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化骨綿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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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小寶凝神看去,見太後手中所握的是一柄白金點鋼蛾眉刺,當日殺海大富用的便是此物。她兵刃在手,氣勢一振,接連向九難師太戳去,隻聽得風聲呼呼,掌劈刺戳,寢宮中一條條白光急閃。

    韋小寶低聲道:“我出去喝住她,別傷了師太。”獨孤無名率先一把拉住,低聲道:“不用,師太的武功比太後厲害多了。”

    但見九難師太仍穩坐椅上,右手食指東一點、西一戳,將太後淩厲的攻勢一一化解。

    太後倏進倏退,忽而躍起,忽而伏低,迅速已極,掌風將四枝蠟燭的火焰逼得向後傾斜,突然間房中一暗,四枝燭火熄了兩枝,更拆數招,餘下兩枝也都熄了。

    黑暗中隻聽得掌風之聲更響,夾著太後重濁的喘息之聲。

    忽聽九難師太冷冷地道:“你身為皇太後,這些武功是哪裏學來的?”

    太後不答,仍竭力進攻,突然啪啪啪啪四下清脆之聲,顯是太後臉上給打中了四下耳光,跟著她“啊”的一聲叫,聲音中充滿著憤怒與驚懼,騰的一響,登時房中更無聲音。

    黑暗中火光一閃,九難師太手中已持著一條點燃了的火折,太後卻直挺挺地跪在她身前,一動也不動。

    韋小寶大喜,心想:“今日非殺了老婊.子不可。”

    獨孤無名也大喜,這化骨綿掌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隻見九難師太將火折輕輕向上一擲,火折飛起數尺,左手衣袖揮出,那火折為袖風所送,緩緩飛向蠟燭,竟將四枝蠟燭逐一點燃,便如有一隻無形的手在空中拿住一般。

    九難師太衣袖向裏一招,一股吸力將火折吸了回來,伸右手接過,輕輕吹熄了,放入懷中。隻將韋小寶瞧得目瞪口呆,佩服得五體投地。

    太後遭點中穴道,跪在地下,一張臉忽而紫漲,忽而慘白,低聲怒道:“你快把我殺了,這等折磨人,不是高人所為。”

    九難師太道:“你一身蛇島武功,這可奇了。一個深宮中的貴人,怎會和神龍教拉上了關係?”

    韋小寶暗暗咋舌,心想這位師太無事不知,以後向她撒謊,可要加倍留神。隨即又轉頭看了獨孤無名一眼,心想這位大哥更厲害,好像什麽事都能夠看穿自己一般。

    果然,獨孤無名笑著看了回頭看自己的韋小寶一眼,對著九難師太一努嘴,示意他以後小心說話。嚇得韋小寶急忙轉過頭去。

    太後道:“我不知神龍教是什麽。我這些微末功夫,是宮裏一個太監教的。”

    九難師太道:“太監?宮裏的太監,怎會跟神龍教有關?他叫什麽名字?”

    太後道:“他叫海大富,早已死了。”

    韋小寶肚裏大笑,心道:“老婊.子胡說八道之至。倘若她知我躲在這裏,可不敢撒這漫天大謊了。”

    九難師太沉吟道:“海大富?沒聽見過這一號人物。你剛才向我連拍七掌,掌力陰沉,那是什麽掌法?”

    太後道:“我師父說,這是武當派功夫,叫做……叫做柔雲掌。”

    九難師太搖頭道:“不是,這是‘化骨綿掌’。武當派名門正派,怎能有這等陰毒功夫?”

    太後道:“師太說得是。那是我師父說的,我……我可不知道。”她見九難師太武功精深,見聞廣博,心中越來越敬畏,言語中便也越加客氣。

    九難師太道:“你用這路掌法傷過多少人?”

    太後道:“我……晚輩生長深宮,習武隻為了強身,從來沒傷過一個人。”

    韋小寶心想:“不要臉,大吹法螺,不用本錢。”

    隻聽她又道:“師太明鑒,晚輩有人保護,一生之中,從沒跟人動過手,今晚遇上師太,那是第一次。晚輩所學的武功,原來半點也沒用。”

    九難師太微微一笑,道:“你的武功,也算挺不差的了。”

    太後道:“晚輩是井底之蛙,今日若不見到師太的絕世神功,豈知天地之大。”

    九難師太唔了一聲,問道:“那太監海大富幾時死的?是誰殺了他的?”

    太後道:“他……他逝世多年,是年老病死的。”

    九難師太道:“你自身雖未作惡,但你們滿洲韃子占我大明江山,逼死我大明天子。你是第一個韃子皇帝的妻子,第二個韃子皇帝的母親,卻也容你不得。”

    太後大驚,顫聲道:“師……師太,當今皇帝不是晚輩生的。他的親生母親是孝康皇後,早已死了。”

    九難師太點頭道:“原來如此。可是你身為順治之妻,他殘殺我千千萬萬漢人百姓,何以你未有一言相勸?”

    太後道:“師太明鑒,先帝隻寵那狐媚子董鄂妃,晚輩當年要見先帝一麵也難,實在無從勸起。”

    九難師太沉吟片刻,道:“你說的話也不無道理。今日我不來殺你……”

    太後道:“多謝師太不殺之恩,晚輩今後必定日日誦經念佛。那……那部佛經,請師太賜還了吧!”

    九難師太道:“這部《四十二章經》,你要來何用?”

    太後道:“晚輩虔心禮佛,今後有生之年,日日晚晚都要念經。”

    九難師太道:“《四十二章經》是十分尋常的經書,不論哪一所廟宇寺院之中,都有十部八部,何以你非要這部不可?”

    太後道:“師太有所不知。這部經書是先帝當年日夕誦讀的,晚輩不忘舊情,對經如對先帝。”

    九難師太道:“那就不是了。誦經禮佛之時,須當心中一片空明,不可有絲毫情緣牽纏。你一麵念經,一麵想著死去的丈夫,複有何用?”

    太後道:“多謝師太指點。隻是……隻是晚輩愚魯,解脫不開。”

    九難師太雙眼中突然神光一現,問道:“到底這部經書之中,有什麽古怪,你給我從實說來。”

    太後道:“實在……實在是晚輩一片癡心。先帝雖然待晚輩不好,可是我始終忘不了他,每日見到這部經書,也可稍慰思念之苦。”

    九難師太歎道:“你既執迷不悟,不肯實說,那也由得你。”左手衣袖揮動,袖尖在她身上一拂,遭封的穴道登時解了。

    太後道:“多謝師太慈悲!”磕了個頭,站起身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