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霍雲卿和林翔沒有想到的是，跟在衙役後麵走進來的，竟然是林氏的丫鬟，玉香。

    玉香一進門就跪倒在地，連呼自己有罪。

    霍雲卿麵沉似水，道：“你倒是說說，你有何罪？”

    “民女罪在知情不報。”

    “詳細說來。”

    “夫人沒了的那晚，我出去倒熱水，曾看到大少爺在院外徘徊。因為之前他趁著老爺不在家的時候來騷擾過夫人，我便留了個心眼，在暗處盯著他。那晚天黑，後來我看著看著，他就不見了。”

    林翔一拍桌子，道：“為什麽到現在才說？”本來這沈萬林就有嫌疑，再加上玉香的證詞，幾乎就可以坐實他的罪名了。

    玉香嚇得一個哆嗦，道：“民女原本以為這件事不甚要緊，這兩日卻是越想越不對勁，這才來稟報二位大人。”

    霍雲卿卻是衝她擺了擺手，道：“好，這件事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玉香怯怯地瞅了林翔一眼，見後者沒什麽反應，這才誠惶誠恐地離開了。

    玉香走後，林翔疑惑道：“為何讓她離開？像這般知情不報，是可以問罪的。”

    霍雲卿微微一笑，看向桌案上擺放的那盆文竹，撣了撣上麵的微塵，不緊不慢的說道：“你有沒有覺得，我們這兩日所查到的一切，都像是被人刻意安排好的？”

    林翔一愣，林氏的死，那個“三”字，以及那沈三少爺，到現在矛頭指向的沈大少爺，這一切，進行得似乎太過順利了些。林翔看向霍雲卿，難不成，他有了新的發現？

    霍雲卿含笑不語，端起桌子上的杯盞淺飲了幾口，複又輕輕放下，道：“不急，我還等著一個消息。這個消息來了，我們就可以繼續查下去了，隻不過這一次我們要麵對的，就是真正的凶手了。這可是個狠角色，你我都要小心著些。”

    林翔聽得一頭霧水，可是看著霍雲卿諱莫如深的模樣，也就沒有繼續再問下去。

    沒過多久，一枚刺眼的亮光從門外襲來，直直地釘在霍雲卿麵前的桌案上。

    林翔驚坐而起，大聲道：“什麽人！”

    霍雲卿一把拉住他，道：“沒什麽，自己人。”說完，卻是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雲澤，真是越來越不按常理出牌了，送個消息都這麽驚險。

    霍雲卿拔起桌子上的飛鏢，取下上麵的紙條，紙條上寫著八個字：“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見到這八個字，霍雲卿淡然一笑，站起身，衝著林翔說道：“走吧，去見那真正的凶手。”

    林翔疑惑不解的跟在霍雲卿身後，一路到了沈府，直奔最後麵的藏書樓。對這藏書樓，林翔也是知道的，他一把拉住霍雲卿，道：“你的意思是，真正的凶手是沈二少爺？這……這怎麽可能！”

    “可能不可能，我們一試便知。所謂查案，便是大膽設想，小心求證，說的就是現在這般了。”說完，霍雲卿走上前去，叩響了藏書樓的大門。

    和上一次一樣，阿四從裏麵探出頭來，見是霍雲卿，直接就將人讓了進去，恭敬道：“大人，您來了。”

    霍雲卿點點頭，道：“你們家少爺呢？”

    “回大人的話，少爺在樓上讀書。”

    “讀書麽？好，我上去看看。”說著，霍雲卿拾級而上，林翔緊跟其後。

    阿四也緊緊地跟著，不曾落後一步。

    到了二樓，沈萬楓已經候在樓梯口，含笑迎向二人：“二位大人來此，不知有何貴幹？”

    霍雲卿淡然一笑，道：“沈二少爺這書，今日讀得不甚平靜吧。”

    “大人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想來你沈二少爺臥薪嚐膽，屈居在這藏書樓中，心中卻大有丘壑，所裝的，也不止是這些書吧？”

    “那是自然，讀書人心裏除了裝著書，還裝著一腔的抱負，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如此而已。”

    “隻可惜，沈二少爺所言隻是大道之人讀書的初衷，這番話，放在你身上，隻怕不合適吧。”

    沈萬楓的眼神裏閃過一絲厲色：“你什麽意思？”

    “所謂讀書人，自當明禮守信。可是沈二少爺卻連自己的兄弟都不放過，如此，這麽多的書，真是讀到狗肚子裏去了！”說到最後，霍雲卿的話裏帶上了幾許狠厲。

    “大人審案，一向喜歡這般胡亂猜想麽？”

