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找出這劄記的？”

    慕遇塵輕輕一歎，也為自己的私心生了幾分歉疚，並非是可憐鳳知景，而是愧對鸞月。

    他曾允諾，若她有任何意外，或是真忘了鳳知景，無論如何，也會將她送回鳳知景身邊。

    不可否認，他猶豫了，直到鳳知景來到北疆，他才帶她出府，給鳳知景製造‘偶遇’的機會。

    而此時，她拿出的錦帛乃她失憶前所備的劄記，隻關於鳳知景，若在鳳知景來北疆前便看過此錦帛，見過鳳知景後，她不該冷淡待鳳知景，這兩日更是毫無顧忌地與霍南驍出雙入對，外出遊玩。

    方才她還那樣傷害鳳知景。

    但慕遇塵隱隱覺得，事情非眼見的這般簡單。

    鸞月淡笑，“在鳳知景未抵達北疆前便看過了，這手劄寫好後交由小檀保管，臨別時，他交還於我……”

    聞言，慕遇塵麵色一變。

    “你盤算著入京去尋鳳知景。”

    從她平靜的神色，慕遇塵已知曉她的心思，即便忘卻前塵，她依舊是她。

    心思玲瓏剔透，聰慧有主見。

    打從醒來，她便起了疑，平靜接受北靜王府的一切，不過是不動聲色的試探。

    孟檀悄悄將手劄還給她……細細想來，外公與孟檀離去時兩個月前，也就意味著，她兩個月前便有了盤算。

    若鳳知景不來北疆，她亦會離開北疆入京尋鳳知景。

    鸞月隻笑了笑，不欲多言。

    慕遇塵搖頭失笑，“你這丫頭，竟將父王也瞞過了，你將鳳知景帶回府是怕他在外有危險罷。”

    那日在街頭親眼瞧見鳳知景遇刺，雖有驚無險，但她大概是瞧出了那絡腮胡殺手是父王身邊的羅叔易容的，想護鳳知景周全，最好莫過於光明正大將他帶回王府。

    難怪那日回府後聽他說那人叫鳳知景，她的神色便有些異樣，而後央求他再帶她出府，想必那時便打定主意要帶鳳知景回來了。

    思及至此，慕遇塵不免唏噓，心道，不愧是父王的親生女兒，這深沉的心思啊，青出於藍。

    在她領著鳳知景回府時，父王多半已明白她的心思，才歇了再度對鳳知景出手的心思。

    鳳知景何德何能，得她傾心相護，身為兄長的他著實有些吃味，再開口時，慕遇塵陰陽怪氣起來。

    “哼，他也就那張臉能看而已，月兒怎可這般膚淺，為了一個一無是處的弱書生，連父王與為兄也被你算計。”

    鸞月品茶的動作頓住，到了嘴邊的茶杯放了回去，她不解地望向兄長。

    “一張臉還不夠？若他才貌雙全，這世上的男子大抵活不下去了罷。”

    這話狠狠紮在了世子心上，他痛心疾首，一臉哀怨。

    “妹妹怎可如此膚淺，身為男子，光長得好看也不過是個繡花枕頭，遇險時自身難保，將來如何保護妻兒？”

    鸞月不以為意道，“無妨，我保護他，他隻需保護好他的臉便可。”

    “……”

    世子想去做一件壞事。

    在那姓鳳的臉上劃傷幾刀……

    正當他打壞主意時，又聽自家妹妹說了句令他無比鬱悶的話。

    “哥，我最喜鳳知景那張臉，你要好生保護他，如若不然……”

    威脅之意如此明顯。

    慕遇塵好氣又好笑，“既然父王也妥協了，想必會好好保護他，你還威脅為兄，真是……”

    鸞月眼也未抬，複又端起茶杯，輕抿一口，黛眉輕蹙，“這茶涼了著實苦澀。”

    慕遇塵亦端起手邊的涼茶喝了一口，而後撇嘴，“不及為兄心中的三分苦。”

    無時無刻不在抱怨自家妹妹偏心的世子爺確實是心裏委屈，他這說了句實話，又得了妹妹一記嫌棄的冷眼。

    送熱茶進屋的雲緋聽到兩位主子的話，心下甚是同情每回鬥嘴皆輸的世子，憋笑將熱茶放下，福身告退。

    “如今連雲緋也敢笑話我了。”慕遇塵輕哼。

    鸞月瞥了他一眼，見他撅嘴的樣子幼稚討喜，忍俊不禁，“可我聽母親說，你打小便時常鬧笑話，雲緋也並非頭一回笑話你。”

    被揭底的世子無顏扶額。

    鸞月又道，“母親記得你幼年時所做的每件事，特別是有一回父王惹她傷心了，你便去父王的書房點火，燒了父王珍藏的畫卷，父王快氣瘋了，卻也隻罰你跪三個時辰，然而你卻絲毫不給父王顏麵，又砸了他的最珍愛的紫砂壺後才拔腿逃跑，去母妃那裏躲了一個月。”

    北靜王對嫡子的溺愛是出了名的，慕遇塵幼時是個小魔王，因著父親的寵愛，天不怕地不怕的，每回惹惱了北靜王，即將挨揍時他便一個勁地哭喊‘母親救命，父王要打死我’這樣的話，北靜王揚起的手又收了回去，也不惱了，抱著兒子哄。

    然而，北靜王對兒子的溺寵也並非毫無緣由的，據說北靜王妃生產時難產，差一點沒挺過來，而那時北靜王不在她身邊，因此事，北靜王這麽多年來一直自責。

    但如今鸞月卻看得更明白了，兄長幼年時再怎麽胡鬧，父王亦舍不得罰他，眼下又對她這個失而複得的女兒視若珍寶，追根究底隻是因為他們的母親。

    北靜王最珍視的其實是北靜王妃。

    兄妹倆似是心有靈犀，慕遇塵聽鸞月說起他幼時的混賬事，不禁笑歎，“幼時不懂，隻當父王怕母親，我才有恃無恐搬出母親來嚇父王，長大了才懂父王對母親不是怕。”

    鸞月想說什麽，又聽慕遇塵又補了一句，“便如你待鳳知景一般，你總是遷就包容，事事為他著想，父王待母親亦是如此。”

    靜默片刻，鸞月自沉思中醒神，後知後覺地應了慕遇塵的話。

    “我雖忘了前塵，但隱隱覺得到鳳知景過得並不好，從他眼中我瞧見的隻有哀傷，而這種傷害是我給他的。”

    慕遇塵怔住。

    “你……這幾日與霍南驍外出遊山玩水皆是做給鳳知景看的……想逼他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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