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然，你說院子會不會不在了。”奶奶突然的皺起眉頭，憂心忡忡的樣子，“會不會荒廢久了就被拆了……那可不行……你爺爺給我的信還在裏麵呢。”

    “不會的！奶奶想什麽呢……怎麽能不通知就拆人家院子呢。”我笑了，順了順奶奶的後背，讓她不要擔心。

    “不行，心然，我們得回去一趟。”奶奶急不可耐的就想下床，嘴裏一直嘀咕著什麽，整個人突然變得暴躁起來，光著腳就踩在了地上。

    “奶奶……不是奶奶……你現在不能出院……”我攔著奶奶低頭找鞋子的動作，扶著她的胳膊把她按在了床上，她的腳還光著，低著頭不說話，像極了鬧脾氣的小孩子。

    我本是生氣的，但看奶奶的模樣又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哪有連鞋子不穿光著腳就要跑回家的，我半蹲了下來，低著頭從床底給奶奶掏出來拖鞋，仔細的給她穿上再抬頭看她的臉。

    奶奶的表情帶著似哭非哭的木然，整個人都安靜極了，見我在她的麵前招手，她才後知後覺的抬起眼睛，瞳孔都失焦的感覺，我一下子白了臉，喊著醫生過來。

    “奶奶？……奶奶？！”我輕晃著她，叫著她，奶奶好像沒有反應一般，茫然的看著我。我心裏被這個眼神看的“咯噔”一跳，接著更大的慌亂在我心中升起，我喊醫生的聲音都帶著哭腔。

    十幾秒的時間，醫生蜂擁而入，病房一下子變得擁擠起來，邁德考擠開我的位置，用 燈看了奶奶的瞳孔反射，又左右仔細察看了幾番，才轉過身子，嚴肅的對我說，“然，你惹你奶奶生氣了？”

    “沒……不……我剛才隻是想阻止她回家。”我有些舉足無措，低著頭喏喏的回答，心裏內疚一片。

    我沒有想到奶奶的情況已經演變成這樣子，雖然精神狀態好了太多，可是又進入了一種更加讓人不安的狀態。

    隻見邁德考在奶奶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奶奶的嘴巴動了兩下，似乎嘀咕了幾聲，邁德考接著說了好久，奶奶才點了點頭，抬起頭的時候臉上的茫然少了幾分。

    “你對奶奶說了什麽？”我拽住邁德考的胳膊，深吸了一口氣，抬起眼睛與他對視著，“對不起……剛才我說話冒失了……”

    我為剛才在辦公室質疑他而道歉，我真的很想知道奶奶現在的情況。

    “我跟她說，你會帶她回家。”邁德考無所謂的笑了笑，兩手插進白大褂的口袋，轉而帶著醫生們出了門，留下兩個護士在一旁照看。

    反應過來他說的話，我急忙的撲倒奶奶的身邊，不停的說著，“奶奶，我們現在就回家。你別嚇我奶奶……”

    奶奶木然的臉色緩和了許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笑著的樣子，雖然瞳孔還是在失焦的狀態，但我知道她聽見了……她現在很開心……

    那一瞬間，我像是重新擁有了全世界一般，驀然明白了些什麽，回家……現在就回家。

    隔天，奶奶已經恢複了正常，我辦了出院的手續，帶著大包小包的帶著奶奶坐在了回家的出租車上，由於昨天的驚嚇，我總是時刻盯緊著奶奶的表情，時不時與她搭話，生怕她再恢複昨天的樣子。

    我知道現在出院風險很大，可是奶奶心心念念這麽久的家……我實在不忍心再將她放在醫院的床上。一路顛簸，奶奶有些昏昏欲睡。

    “奶奶，這條路你還記得麽？”我指著通往家的一條路給她看，結果她一看便嗬嗬的笑了，責怪的瞅了我一眼。

    “你奶奶我又不是老糊塗了，自己家門口怎麽會忘了。”她見這條路，整個人又精神了起來，望著窗外帶著濃濃的懷念，“走了這麽多年的路，終於又見著了。”

    “過會一定走個夠，家裏這麽久沒有人，還不知道成了什麽樣子，一下午有的忙的。”我朝著她吐了吐舌頭，轉頭對著司機說在前麵9棟的位置停下。

    司機將車停的穩，主動幫我們搬了行李，在我和奶奶的極力道謝之下，才又啟動了車子，緩緩行遠，成了一個點。

    我將奶奶的圍巾裹得更緊一些，讓她在原地等我，透過斑駁的柵欄，荒涼的院子完完整整的呈現在我們眼前，牆外楊樹的葉子鋪了一院子，經過了幾次大雪的溫藏，沉澱成黑褐色的地毯，混合著花枝殘瓣，儼然像是空了幾年的破敗庭院，毫無生氣。

    “一……二……三……五……六……”

    從左往右數第六根柵欄的底下，有一個雙指大的小洞，上麵用一般大小的木塞子塞的緊，我用力扣了半天，才從堅實的水泥地裏把木塞子扣了出來，手上有鬆軟的木屑，這本是兩個月換一次的，沒想到爛的這麽快。我甩了甩手，將手指摸進去，夾住一個冰冷冷的東西就拽了出來，那是一串古銅色的鑰匙。

    “奶奶！你看鑰匙還在！”我邀功行賞般對著奶奶搖晃著手裏的鑰匙串，發出“叮咚咚”的清脆響聲，笑的開心極了。

    “幹嘛去掏那個，我這裏還有。”奶奶笑著從上衣的口袋裏掏出一串一模一樣的鑰匙，古銅的顏色，聲音同樣的清脆。

    “嗯，等著。我去開門。”我把鎖孔周圍的雜物一抹，插進鑰匙，試探的轉了兩圈，“吧嗒”一聲，門上的插銷彈了開，門也跟著動了兩下。

    我握著冰冷的欄杆，使勁向前一推，門悶聲動了幾下，才絆絆磕磕的被推了開來，門內的空氣包裹著我，熟悉又陌生的氣味圍繞著我，在我的心裏結生出一種家的情緒，一瞬間淹沒了我。

    “我回來了……”

    踏進去的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短短的四個月我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目光一一落在院子裏的各個角落，每到一處，腦中便相應著有了它以往的畫麵，曾經的記憶。

    “奶奶，我們回家了！”使足了力氣大喊了一聲，空蕩蕩的院子竟生了回音，在我耳邊回旋著。

    我回頭看向奶奶……（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