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月不答，慢條斯理換了杯熱茶，放於鼻尖輕嗅，滿意輕笑，“聞起來倒是不錯。”

    言罷，便將熱茶遞給慕遇塵。

    慕遇塵神色古怪，卻還是伸手接過，杯麵尚有幾分燙手的感覺，他吹了吹，遂才輕抿一口。

    清香甘甜，儼然已換了茶葉。

    適合女子。

    轉念一想，慕遇塵便明白了，先前喝的涼了的茶水所用茶葉並不是她平日裏喝的茶。

    那味道似曾相識。

    “方才那苦茶是父王那裏順來的？”

    可不正是在父王那裏喝過兩回麽，猶記頭一回喝時，他才六歲，喝了一口便嫌棄不肯再喝，事後還從母親那裏順了一些有清甜之味的花茶送給父王。

    母親察覺後，隻摸摸他的頭，輕聲說了句什麽，他記不清了，但大概意思是她屋裏那些茶皆是父王命人送去的，父王想喝多的是。

    是啊，這世上最了解母親喜好的人是父王，待母親更是無微不至。

    愛屋及烏，他與月兒自然也被父王所珍視。

    雖然他並非父王與母親的……

    “月兒，你我兄妹入京怕是避免不了的了，可否在入京前幫為兄一個忙。”慕遇塵溫潤笑看著她，目光誠懇。

    隻一眼，鸞月了然，笑問，“關於父王與母親？”

    “嗯。”慕遇塵點頭，“父王與母親因誤會蹉跎了近二十載，往後你我若不在他們膝下盡孝，他們……其實母親真的誤會父王了，父王他並未始亂終棄，後院的那些女人，他一個也未碰過。”

    鸞月方入口的熱茶因兄長的這句話‘噗’的一聲全噴了出來，她邊用衣袖擦拭嘴角的茶水邊問，“那後院那些個庶出妹妹是怎麽來的？”

    她隻瞧出父王待母親極好，若非有情，照父王那性子，哪有那麽好的耐心，做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據聞，每一回兩人鬧僵了，皆是父王先低頭服軟，而母親始終沒個好臉色。

    反觀父王，會黯然神傷，卻不曾氣餒放棄過，死皮賴臉賴在羲和院不走，費盡心思在母親屋裏留宿。

    這麽多年了，父王是該有多能忍才會一直獨自守著這個秘密。

    後院那些鶯鶯燕燕，父王一個也未碰過，卻生出三個女兒……

    鸞月狐疑地望著兄長，“父王親口承認那幾個女兒不是他親生的了？”

    慕遇塵搖頭，“父王並不知我已知曉，這個秘密是我偶然偷聽到的，後院那些個女人皆是有心人塞給父王的，為了母親與我，父王不能拒絕，因而父王一直有一個影子替身。”

    如此匪夷所思之事驚得鸞月張了張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北靜王，威名遠揚的一方之王，為了妻兒，竟也要委屈求全。

    她呆愣的模樣將慕遇塵逗樂了，話已至此，也不再藏著掖著了，將實情告知她。

    “二十多年前，外公還不是道士且身份尊貴，突逢變故，家破人亡，父王將母親救出來了北疆，從那時起母親隱姓埋名、深居簡出，以民女身份成了父王的正妃，但以父王的身份，別人巴結討好及試探皆避免不了，為了保護母親身份不被暴露，父王隻得忍著，這才有了影子替身……”

    鸞月自驚愕中回神，拍拍麵頰，“所以說，多年來，父王一直替別人養妻女，其實父王的親生子女便隻有你我？”

    慕遇塵點頭又搖頭，鸞月疑惑，以目光尋問，得到的答案令她啞然。

    “父王隻有一妻，便是咱們的母親，但父王與母親隻有一個女兒，便是月兒你，我……並非親生。”

    怔愣許久，鸞月難以置信地低喃，“怎麽會……”

    即便對北靜王府給予她的身份有諸多質疑，卻從未想真相會是這樣的。

    她才是北靜王的親生女兒，而自小在北靜王府長得慕遇塵竟不是她的兄長。

    那麽，當年北靜王妃誕下龍鳳胎隻說亦是假的……

    慕遇塵站起身，來到她麵前，伸手輕撫她的發頂，輕聲道，“許多事為兄此時不便多言，月兒隻需記住，不管何時，為兄皆會保護好你，保護好母親。”

    鸞月抓住慕遇塵的手，茫然不解。

    “哥，這到底怎麽回事？”

    慕遇塵輕笑安撫，“月兒莫怕，外公說了，你的記憶並非無法恢複，時機到了自然會記起過往，屆時你便明白了。”

    他這麽說，便是打定主意不會再向她透露什麽，鸞月鬆了手，垂眸凝思。

    慕遇塵靜默片刻，再度出聲。

    “月兒，母親離不開你，父王心裏明白的，鳳知景此次來北疆還帶了一道聖旨……”

    無需說得明白，鸞月心中已有數。

    若北靜王的女兒不嫁入皇家，那便隻有北靜王的兒子娶皇家公主。

    兄長他是要犧牲他自己的姻緣成全她。

    難怪父兄忽然願意接納鳳知景了，若她名正言順嫁給了鳳知景，便可遠離皇權爭鬥的漩渦，但也意味著慕遇塵要娶皇家公主，甚至可能就此困於京中為質。

    隻有這樣，坐在龍椅上的那人才可安心。

    鸞月眼中劃過冷意，目光一瞬已恢複堅定，再看向兄長時換上狹促笑意。

    “哥，你與霍家妹妹青梅竹馬，真舍得放下她？”

    聞言，慕遇塵稍愣，而後不自在地別開眼，卻也隱藏心思了，語氣難掩低落。

    “多事之秋，許多事身不由己。”

    鸞月口中的霍家妹妹指的是霍南驍的同胞妹妹霍青黛，比鸞月要小上兩歲，也比慕遇塵小兩歲。

    年滿十六依然待字閨中，霍家與北靜王府交好，慕遇塵與霍青黛青梅竹馬，兩家人心照不宣，且鸞月前些日子也聽母親提過，原本是要早些將二人的親事定下的，後來有事耽擱了，這一拖便是大半年過去。

    鸞月也是昨日才從霍南驍口中得知，原來慕遇塵半年前出遠門是去尋她，是以才耽擱了上霍家提親之事，三個月前帶她回了北疆，又因她中毒之故，提親之事又擱置了。

    她見過霍青黛，婷婷少女，明眸善睞，性子爽朗活潑，甚是討人喜愛。

    與兄長極為登對。

    鸞月抬眸，對兄長淺笑，胸有成竹的模樣。

    “哥，這世上無人天生該被輕易放棄，青黛如此，你亦然，有情人便該終成眷屬，你去找母親罷，挑個日子去霍府提親，早日將青黛娶進門，至於我最後嫁給誰，這是知景該煩憂之事。”

    一語驚醒夢中人，慕遇塵霎時懂了，以鳳知景對月兒的心思，怎會讓別人娶了月兒。

    許多事，父王不便做，他也做不到，可鳳知景卻能。

    若無真本事，鳳知景豈能成為天子寵臣，雖無實權，卻是權貴們爭相巴結的對象。

    “為兄明白了，稍後便去見母親。”

    慕遇塵喜不自勝，望向自家聰慧過人的妹妹，眼中寵溺愈甚，心下既羨慕鳳知景，又有幾分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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