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唆擺人心 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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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來日了,宮裏一點動靜的都沒有。
陰淩月幾乎沉不住氣了。難道鄧綏就真的不怕鄧氏一族逢難嗎?
還是她有別的計較?
“皇後娘娘……”莫璃眼看著皇後手裏的茶盞偏向了一側,剛準備提醒,熱茶湯就順著盞延滴了下來,落在皇後的膝上。
覺得有些燙,陰淩月不由皺眉,心裏一煩,手上的茶盞就這麽落了地。
“沒燙著娘娘吧?”莫璃趕緊蹲下來收拾那茶盞的碎片。
“別弄了。”陰淩月煩不勝煩:“時候也不早了,陪我回房。”
偌大的偏殿,隻覺得沒有一絲生氣。好容易從房中出來走動走動,卻還是沒趣。
“小姐這到底是怎麽了?”返回內室的途中,莫璃實在憋不住問。“怎麽好像是看什麽都不舒心的樣子,小姐有什麽心事嗎?”
她這麽一問,陰淩月便停下了腳步。“你可還記得那枚玉佩?”
“自然是記得。”莫璃四下環顧,確定沒有人才低聲道:“小姐不是說那玉佩很重要,叫奴婢一直貼身收藏麽,直到前幾日才……”
“本宮賣了鄧貴人這麽大的情麵,她竟然不識好歹!”陰淩月攥緊了拳頭,心裏格外的不寧靜。“莫璃,不知道為什麽,本宮心裏特別的不安。”
“娘娘,您別多慮,鄧貴人是聰明人,她懂得審時度勢。可能是因為這回要辦的事情比較棘手,所以她才要觀望要籌謀。這樣的事情要她去費心便好,您還是要養好身子,別想太多。”莫璃的話音剛落,就聽見身後有腳步聲。
“娘娘,有人來了。”她壓低嗓音給皇後使了個眼色。
陰淩月不再多言,轉過頭去靜靜的看著那廡廊的拐角處。
“臣妾拜見皇後娘娘。”馮芷水慢慢的走過來,臉上的笑容暖的燦爛。“娘娘的氣色看上去好多了,想來鳳體無礙。”
陰淩月微微頷首:“是沒有什麽大礙了。”
“到底還是皇後娘娘底子好,這才多少時日啊,就能下床走動了。”馮芷水眯著眼睛道:“也是那位蘇太醫有本事,短短的日子,就助娘娘調養的這般好。”
顯然她是話裏有話。
陰淩月撫弄著鬢邊的流蘇,將那金簪子取了下來。“正覺得清閑無趣呢。馮美人你就來了。隻是怎的則這個時候過來……莫不是有什麽事情?”
“自然是有事。”馮芷水清寧笑道:“若不如此,臣妾也不敢輕易打攪娘娘的清靜。”
瞥了一眼莫璃,她言止於此。
陰淩月有些不耐煩,但沒顯出來。“莫璃,我與馮美人在亭子下品茗說話,你去準備些精致的茶點。”
“諾。”莫璃溫和的退了下去。
陰淩月自顧自的往不遠處的亭子去。那是她素日喜歡刺繡賞景的地方。隻是這一回受傷,也有好些日子不曾去坐過。幸而永樂宮的奴才勤勉,雖然她不曾小坐,可地方收拾的幹淨雅致,一塵不染。
“現在可以說了嗎?”陰淩月坐穩後方問。
“皇後娘娘出宮祈福期間,臣妾偶然得知宮裏有異動。”馮芷水輕柔道:“臣妾著人去打探過,的確有人偷偷的跟著您出宮監視。隻是這些人的行蹤詭異,也格外小心,臣妾是昨日才算是拿到一些切實的證據,這才敢今日冒然求見。”
馮芷水將搜集到的證據呈於皇後。
說來也不是別的,一卷很尋常的竹簡。
陰淩月接過來之後,慢慢的展開。上麵的自己娟秀清晰,寫著什麽時候,哪些人,在什麽地方做了什麽事情。而這些事情,正是她出宮之後做的。
也就是說,她的一舉一動,都在旁人的監視之中。
唯獨最讓人捉摸不透,也最好奇的內容,上麵一字沒提。
陰淩月將手裏的金簪子擱在手邊的長椅上,皺眉道:“的確清晰,也確實如此。隻是馮美人如何得到這東西,又是否清楚這東西出自何人之手?”