    霍雲卿並不答話，徑自走向一旁的書架，隨意地翻起了一本書，道：“其一，我第一次來這藏書樓的時候就發現，這些書你幾乎沒有動過。其二，前幾日來教導你的那位大儒，其實是我的人，我讀書少，看不出什麽，可在那位大儒的眼中，你根本就是不學無術。想想看，一個胸無點墨的人，偏偏刻意營造出了愛讀書的名聲，這其中會沒有貓膩嗎？其三，也就是最重要的，這些書籍最怕蟲蛀，因此書架皆是由鬆木所製，用以驅蟲，故而時長日久，你的身上也沾染上了鬆香，這是怎麽也去除不掉的。”

    聞言，沈萬楓卻是笑了：“就憑這鬆香，能說明什麽？”

    “這鬆香並不能說明什麽，可是沈三少爺死的時候，身上偏偏就沾染了鬆香，你說奇怪不奇怪？”

    沈萬楓臉色一寒，道：“一派胡言。”

    “胡言麽？若隻憑這鬆香，自然不能說明什麽。可是你倒是忽略了一件重要的東西。”

    “什麽？”

    “二少爺不覺得自己身上少了些什麽東西麽？”

    沈萬楓條件反射的看了看自己的身上，驚愕地發現自己腰上的那枚玉佩居然不見了。他猛然回想起昨夜，難道是……他不敢再想下去，抬起頭死死地盯著霍雲卿。

    “若我所料未錯，這玉佩是你身為沈家人的標誌，你們沈家三兄弟人手一個，上麵刻著你們各自的名諱和生辰。這三枚玉佩原本是同一塊玉石，若合在一起，上麵的紋路就可以吻合，且由沈老爺請名家雕刻。所以這世間，無人能夠仿製，我說的對嗎？”

    沈萬楓冷哼一聲，並未說話。

    “可你，偏偏就把這枚玉佩落在了不該落的地方。”

    沈萬楓麵色一緊，想到了什麽，之後他朝著阿四使了一個眼色，後者會意，立刻站在林翔身後，將其製服。而沈萬楓則迅速欺身上前，牢牢地禁錮了霍雲卿，獰笑道：“你既知我所為，就不該貿然來我的藏書樓，白白丟了自己的性命。”

    霍雲卿低下頭，歎了一口氣，道：“虧我還以為自己算無遺策，卻是沒有料到，你竟是個會功夫的。唉，終究是我大意了啊。”

    沈萬楓得意地揚了揚下巴，臉上笑意彌漫。

    見霍雲卿都認輸了，林翔不幹了，朝著沈萬楓怒吼道：“你別太過分，你可別忘了，我們這一路來，有不少人都看到了。你別妄想著自己能夠瞞天過海！”

    聽到林翔的話，沈萬楓狂笑出口，爾後說道：“這有何懼！這沈家，很快就是我一個人的了！那沈萬林，不過是個酒囊飯袋，不足為懼。至於那沈萬鬥，早被我下了藥，命不久矣，到那時，沈家就是我的，我讓誰說什麽，不讓誰說什麽，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至於你們兩個，不過是多了兩個冤魂而已，有什麽要緊的！”

    林翔一驚，這沈萬楓真是喪心病狂，連自己的父親都不放過，真是狼子野心！

    霍雲卿一臉泄氣地說道：“林捕頭，看來你我二人今日是要栽在這裏了。不過，沈二少爺，臨死之前我還有些事沒想明白，你可否為我解惑？”

    沈萬楓得意地一笑：“你說就是了，我讓你做個明白鬼。”

    “那好吧，我就試著說一說，若是說錯了，你便糾正一下，如何？”

    “死到臨頭了還這麽死心眼兒，無妨，本少爺依你。”

    “那好吧，我就說說看。這麽些年來，你所謂的愛好讀書，其實不過是虛名，也是你逃脫沈府內部爭鬥的方式。表麵上你在這藏書樓裏終日苦讀，實際上卻把這府裏發生的一切看了個透徹。沈萬林心思狠毒，沒什麽才幹，真正讓你忌憚的，是那沈萬良。你待在這藏書樓裏，另一個好處就是這裏高，而林氏的院子又離得不遠，你可以將裏麵發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在沈萬良回來探望林氏的那晚，你引那沈萬林待在外麵，在沈萬良離開後，掐死了林氏，意圖嫁禍給沈萬林。之後，你便想著殺死沈萬良，嫁禍給沈萬林，如此，這沈家偌大的家業，就落在你一個人的手裏了。隻不過，最後這件事，你為何沒有成功呢？”

    見霍雲卿提到這處敗筆，沈萬楓麵露慍色，他何嚐不想將沈萬良的死嫁禍給那個酒囊飯袋，隻可惜，當時他動手的時候，聽到外麵有些動靜，便忘了將沈萬林的玉佩塞在沈萬良的手裏。後來再想去放，卻是沒有機會了。

    見沈萬楓一副惋惜的表情，霍雲卿卻是笑了。

    霍雲卿一笑，沈萬楓卻覺出不對勁來，似乎在他不曾察覺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不該發生的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