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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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禾有些忐忑地隨著外祖母來了一間書房。
書房不大,東西擺放得很整齊,最為顯眼的便是放在桌上的金算盤。
外祖母慢悠悠地走了過去,手指撥弄了兩下頂珠,娓娓說道:“這金算盤是我贏了大師兄之後,師父獎給我的。這麽多年來,走南闖北,我一直帶著它。”
她拿起來,遞給沈嘉禾,淡聲問道:“你覺得怎麽樣?”
金算盤頗為小巧,但畢竟是純金打造,沈嘉禾捧著還是略微有些吃力。
邊角處刻著一些花紋,看起來簡簡單單又不失素雅。
沈嘉禾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順著外祖母的話,謹慎道:“我覺得……挺好的。”
外祖母坐在一旁,漫聲道:“送你了。”
沈嘉禾:“……”
少俠這一言不合就送東西的習慣是祖傳的吧。
沈嘉禾怔了怔,“外祖母,這不是您一直帶在身邊的麽?”
外祖母低聲回道:“我一個老婆子,都要頤養天年了,它跟在我身邊也沒什麽用處。”
頓了頓,她語調稍緩,溫和道:“你是我的外孫媳婦,見麵禮罷了,就收下吧。還是說……你不喜歡?那你喜歡什麽可以同我說,隻要不是天上星辰,我應當都能送給你。”
沈嘉禾忙搖頭道:“不用了外祖母,我很喜歡的。”
猶豫了一下措辭,沈嘉禾遲疑道:“就是覺得太貴重了,我不太好意思收。”
金算盤的價錢姑且不論,外祖母能將它帶在身邊這麽多年,想來意義非凡。
“沒什麽不好意思的,收下吧。”外祖母輕聲言道,“我爹娘自小對我很是嚴厲,所以我這性子大部分隨了他們,不苟言笑慣了。我對你並無不滿,你無需怕我。這金算盤確實對我很重要,那是我入門以來,師父第一次認可我。所以,我才更要把它交給你。”
外祖母微眯雙眼,似乎想起什麽,低聲說道:“八方莊那件事情過後,阿一被接回了天門莊。我是他的外祖母,卻不知該怎麽做,隻能看他悶在屋子裏,就像個行屍走肉。後來他想要複仇,被盟主接去武林盟,再回來時我還滿心以為他這樣就算是正常了。”
沈嘉禾拿著金算盤,安安靜靜地聽她歎了口氣,繼續說道:“直至今日,我才發覺,我許久沒有見他笑過了。看得出來,那孩子打心眼裏是喜歡你的。”
她招招手,喚沈嘉禾上前,老邁的雙手緊緊握住沈嘉禾,語重心長道:“這孩子,我就將他交給你了。隻希望你未來萬萬不要辜負他。”
沈嘉禾回握住她的手,輕聲承諾道:“我定會好好待他。”
說完,沈嘉禾覺得有點怪怪的。
怎麽感覺是她要迎娶少俠,不是少俠要娶她呀。
外祖母倒是沒注意她一瞬間有些複雜的麵色,似乎鬆了口氣,將另一邊的木算盤拿來擺在桌子上,又將龍頭細杖放到一邊,隨即說道:“坐下。我教你打算盤。”
沈嘉禾:“……”
還真學啊。
沈嘉禾雖然對琴棋書畫比較精通,但對於記賬算賬就不是很感興趣了。
不過外祖母想教,沈嘉禾也沒有敷衍,反正多了解一些不懂的東西沒什麽壞處,便認認真真地聽著她所說的口訣,默默在心中記了起來。
學著學著,不自覺過了兩個時辰。
門外有弟子通知晚飯已經備好,外祖母才意猶未盡地收了算盤和賬本。
她看向沈嘉禾輕聲道:“我教給你這些,不是要你親自去管理八方莊名下的店鋪。倘若我日後不在了,你們有你們的事情做,不會親自去管賬。最起碼能保你不至被手下人蒙騙。”
外祖母雖然不苟言笑,但一言一行皆是慈愛之心。
沈嘉禾乖順地應了一聲,將那金算盤用絹布細細包好,小心地收了起來。
外祖母靜靜看著她,眉眼溫和,低聲道:“阿一就交給你了。”
查賬的事情很是順利,盟主比想象中要大膽些,讓秦如一在賬本裏發現了好幾處異常。
他用紙筆謄抄了兩份,一份交給了外祖母,而另一份則由沈嘉禾拿著打算交給沈丞相。
外出的弟子也大多回了天門莊,冷清的宅子頓時熱鬧了起來。
不過讓沈嘉禾可惜的是,那兩位“火鍋兄弟”不知去了哪裏,她還沒能和他們說說話。
晚飯過後,兩個人在天門莊借住一晚。
回程時,秦如一惦記著沈嘉禾被外祖母叫走的事情,輕聲問道:“外祖母……沒為難你?”
