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醫者，孟檀亦於心不忍，小聲地附和林小嬋之言。

    “玉哥哥，不若便留下他幫我劈柴好了，如此便也省了花銀子去買別人劈好的柴。”

    孟玉抬步踏入屋中，身子虛弱得厲害，麵容寡白，瘦得令人擔憂，放行幾步便氣息微亂，孟檀急忙上前扶他。

    “玉哥哥，你莫要動氣，你不喜這個楚漓，我趕他離開便是……”

    “我無礙的。”見孟檀急得快要哭了，孟玉輕拍他的手，對他淡笑，“這段時日辛苦你了，此人你想留下便留下，明日你落霞姐姐會將廚娘送過來，你便安心擺弄後院那些個藥草去。”

    孟檀雖將滿十五歲，卻有一副悲天憫人的菩薩心腸，待親近之人更是如此，孟玉是他最親的人，這兩年來，為調理孟玉的身子，他費盡心思，翻閱無數藥典古籍，近日才見孟玉有所好轉。

    即便同情可憐楚漓，但孟檀最在意的還是孟玉。

    “玉哥哥，你若不喜，那便不收留這人了……”孟檀垂眸，內心其實無比掙紮，可他隻想玉哥哥舒心些，莫要再為旁人的事勞心費神。

    孟檀所言惹得林小嬋氣急瞪眼，氣他不仗義，臨陣倒戈，但礙於孟玉在場，她亦不敢當著孟玉的麵數落孟檀，隻敢氣憤瞪著孟檀。

    此時孟玉再度開口，卻是吩咐孟檀拿銀兩給林小嬋。

    “人留下，小檀拿三十兩銀子給這位姑娘。”

    霎時的大反轉令三人驚愕，楚漓更是意外，他以為麵前這位清冷的公子心也冷，不曾想卻是個麵冷心熱的。

    不久前遭遇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打擊，未料今日在幾個陌生人身上感受到善意。

    這世上並非皆是別有用心的惡人。

    “楚漓多謝孟公子收留之恩。”原本隻是想一直當個啞巴的楚漓終於開口，生硬道謝。

    林小嬋與孟檀同時側目，驚訝這人雖鼻青臉腫如豬頭一般，這聲音倒是好聽極了。

    孟玉隻淡淡瞥眼便轉身要回自己的屋，孟檀跟上去，又聽他輕聲吩咐，“小檀將人安置好，往後他便是你的下手。”

    救了一個可憐人又幫了小嬋，孟檀自是歡喜應聲，瞧著孟玉回了屋，他才與林小嬋道，“天色已晚，你快些回去，否則你那刻薄的繼母又要打罵與你，楚漓留在此處，我會照拂於他的。”

    林小嬋點了點頭，轉身行了兩步又停下，朝孟檀伸出手。

    “三十兩拿來，孟玉哥哥說過的。”

    孟檀眼角一抽，心不甘情不願地進了內室，從木盒裏拿了壓箱底的銀兩，仔細數夠三十兩，拿給了林小嬋。

    “臭丫頭，你掉在錢眼兒裏了。”

    林小嬋將銀兩小心翼翼地揣進兜裏，很滿意地對孟檀微笑，“你與孟玉哥哥雖為兄弟，可你腦子可不如孟玉哥哥精明，我花二十兩買了楚漓，他麵冷心熱多給我十兩，其實是照顧我。”

    孟檀輕輕一歎，語重心長道，“玉哥哥的聰慧自不是你我可比的，但眼下小嬋你最該擔憂的是你自己，聽聞你那後娘要將你許配給一個半截身入土的糟老頭子為妾。”

    林小嬋霎時笑出來了。

    楚漓倒是多瞧了孟檀兩眼，心道這便是大智若愚罷，這少年純善，卻也並非愚蠢之人，待人接物皆以一顆赤子心。

    而他的兄長更是神秘，瞧著哪裏是這鄉野間能養出來的。

    這兄弟二人並非尋常人。

    孟檀並未察覺楚漓的打量，心思全在憐憫林小嬋這事上，“你可盤算好了？”

    林小嬋撇嘴，“先前與你說帶著銀兩離家出走怕是行不通的，我一介鄉下丫頭，又能逃到哪裏去，眼下倒不如在那惡婆娘攛掇我爹前，我自行尋一個如意郎君來得好。”

    孟檀被她離經叛道之言驚到，下意識扭頭看向沉默寡言的楚漓，難以置信地道，“這人你是買回來當夫郎的？那也該挑個瞧得清楚樣貌的……”

    林小嬋惡狠狠瞪眼道，“我瞧著你才該為自己配幾副藥治一治腦子。”

    不待孟檀應聲，她已氣呼呼離去。

    孟檀複又將目光落到楚漓身上，打量片刻，道，“瞧你這一身衣裳非尋常人家能穿得起的。”

    楚漓拱手，如實道，“實不相瞞，在下家中略有薄產，奈何手足因爭家業而明爭暗鬥，在下被人追殺滾下山坡，救我之人後又將我賣給人牙子。”

    “你身上的傷是因反抗而被打的罷。”孟檀了然，因楚漓的這番遭遇，又對他同情了幾分。

    “你且先在此處安頓下來，養好傷再決定去留，我兄長他雖從小嬋手上買了你，但不會真將你當奴仆使喚，更不會左右你的去留。”

    楚漓再次拱手作揖，真誠地道，“孟公子大恩，楚漓銘記於心，過些時日家中必有人來尋，此前便要叨擾二位公子了。”

    “如此也好，待你家人尋來，你再回去要穩妥些，在此之前，你便留下，玉哥哥他……想來也是此意。”孟檀未在多問，帶著楚漓去了隔壁的屋，讓他安置。

    孟檀又替楚漓查看了傷勢，皆是皮外傷倒也無礙，便拿了些藥膏給他塗抹，又到灶房熱了飯菜給他。

    安置好楚漓，孟檀又去了孟玉的屋。

    孟玉並未歇下，而是立於窗前凝思，似有心事。

    “月姐姐……”孟檀輕喚了一聲，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孟玉與孟鸞月本就是同一人，半年前死遁後隱姓埋名，以男裝示人，成了孟玉。

    隻有私底下無人時，他才喚她為月姐姐。

    孟鸞月轉過身，對他微微一笑，“小檀可喜歡此處？”

    孟檀心裏咯噔一下，急道，“月姐姐，可是楚漓會給我們帶來麻煩？那我這就趕他走。”

    記得半年前她決定死遁時也問過他同樣的話，問他是否喜歡留在安遠侯府，當時他搖頭了。

    “月姐姐在，小檀便喜歡，你若不在，小檀便覺此處是一座牢籠，暗無天日的牢籠。”當時他便是如此回答的。

    而她亦這般問了張俊。

    小檀記得張俊當時愣了一下，後便果敢表明決心，他願意留下為月姐姐死遁打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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