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闔宮歡喜 皇後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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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綏很是意外,原本以為皇後傷口撕裂這件事情,不會驚動宮裏太多的人。沒想到走進廂房才看見,除了姚嘉兒,其餘的幾位美人都已經伺候在側,且個個殷勤。

    她邁著款款的步子走上前去,恭謹道:“臣妾來遲了,還望皇後娘娘恕罪。”

    陰淩月臉色蒼白的伏在床榻上,皺眉瞟了她一眼:“無妨。”

    周雲姬將藥碗送到床邊,語聲柔和的說:“皇後娘娘,湯藥正好溫著,可以服用了。”

    陰淩月沒有動彈,仿佛沒聽見這句話。

    廖卓碧似笑非笑的看著周雲姬,也不置一詞。皇後已經把她當做鄧氏的人了,自然不會給她什麽好臉色。

    而馮芷水則滿臉溫和的奉上了一小碟蜜餞:“皇後娘娘服了藥,嚐一嚐臣妾親手準備的蜜餞吧,能驅散口裏的苦澀。”

    看著這幾個表情不同的女子,陰淩月絲毫沒有半點回應。雖說她們都是有了女兒的人,可個個還是那麽嫵媚多姿,一點沒有比才入宮的時候遜色。相反的,這些年她們飽經宮中歲月,原本柔弱的樣子逐漸變成了幹練得體,反而更顯出韻味來。

    心口的不暢快加深了許多,陰淩月反而是伏在了軟枕上,不願意多看一眼。

    “娘娘,鳳體要緊,太醫方才說過,藥必得按時服用才好。”莫璃苦口婆心的勸說:“要不奴婢去拿些百合糕來給娘娘送藥?”

    陰淩月依舊沒有反應,隻是疲倦的伏在軟枕上。

    背上後心處的傷口印出了嫣紅的血跡,看著就讓人覺得疼。

    不知道別人此時此刻是什麽心思,鄧綏隻覺得惶恐不安。那是鄧家的人所為,他們想要殺死皇後,以便自己能夠取而代之,這樣的心思叫人細細的捉摸,當真是後怕得緊。

    “讓臣起來。”鄧綏走上前,從周雲姬手裏接過藥碗,恭謹的跪在床邊。“皇後娘娘,不如讓臣妾侍奉您服藥。”

    聽見這個聲音,陰淩月心裏十分討厭。然而轉過頭發覺鄧綏跪在床邊,又稍稍的寬慰了些。再不濟,她也是皇後,尋常的妃嬪,哪怕是個僅此於皇後的貴人,也必須這樣跪在她麵前。

    “唔。”略略點頭,陰淩月疲倦道:“那就勞煩鄧貴人了。”

    話是這麽說,可語氣裏絲毫沒有聽出有什麽勞煩的意思。

    鄧綏也不去深究,拿著銀勺子舀了湯藥,動作柔和的送到皇後唇邊。

    皺著眉頭喝了一小口,陰淩月噗的一下吐了出來。“好苦。”

    湯藥倒是沒浪費,全都噴在了鄧綏手上。

    廖卓碧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眼裏充滿了嫌惡。然而對上了馮芷水麵無表情的臉龐,她連忙收拾了臉色,遞了絹子過去。“皇後娘娘,拭拭唇角的藥漬吧。”

    莫璃接過了帕子,細細的為皇後拭了拭唇角。

    這時候,妥冉也替鄧綏擦幹淨了手。

    “去換一個銀勺子來。”鄧綏不動聲色的說:“皇後娘娘,良藥苦口,但凡是藥,味道都不會好。還請您暫且忍一忍吧,待身子痊愈,便是不用再沾了。”

    “嗯。”陰淩月勾起一側唇角:“鄧貴人言之有理,也隻好如此。”

    於是鄧綏繼續喂藥,第二勺,皇後倒是皺著眉喝了下去。

    第三勺,還沒張口,皇後就咳嗽了起來。

    莫璃又是拍又是撫背的,好一通折騰。

    看著皇後慢悠悠的樣子,周雲姬都有些不耐煩了。不是這裏不舒坦,就是那裏難受。半碗湯藥,足足喂了半個時辰。

    想來鄧貴人膝蓋都跪痛了,可人家就是這樣存心刁難,能怎麽辦?

    累的不光是鄧綏,廖卓碧都有些站不住了。

    真恨不得端起碗一股腦給皇後灌下去算了。“皇後娘娘除了蜜餞,還想用點什麽嗎?不若臣妾去小廚房看看準備點湯、粥什麽的?”