外祖母在教沈嘉禾打算盤時,坦言說過,她曾想要不要考驗一下沈嘉禾。
但秦如一送來的信裏,寫盡了沈嘉禾的好話,就差對天發誓她是個天下第一好的姑娘。
外祖母讀著那封信,知曉秦如一是當真喜歡這個姑娘,便打消了為難的念頭。
那封信,外祖母直接轉交給了沈嘉禾,如今正放在她的懷中。
沈嘉禾微彎眉眼,笑意盈盈道:“外祖母人很好,沒有為難過我。而且她還將她重要的金算盤給了我,教了我很多。還有啊……”
她故意拉長了聲音,慢慢道:“外祖母將少俠你托付給了我,我準備八抬大轎來娶走你。”
秦如一半是無奈道:“你呀,總是不正經,又在戲弄我。”
他們第二天又在天門莊留了半日,才同外祖母告別,準備回京都。
然而還沒出城口,沈嘉禾想著左右都出了京都,不如再去趟八方莊,祭拜一下秦如一爹娘的靈位。畢竟她是要嫁給秦如一的,於情於理都該去一趟。
於是,她便將秦如一謄抄的賬目放進信封中,寄回丞相府,讓他爹派人先去查探一番。
距離沈嘉禾上次到八方莊拜訪,大概過了半年左右。
八方莊倒是沒什麽變化,風景依舊,井井有序,就是秦藥藥比初見時要長高了一些。
他還是老樣子,見到秦如一就喊爹,抱著沈嘉禾就可憐兮兮地喊著娘。
秦如一也不知是懶得糾正,還是對這稱呼挺滿意的,竟極是敷衍地“恩”了一聲。
默默圍觀的秦九:“……”
他好像看出了點什麽。
秦如一之前曾吩咐過,讓秦九去查盟主過往的行程。
這件事並不好查,所以進程緩慢了些,到現在也隻清楚盟主幾乎每隔兩年都會去趟京都。
至於去了京都要見誰,或是離開了京都又會去何處,這還需要再查。
不過盟主幾個月前,倒是往八方莊寄來了一封信。
沈嘉禾估算了一下,大概就是在緒欣死後將近兩個月左右寄來的。
信中隻寫了一句話,似是在詰問一般,說著——“你當真要與我反目?”
這句話著實有些耐人尋味。
沈嘉禾不太清楚盟主這句話指的是緒欣之死,還是他已經意識到秦如一知曉了八方莊那件事的真相。
秦如一默不作聲地看著那封信,似是疲憊般歎了口氣,抬手將其置於蠟燭的火苗上。
待到火苗躥湧而上,他才鬆了手,任那封信在地上蜷縮掙紮,燒成灰燼。
他微閉雙眼,對著秦九吩咐道:“以後八方莊不準武林盟的人入內,包括盟主。”
秦九怔了怔,似是不太理解,但還是應了一聲“是”。
兩人祭拜過秦子真與齊苑之後,在八方莊留了兩日,終於啟程回了京都。
沈嘉禾雖然還想在八方莊再呆幾日,但沈丞相已是連發了三封信勒令他們回來,甚至最後一封信上,他還開始可憐兮兮地猜起他們是不是私奔跑路了。
未免沈丞相想得太過離譜,沈嘉禾隻好同秦如一快馬加鞭地回到丞相府。
沈嘉禾風塵仆仆地下了車,剛要招呼秦如一,便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見到她似是也有些意外,隨即溫和笑道:“原來是沈姑娘。”
沈嘉禾看著遲轅,回想起他的假名,故意懵懂地說道:“啊,是袁公子。你回京都了啊?你怎麽是從我家裏出來的?”
遲轅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斂眸輕笑道:“沈姑娘不是說自己來自偏僻小鎮麽?”
沈嘉禾連忙捂住嘴,一副不小心說漏了的樣子,隨即小心翼翼地瞧了瞧他,抿抿唇解釋道:“畢竟是在外麵,我又是瞞著爹娘闖蕩的,要是對別人說我是丞相的女兒,萬一有人把我綁了威脅我爹該怎麽辦。望袁公子能諒解。”
遲轅看了看她,並沒有問她為何要殺了緒欣,似乎這個問題對他不太重要了。
他隻是輕笑道:“自是諒解。畢竟我對沈姑娘也未能如實相告。”
頓了頓,他卻並未表明身份,隻是道了一句“有緣再見”,便坐上轎子離開了。
遲轅來丞相府自然沒什麽問題,就是不知他是為了什麽而來。
秦如一待到遲轅離開,才從馬車上下來,不解問道:“是誰?聲音耳熟。”
沈嘉禾隨意道:“徐州那個賣車輪的。”
秦如一:“……”
怎麽和賣車輪的這麽有緣。
沈丞相剛招待完遲轅,還坐在正廳,慢悠悠地喝著茶。
聽管家通報沈嘉禾回來了的消息,他嗆了一下,趕忙撫著胸口給自己順了順,清了清嗓子,擺出很是威嚴的樣子,等沈嘉禾進了門,便低沉道:“你還知道自己該回家麽?”
沈嘉禾隨口回道:“知道的。私奔途中良心發現就回來了。”
沈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