喝藥的盆景卻開始枯了。

    孤鶩進屋時，瞧見公子望著枯黃的盆景發呆，尤為不解，“先前這盆雀舌梔子枝繁葉茂也未得公子垂青，如今枯黃了公子反倒舍不得了？”

    “公子若是喜歡，屬下再給您尋一盆一模一樣的來。”孤鶩又道。

    莫知景折了一支枯枝拿在手上打量，低喃，“舍不得麽……”

    孤鶩不明就裏，默默站在一旁候著。

    今日的公子怎如變了個人似的，神神秘秘，捉摸不透，莫非這便是讀書人的情懷，盆景枯死引發的傷春悲秋？

    但平日裏也不覺得公子多愁善感啊，今日是怎麽了？忽然，孤鶩意識到了什麽。

    “公子可是介意近日小姐與那張伶人走得近……”脫口問出時，孤鶩便恨不得自己掌嘴。

    不怪落霞時常訓他嘴不把門兒，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聞言，莫知景麵色更加寡淡了，心口堵得慌。

    “夜裏她……可曾在張伶人房中留宿？”

    孤鶩急忙搖頭解釋，“我向落霞打聽過了，小姐她夜裏從未在張伶人房中留宿，聽曲兒時也是帶著那位檀公子，雖然夜裏那檀公子留在小姐房中，但他才一十二歲也做不了什麽的。”

    越描越黑，孤鶩恨不得將自己的嘴縫上。

    見公子神態平靜，孤鶩才說起正事。

    “公子，方才郡主那邊的婢女來請，請公子與小姐去郡主那邊用晚膳。”

    莫知景淡淡道，“該來的終於來了。”

    “公子……”孤鶩也察覺了不尋常。

    莫知景疲倦揉了揉眉，擺手道，“你且先下去，待時辰差不多喚我便是。”

    孤鶩心中有太多疑惑，他與落霞不同，落霞是在安遠侯府長大的，對府中之事一清二楚，而孤鶩雖是落霞的師兄，卻是最近才來的禹州，被派到莫知景身邊保護他。

    雖相處時日尚短，但孤鶩知曉自己現在守護的這位公子性情溫和且頗有才華，又長得一副好容貌，難怪小姐會費盡心思讓落霞將他安排在公子身邊。

    小姐待公子並非如表麵的薄涼絕情。

    作為旁觀者，孤鶩瞧得出兩位主子的心事，但他不能告說，落霞事先已叮囑過，莫要插手小姐與公子之間的事，在這安遠侯府裏更要懂得裝傻充愣。

    孤鶩退了下去，心想是時候向落霞了解一些內情了。

    傍晚，莫知景先去孟鸞月的屋外候著，不多時孟鸞月便開門出來，身邊跟著的便是近日下人們時常議論的檀公子。

    稚嫩少年郎，長得也不錯，最讓莫知景無法忽視的是孟鸞月瞧那少年的目光。

    溫柔、疼惜……

    他從來不曾見過她會對一個人，且是一個男的露出這樣的神情來。

    即便那會兒與他新婚燕爾、濃情蜜意，她也不曾對他這樣溫柔過。

    莫知景冷冷望著孟鸞月身側的少年，許是他眼中的敵意過於直白，那少年也抬眼看他。

    俊朗少年臉上漾出純真的笑，純淨無害。

    與孟鸞月並肩站在台階上的少年指著前方的莫知景，微笑道，“月姐姐，他就是知景哥哥啊，果然長得很好看呢。”

    確實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孟鸞月平靜的目光從莫知景身上掃過，偏頭對身側的少年溫和笑道，“小檀若覺得一個人無聊便去找張俊，讓他陪你玩兒。”

    小檀認真地點頭，清澈的眸子漾著亮光，“嗯，昨日我給張俊哥哥寫了一首詩，他說會編成曲兒，今晚唱給我們，月姐姐要早些來哦。”

    孟鸞月摸摸他的頭，微笑應了。

    莫知景站在原地望著他們，心下不免淒涼自嘲，此時此景，他竟覺得自己才是多餘的外人。

    孟鸞月下了台階，行至莫知景身邊是頓了頓，輕聲道，“走罷，莫要讓母親久等。”

    言罷，她率先一步往外走，莫知景默默跟著她。

    一路無言，來到華安郡主的屋外，孟鸞月遂才伸手握住莫知景的手，二人牽手入屋給坐在主位上的華安郡主行禮。

    “見過郡主。”

    “見過母親。”

    華安郡主淩厲的目光自二人相握的手上掃過，麵上換上長輩的慈愛笑容。

    “無需多禮，今晚隻是尋常家宴。”

    末了，華安郡主吩咐一旁的吳嬤嬤，“命人傳膳，將酒窖裏那壇自從京中帶來的佳釀灌一壺來。”

    “老奴明白。”吳嬤嬤恭敬福身。

    主仆二人的‘眉來眼去’可沒逃過孟鸞月的眼，她不動聲色觀察著，而後鬆開莫知景的手，徑自落座。

    婢女有序盛上菜，很豐盛，待吳嬤嬤盛來精巧的酒壺，桌麵上便是有酒有肉。

    吳嬤嬤親自斟酒，先是華安郡主的酒杯，再是孟鸞月，最後才是莫知景。

    華安郡主未動筷，先拿起酒杯輕嗅，隨即輕笑，“鸞月，先前與你說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莫知景亦看向孟鸞月，他並不知發生何事，但聽華安郡主的語氣，他隱約不安，或是他已預料到的事。

    隻見孟鸞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後，鄭重地對華安郡主道，“母親，我那日說的很明白了，既與知景成了親，我便不會另嫁，此生我的夫婿也隻有他一人，不會有別人。”

    震驚、歡喜，亦或是激動，莫知景隻知自己此時心跳得極快。

    而華安郡主則沉下臉來，“之前便提醒過你，若你依舊執迷不悟，那便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郡主……”莫知景想要開口，卻被孟鸞月給打斷了。

    她冷笑道，“母親何時待女兒仁慈過，心狠手辣最終不過是一杯毒酒？”

    言未盡，她一奪過莫知景手邊的杯酒，仰頭灌下，莫知景反應極快卻也未能阻止，幾乎在她咽下的同時，他便去掰她的嘴。

    “快吐出來！阿鸞……求你吐出來……”莫知景連聲音都在顫抖。

    “小姐！”吳嬤嬤驚呼。

    “你……你真是鬼迷心竅了！”

    華安郡主氣得不輕，站起身掀了桌子，怒道，“你既心甘情願為他死，我便成全了你，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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