馮芷水點了點頭:“臣妾一清二楚,隻是不確定這個時候說出此人的身份,是否合乎情理。”
與她對視一眼,陰淩月沒有做聲。
從皇後的眼睛裏,馮芷水看到了些許自己一直渴望看見的內容。那便是陰狠的殺戮。這幾年來,皇後算是掩飾的很好了。人前人後,即便再不高興,也隻是沉默不語。以至於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皇後這樣坦誠的目光,看著就覺得有內容。
“姚美人的傑作。”馮芷水毫不掩飾的道出了這六個字。
似乎是意料之外,卻又是情理之中。
陰淩月微微笑道:“嘉兒與本宮一貫親厚,想來這麽做也是怕本宮有什麽不妥。”
“是。”馮芷水溫和的點頭,絲毫沒有拆穿皇後的意思。“臣妾也是這麽覺得。後宮之中,妃嬪們對皇後娘娘您的心意,論起來還是姚美人最重。隻是臣妾有些不明白,她這樣盡心的保護娘娘,怎麽還能讓歹人有機可乘。而至今,陛下也沒追查到這些向您下毒手的賊子究竟是什麽來頭,這就難免讓人不安,胡思亂想了。”
陰淩月明白她要說什麽,也知道這個馮芷水一向是左右逢源的人。要她單純的效忠自己,還真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所以她的話,也隻是聽一聽就好。
“難為馮美人對本宮這麽有心。在這樣的事情上費心。”陰淩月不動聲色的看著她,什麽都沒有表現出來。
馮芷水會意,連忙行禮:“皇後娘娘洞若觀火,想來後宮的種種,娘娘心裏必然有數。臣妾卑微,不能盡心的侍奉在娘娘左右,也就隻有在這些小事情上留意。還望娘娘恕罪。”
陰淩月忽然想起了什麽,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那個叫郭雪兒的,馮美人可還記得她是怎麽死的?”
馮芷水聽見死字,不由得一顫。“自然記得,她是自作孽不可活,死也死的理所當然。”
“本宮記得她身邊還有個丫頭,也跟著她一道去了。那個丫頭叫什麽來著……”陰淩月瞧了瞧自己的腦仁:“本宮記性不好,竟然混忘了。”
馮芷水略微一想,便道:“皇後娘娘所言,是不是那個叫鄭明豔的丫頭?”
“對。”陰淩月連連點頭:“還是你記性好。就是她。”
馮芷水有些莫名其妙:“皇後娘娘怎的忽然想起她們?”
“當日陛下不在宮裏,這件事情是本宮和嘉兒經手所辦。”陰淩月不緊不慢的說:“永巷是何等汙穢之地,本宮自然不能踏足。凡此種種,都是嘉兒的主意。聽說一個鉸了舌頭,鞭刑至死。一個又被縫上了嘴巴,活活給餓死了……當真是慘。”
不知道皇後說這番話的用意是什麽,馮芷水隻覺得額頭上直冒冷汗。
“皇後娘娘的意思是……”
“本宮並沒有什麽意思。隻是忽然想起了這件事情而已。罷了,罷了,難得你來一趟,咱們就不說這血淋淋的事情了。近來本宮養傷,免了後宮請安之禮,也少往後宮走動。宮裏都有什麽有趣的事情,馮美人隻管講來也叫本宮高興高興。”陰淩月適時的轉了話頭,沉靜的看著馮氏,心道想在這時候裹亂,可不容易。
又是閑談了一些時候,馮芷水拜別皇後離開了永樂宮。
離開之後,她心裏仍然放不下皇後說的那件事,到底是為什麽,皇後忽然會提到兩個已經死了多時的人?
“海新。”馮芷水召喚她過來:“你悄默聲的著人去打探打探,永巷裏,郭雪兒和鄭明豔的事情。記住,這事情雖然過去了大半年,但千萬要謹慎。別惹人注意。”
前些日子,馮芷水才遣走了身邊侍奉多年的兩名近婢。如今這個叫海新的丫頭,是馮府精挑細選入宮伺候她的新婢子。不但機靈聰慧,且伸手也不凡。
雖然伺候的日子不長,但馮芷水很信任她。
“美人放心,奴婢一定小心。”海新凝重的點頭,湊巧也沒事,就急著退了下去。
這一日閑來無事,鄧綏請了周雲姬來嘉德宮對弈。
黑白色的棋子交錯在棋盤之間。
走的越多,下一步才越要慎重。
鄧綏手裏撚著白子,皺眉看著棋盤這時候的局麵,有些猶豫不定。
周雲姬不禁消了出聲:“鄧貴人一向利落,怎的這一次這樣這樣猶豫不決?”
