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知景不發一言，麵色隱隱不耐，轉身欲離開，鳳知揚又叫住他。

    “知景，骨肉親情，血濃於水，父親始終是父親，這些年他過得並不好，身為人子，我們……”

    “將我拉扯的父親叫莫儒梵，不叫鳳郗。”鳳知景轉過身，不耐地打斷鳳知揚，冷淡道，“鳳大將軍隻是你的父親。”

    鳳知揚無奈撫了撫額，長長歎了一口氣。

    “罷了，是為兄心急了，你不回來便不回來罷，但當為兄求你，我不在之時，你得空便回來瞧一瞧父親。”

    鳳知景並未應答，看向鳳知揚的目光帶有幾分憐憫。

    鳳知揚苦笑，“莫要這樣看我，父親他雖對我嚴厲，可卻也是一手將我帶大，你不願認他，我卻不能。”

    “嗬，他可不止兩兒子，少了你我，他還有庶子，有的是兒子在他膝下盡孝。”鳳知景譏誚一笑，再度轉身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鳳知揚站在原地，目送他離去。

    望著遠去的人，不由得想起了父親先前說過的一句話。

    父親說知景瞧著溫潤，其實骨子裏如他們母親一樣倔，卻也如他們的母親一樣聰明。

    父親還說他們兄弟倆，他像父親，知景像母親。

    關於母親的記憶已模糊不清了，隻記得是一個溫柔賢惠的女子，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們兄弟倆。

    而父親書房中掛著一幅美人圖，是父親親手所畫，記憶雖模糊了，可他知曉那畫中美人並非他記憶中的母親。

    畫中女子才是父親一生所愛，可他也隻偶然聽到過父親對著美人圖低喃‘芸兒’這個名字。

    畫中女子名喚芸兒，除此之外，他對此女子一無所知。

    他曾問過父親，母親的名字，可父親搖頭不語，始終不願告知他。

    或許知景知曉母親的名字，母親故去多年，而作為兒子，他卻一次也未曾去祭拜過。

    他才是大不孝之人，有何顏麵訓斥弟弟呢。

    想起這個，鳳知揚大步追出去。

    鳳知景還未走到將軍府大門口，鳳知揚便追上他了。

    “知景，你且等等……”

    聽到身後的呼喊聲，鳳知景停下腳步，隻扭頭瞧了一眼，鳳知揚快步來到他身旁。

    “何事？”鳳知景淡淡問。

    鳳知揚輕聲道，“你可知母親閨名？你將她葬在何處，我想去看看她。”

    鳳知景擰眉，卻耐著性子道，“不必了，我想她並不想被打攪。”

    “知景！”鳳知揚氣急喊了一聲。

    鳳知景仿若未聞，複又啟步往大門而去。

    鳳知揚追上去，按住他的肩。

    這便是書生與武將的不同之處，動氣蠻力來，鳳知景始終處於劣勢。

    鳳知揚往他肩上一按，他便動彈不得。

    鳳知景耐心耗盡，怒道，“你究竟想如何？人都死了十多年了，你還要她不得安生！”

    一句話令鳳知揚怔住，眸中染上了痛苦之色。

    他想去祭拜亡母，弟弟卻說他會叫母親連死也不得安生。

    錐心之言莫過如此。

    母親到死也是恨著父親的，也恨著他，在母親心裏怕是隻有知景一個兒子了。

    “知景，當年我也隻有四五歲，那時什麽也不懂……”鳳知揚鬆手了，內心極其痛苦。

    四五歲尚不知事，做了什麽，他無法辨別善惡是非，生離死別的感觸並不多，長大後卻深刻體會到遺憾無法彌補的痛苦。

    母親與知景在外漂泊，食不果腹時他在父親身邊錦衣玉食，母親病重離世時，守在她身邊的是年幼的知景，那時候的知景該有多恐懼。

    母親走了，弟弟恨父親，也怨他，這些積壓已久的痛苦，再也彌補不了的遺憾，從弟弟滿是怨恨的眼中能清晰看到。

    知景他不願留在將軍府，強留隻會令他更加反感。

    肩上的重力消失後，鳳知景並不著急離開，側目看鳳知揚，嘲諷一笑。

    “今時今日再做出這副樣子，你不覺得虛偽惡心麽，你說的沒錯，那時你年幼不知事，對她無甚感情，那麽今日你這樣的孝子模樣又是裝給誰看，鳳郗麽？”

    鳳知揚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為自個兒辯解。

    是啊，此時在知景眼中，他做什麽都是錯的。

    鳳知景譏笑，“省省罷，他鳳郗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大將軍，妻妾成群，糟糠妻算不得什麽的，兒子多的是，也不在乎失去一個，你是他的長子，又對他孝順得緊，倒是有些用處，相較之下，一個不服從他的兒子隨手可以打死，這樣反倒令他省心了……”

    最後鳳知景決然離開了，這一次鳳知揚未再阻攔，怔怔望著他離開。

    在門前靜立許久，鳳知揚轉身便瞧見了站在不遠處的父親。

    不知站在那裏多久了，又將他與知景說的話聽了多少進去。

    鳳知揚走到鳳郗麵前，擔憂輕喚，“父親……”

    鳳郗麵色平靜，道，“陛下讓知景帶話了？”

    作為父親，他無疑是失敗的，作為丈夫，他更是……

    多年前妻離子散。

    父子離心，如今這個家也不像家了。

    鳳知揚將元帝下了密旨之事說了一下，鳳郗聽完並不驚訝，隻是蒼白的麵色又白了幾分，捂著心口輕咳起來。

    “咳咳……”

    鳳知揚擔憂不已，伸手扶住鳳郗，“父親，我扶您回屋歇著。”

    鳳郗擺了擺手，歎息，“為父終究是老了，不複當年了，今後一切的重擔怕是皆要落在你肩上，知景他不願回來便無需強迫他，北靜王的女婿這個身份遠比鳳家二公子這一身份安全得多，至少有北靜王的庇護，將來他不會……咳咳……”

    “您莫要說話了。”

    鳳知揚趕忙扶著鳳郗往裏走。

    ……

    鳳知景回到別院時，鸞月在白渃晴屋裏。

    聽雲緋來稟說鳳知景回來了，鸞月讓白渃晴好好歇著，又安撫了幾句。

    “晴兒，南驍不會有事的。”

    方才白渃晴已知情了，出乎鸞月的意料，白渃晴除了有些許擔憂外，並無過激反應。

    白渃晴這樣平靜卻又在情理之中，符合她溫婉嫻靜的性子，聰慧冷靜。

    “月姐姐，你別擔心我了，我心裏明白的，有王爺與世子及鳳公子在，表哥他不會有事。”

    白渃晴微笑點頭。

    鸞月這才放心離開。

    鳳知景便在屋外等著她，見她出來，上前牽住她往外走，一時間兩人皆未言語。

    鸞月歪頭笑問，“可是有心事？”

    鳳知景凝視她半晌，握她手的力道又緊了幾分。

    “阿鸞，我想讓小檀去趟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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