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什麽可以收拾的，唯一帶的就是我那厚厚的一遝設計稿，還有抽屜深處的雕花木盒子。

    行李箱拖在厚厚的真絲地毯上，轆轆的響聲沒由來悶沉，它比來的時候更加輕了，了了幾件衣服鋪不滿箱底。

    最後，大開了窗，冷風空蕩蕩的吹進來，可能是預料到將會茶涼人散，連房間都冷清了許多，我沒想到在心裏搭建的那絲的溫熱，荒涼的如此之快，連準備的機會都沒有……

    “姐姐走好！”走到樓下的時候，露露細裏細氣的聲音，顯得刺耳異常，她自進了閻家就揚言把我趕出去，沒想到竟這麽快成了現實，於是紅唇依舊，隻是倚在閻遲暮胸膛的笑更多了絲諷刺。

    閻遲暮還是那樣，冷硬著臉，麵上永遠看不出來他的情緒，我隻覺得他的目光很濃稠，那種一眼就深陷其中的感覺，我很怕他這種目光，更怕他露著別的女人如此看著我，讓我想起那些孤苦無援的日子，心就被刀割般的生疼。

    我的目光一一掃過端坐的幾個人，他們都沒有說話，可目光卻有意無意都粘黏在我的身上，黑衣黑帽的那人也微微抬起了頭，不過帽子依舊壓的很低，我笑了一下，一邊奇怪這熟悉的感覺，一邊又忙不迭失的在心裏告別。

    那種似笑非笑的微妙心情，讓我握緊了行李箱的拉杆，一口氣的過了客廳，開了沉重的朱砂門。

    外麵的天氣涼的可怕，裹緊了大衣，還是擋不住四麵八方奔湧而來的寒意，深吸了氣，唇舌接連著心髒都冰凍了起來，我沒有一絲的笑意，整個脖子都縮進了高高的衣領，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閻家。

    應該沒有什麽比這更讓人欣喜的不是麽？

    為什麽眼眶還是熱的，口中還是苦的。

    “師傅，去市中心醫院。”費力的將後備箱扣上，轉身上了車，撕著手心貼著的創可貼，頭也不抬的對著司機說道。

    車緩緩的開著，眼前的景物點點倒退，我發著呆，想著過去之後怎麽跟奶奶交待這些天沒有去看她的事情。奶奶這次……應該不會忘了我吧……

    “姑娘，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司機一口濃重的山東口音，笑起來樸實極了，見我抬頭，連忙抽了幾張紙巾遞給我，“擦擦眼淚吧，不然等會下了車臉就凍糙了。”

    我愣愣的接過司機遞過來的紙巾，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有眼淚掉下來，我抬手去抹便掉的更凶了，像是壞掉的水閥，一大顆一大顆的掉在手上紙巾上，暈出一片暗色的痕跡。繃緊的神經終於在此刻崩潰了，嗚嗚咽咽的哭的可憐，我沒了顧及的大哭，想起來周晨走的那天，整個辦公室隻剩下了一盆孤零零的植物。

    “姑娘……這個醫院到了……”司機不知道怎麽開口，幹脆把整個紙巾盒子都塞了過來，不斷的歎著氣，“別著急，什麽都會好的，俺娘得病的時候，俺也很著急，一切都過得去啊……別自己難為了自己。”

    聽著司機不流利的普通話我竟心情緩和了許多，和司機道了謝，在車上把眼淚擦的幹幹淨淨才下了車。

    不能讓奶奶見到我現在狼狽的樣子……奶奶不喜歡我掉眼淚的……我深吸了幾口氣，拍了拍自己麻木的臉頰，向醫院走過去。

    我沒有直接去奶奶的病房，而且先去了主治醫生那裏詢問了情況。金發碧眼的醫生是賓夕法尼亞的腦膜瘤專家邁德考，奶奶第一次的手術就是他主刀，算的上是認識很久了。他性格坦率，隻是平常不笑不怒，嚴肅的嚇人，一本正經的說著一口不流利的中文。

    “然。”邁德考鎖著眉頭，高大的鼻子都皺了起來，語氣認真的告訴我，“你奶奶的情況已經是極限了。”

    “什麽意思？”

    “她……腦中的記憶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最近我們發現她的記憶神經急劇的消減，記憶力也變得隻有普通人的一半。我怕……”邁德考聳了聳肩膀，做了一個非常無奈的表情，“我建議你還是出院最好，她想去哪裏，你就帶她去哪裏，讓她的心情盡量開朗一點。”

    這話的意思……無異於給奶奶判了死刑！

    我平靜與邁德考對視，心裏卻是滔天巨浪恨不得按了他讓他重新說一遍剛才的話，“你說過，奶奶的病沒有那麽嚴重，現在呢？是讓我準備後事的意思麽？”

    “然，你不能打趣我。你知道的，你奶奶的這個病……靠的全是心態。”邁德考非常不滿我質疑他的態度，於是幹脆伸了手請我出門，這次的交談很不愉快中就這麽結束了。

    我還是沉浸在恍然若失的情緒中，加快了腳步。直到進了奶奶的病房，看見她安然的躺在那裏，胸口輕微的起伏，才緩過來心神，重重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靠近她。

    “是心然麽……”奶奶微睜著眼睛，想要起身看我，被我馬上製止住了，她的臉色比上次好了許多，見真的是我，就笑了起來，不停的說，“我昨天夢到你來，我天不亮就起來看，不敢睡覺，我怕一睡過去你來了我看不見。”

    我鼻頭一酸，眼淚又湧了上來，不動聲色的用手指抹了一下眼睛，笑著看著神情不安的奶奶，“我這不是來了麽，我怎麽舍得讓奶奶自己呆在醫院，以後我天天陪著你。”

    奶奶點了點頭，用手掖了散下來的白發，由我扶著坐起來身子，手始終緊緊抱著我的手，“這兩天我總做夢，有時候看見你爸，有時候看見你爺爺……他們還是那些年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 。”

    心裏一驚，想到老人常做故去人的夢是不好的征兆，趕忙引了別的話題上去，說起來院子裏的那大團子薔薇花，沒有枯萎的話，現在估計已經長的整個院子都裝不下了。

    還有奶奶的葡萄架和藤椅，走的時候太匆忙，都沒有來得及收拾整齊，現在不知道又是怎樣的光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