“周姐姐棋藝高妙,我是被夾在這進退兩難的地步了。”鄧綏衝她微微一笑:“可若要我棄子認輸怕也是難。但不是顧及顏麵,而是不到最後一刻,焉能放棄妥協。所以姐姐就容我再思量片刻。”
回以明媚的微笑,周雲姬連連點頭:“自然是好。妹妹別急,慢慢思量就是。”
鄧綏正在想要怎麽落子,就看見妥冉急匆匆的進來。
“貴人、周美人,方才傳來消息,說永安宮出事了,還請您過去瞧一瞧。”
手裏的棋子順勢落在棋盤上,鄧綏凝眸:“這一枚棋子可真是找到了個好去處。”
周雲姬笑了笑:“你是氣定神閑,自然有破解之法。隻是永安宮那邊,要過去看看嗎?”
“也是閑了好幾日了,沒在宮裏走動走動。不如姐姐陪我同去吧,路上也能說說話賞賞景。”鄧綏笑著問:“可好?”
“好吧。”周雲姬凝眉:“那這一盤就擱在這裏好了,回頭讓人記下來。下回換我想想該怎麽破解你這一步。”
“好。”鄧綏饒是點頭。
兩人說笑著,一道前往永安宮。
“不要,不要嚇我,不要……”姚嘉兒嚇得不輕,整個人瑟縮在床鋪上裹著被子。
乍一看,那樣子還真是有點慘。
鄧綏皺眉瞥了一眼房裏的人,見蘇文也在,不由得好奇。“好好的,姚美人這是怎麽了?”
奴婢們默不作聲,誰也不敢輕易開口。
周雲姬不禁奇怪:“這是怎麽回事,好好的的都成啞巴了?”
“啞巴……”姚嘉兒猛然抬起頭,滿眼恐懼的瞪著周雲姬:“不是我害的,不是我害的,不是我把她害成這樣子的。是她自己口沒遮攔,是她自找的。和我沒有關係。”
“什麽亂七八糟的?”周雲姬納悶的不行:“誰自找的?誰口沒遮攔?你這懷著身孕不好好的安胎,一天到晚胡思亂想什麽呢?”
鄧綏也是奇怪,少不得轉身去問蘇文:“蘇太醫可有替姚美人請過脈?好好的,姚美人這是怎麽一回事?”
蘇文連連頷首:“微臣已經替姚美人請過脈,看樣子姚美人是受了驚嚇。也是因為驚嚇過度,胎氣有些不穩。微臣已經開了凝神安神的湯藥,配合安胎藥一並服用。可是美人不但不肯服藥,且還……”
也是這時候,大家才注意到撒了一地的藥湯。
怪不得內室之中有一股苦澀的味道。
“想想別的辦法。”鄧綏看著蘇文,心想堂堂的蘇算子,怎麽可能收拾不了一個發瘋的妃嬪。看樣子他是不願意耗費精力,又或者根本覺得這個姚嘉兒不配他施救。
“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蘇文是真的不愛救。畢竟這件事情和他沒什麽關係。且救或者不救,都是差不多的結局,浪費功夫。
“那就趕緊的。”鄧綏不想讓人覺出她和蘇文是相識的。所以說話時的語氣難免生硬。
蘇文沒多想,對近畔的內侍說了句什麽。
轉臉的功夫,小太監取了個香爐過來。
蘇文找到了要用的香料,倒進香爐裏,叫人點著。“這種香有安神的功效。能逐漸的平複心緒。隻是效果比湯藥緩慢一些。且無論能否安神,安胎藥還是要照樣服下的。”
“紫頻呢。”鄧綏凝眸環顧了一眼四周,這時候才又發現,姚嘉兒身邊的近婢竟然一個都不在。
“回鄧貴人的話,紫頻和紫茂因為受驚不輕,都送回下院去了。”內侍監充裕上前回話。
“到底這裏出什麽事情了?”鄧綏疑惑的看著他。
“回貴人的話,說是昨晚上……鬧鬼。”充裕戰戰兢兢的說。
“胡言亂語。”周雲姬從不信這一套。“別說這世上未必有鬼了,即便是有,姚美人如今身懷龍裔,百邪難侵,什麽樣的鬼趕來永安宮鬧事。冒犯天子,危及皇嗣,不是自作孽不可活嗎?”
充裕委屈的不行,他哪裏知道昨晚上到底出什麽事了。反正早起看見兩個丫頭癱軟在地上,而姚美人就像現在這麽裹著被子瑟瑟發抖,好容易問清楚了緣由,他也不敢貿然做出決定。還是猶疑再三,才叫人去了一趟永樂宮。
“兩個丫頭還沒清醒嗎?”周雲姬聽他說的不清不楚也是納悶。“找個明白人過來問一問。”
“諾。”充裕趕緊著退了下去。
鄧綏與蘇文對視一眼,皺眉問:“安胎的湯藥都打翻了,蘇太醫可還要重新準備嗎?”
“是。”蘇文沉首道:“微臣這就下去準備。”
“好。”鄧綏是故意隻開他,畢竟有些話要當麵問清楚姚美人。
蘇文退了出去,姚嘉兒的臉色隨即就好了不少。
周雲姬明顯的覺出了這裏麵的不同,幹笑一聲:“姚妹妹自從有孕,人也變得聰明起來。這天賜的福氣就是福氣,當真是羨煞旁人。”
姚嘉兒深吸了一口氣,聲音發顫:“臣妾當真是嚇得不輕,隻不過該有的樣子,心裏還是明白的。”
“那就說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鄧綏擇了一處坐下,沉靜的看著她。
“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姚嘉兒稍微釋然了些。“就是個該死的人沒死,忽然鑽進我宮裏嚇人了。”
“什麽人?”周雲姬不免奇怪:“你宮裏日前被剁了手的奴才?”
提起那個奴才,姚嘉兒笑得很是冷清。“那個不是奴才,而是廚娘。那個廚娘啊,從前是照顧過皇後娘娘的,後來我入宮,皇後娘娘體貼怕我吃不習慣宮裏的膳食,就將她留在我身邊照顧。這一照顧就是三年多。誰知道日前她怎麽忽然就會因為銀錢和人起了衝突,還被剁了手去。不過周美人猜錯了,她可沒有死而複生,而是死的透透的。”
這件事,鄧綏和周雲姬都是頭一次聽說。
原來當日被人剁了手的竟然是個廚娘,還是皇後指派給姚美人的廚娘。
不過這會,她們也沒心思追問這件事。
鄧綏不解的看著姚嘉兒:“到底什麽人鑽進你宮裏,把你嚇成這樣?”
“鄭明豔。”姚嘉兒也不打算隱瞞。“鄧貴人許是沒聽說過這個人,但是周美人應該有所印象吧。”
“是呢。”周雲姬連連點頭:“當日她也曾獲寵,卻因為一些小事被發落去了永巷。在後來,皇後娘娘雷厲風行,不但處置了郭氏,也將她處死。且這件事情,就是你跟著去辦的。這可倒好,事情沒辦利落,自己把自己給驚著了。”
都這個時候了,姚嘉兒自然沒有心思聽周雲姬的挖苦之言。“這女人能在永巷活下來,還是被縫上了嘴巴之後……什麽人有本事能做到這一點?”
鄧綏明白她說這話的意思,不就是暗指皇後授意嗎?“許是她命大。”
“你當日叫人縫上她的嘴,是想著能把她活活餓死,以儆效尤。讓宮裏那些隻會嚼舌頭的婢子都看看樣子。哪知道她竟然沒死。”周雲姬的唇邊浮現了一抹涼涼的笑意。“能活在你眼皮子底下不稀奇,可能活在皇後眼皮底下卻不容易。那鄭明豔,還真是有點本事。”
“呸!”姚嘉兒冷冷白她一眼:“裝死裝鬼也叫本事?”
“裝死裝鬼的確不算本事。”鄧綏轉了轉眼眸,笑容恬淡:“能叫人縱容默許她裝鬼裝死,才是本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