    “不必了。”陰淩月輕微搖頭:“本宮也沒什麽胃口。”

    “是。”廖卓碧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不過想來皇後這時候也沒心思顧及。

    眼看著半碗湯藥就這麽見底了,在場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這時候,卻聽見外頭是無棱的聲音,陛下駕到。

    陰淩月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痛楚,坐直了身子。

    妃嬪們自然都上前幾步,預備迎駕。

    唯有鄧綏一動不動的跪在床邊,手上的小銀勺還在舀碗裏不多了的湯藥。

    “陛下長樂未央。”妃嬪們齊齊的行禮請安。

    劉肇蹙眉走進來,聞到了濃鬱的苦澀氣味,唇角向下:“你們是怎麽伺候皇後的?”

    妃嬪們倒是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

    莫璃卻慌忙跪在地上,連連叩首告罪。“奴婢沒能伺候好皇後娘娘,還請陛下恕罪。”

    “陛下,是臣妾自己不好。不關旁人的事。”陰淩月連忙開口:“方才見過嘉兒,臣妾一時……一時不當心,從軟榻上跌了下來,扯裂了傷口。當時身旁的侍婢和奴才都不在房中。陛下,請息怒,龍體要緊。”

    皇後的一句話,就將矛頭指向了姚嘉兒。

    在場的妃嬪自然都聽見了。

    誰都明白,這是皇後與姚美人姐妹反目了。

    “嘉兒來過?”劉肇才見過姚嘉兒,自然也明白她為什麽會來。

    “是。”陰淩月一臉的委屈:“當年嘉兒妹妹入宮,比臣妾足足晚了半個月。臣妾未免她在宮中飲食不好,就指了信得過的廚娘照顧她的飲食……可偏偏是這個廚娘出了事。”

    劉肇略點了一下頭:“朕已經知道了。”

    “陛下,可是臣妾並沒有……”陰淩月的臉色蒼白,說話的時候有些激動,後心的傷口疼的厲害。“陛下臣妾……”

    “好了。”劉肇走到她身側坐了下來,溫言軟語的寬慰道:“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就不必深究。那廚娘已經死了,這件事情就此了結就是。朕已經擬好了聖旨,擇日冊封嘉兒為貴人,隻當是安撫她了。這件事原本就是你提議的,想來她會感激。”

    “多謝陛下。”陰淩月原本是想用貴人的位分,換姚嘉兒幾個月的安穩太平。然後再猝不及防的下手……沒想到,姚嘉兒竟然真的不是她看到、熟悉的那麽蠢。這回的事情,可算是她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正想得入神呢,就聽見廖卓碧咯咯的笑了起來。

    “陛下當真是心疼皇後娘娘呢。如此一來,後宮就多了一位妹妹能為皇後娘娘與鄧貴人分憂。”廖卓碧滿目皆是喜色:“到底是姚妹妹有福氣,永安宮可謂雙喜臨門呢。也是她最懂得聚攏這好意頭,就連她身邊的侍婢名字都取得很好。”

    “可不是麽!”馮芷水笑盈盈的附和:“紫茂,紫頻,聽上去就是有福氣的寓意。姚妹妹伺候陛下與皇後娘娘多年,想來往後為皇後娘娘處理後宮的事情也能得心應手。宮裏也許久沒有這樣的喜事了,當真是值得慶賀。人逢喜事精神爽,臣妾以為,皇後娘娘的傷一定也會很快就痊愈了。”

    “你們啊,別急著道喜賀喜的。焉知你們自己就沒有喜事。”劉肇的臉色也好看多了。

    “陛下的意思是……”廖卓碧心頭一顫。

    “你們入宮多年,也都為朕誕育了公主。闔宮之喜,朕怎麽會不想著你們。”劉肇饒是一笑:“朕也擬了旨意,冊封你們為貴人。”

    周雲姬有些意外,心頭還是一暖。並不是因為這個位分叫她歡喜,而是她的孩子,從此便是貴人所出了,又尊貴了一些。為了孩子,她在這宮裏的每一日才有意義。

    “多謝陛下隆恩。”廖卓碧歡喜的不知道怎麽好了。

    “多謝陛下隆恩。”馮芷水與周雲姬這才一同道賀。

    雖然不情願,但這個時候,陰淩月沒有別的辦法。眼見著這些妃嬪,地位慢慢的穩固,她心裏別提多不舒服了。要除掉鄧氏未能如願就算了,這下可好,所有難對付的角色都受到了皇帝的冊封,就連那王采女也成了王美人。

    “多謝陛下。”幾個人又是道謝,藏不住臉上的喜悅。

    唯有鄧綏一動不動的跪在床邊另一側,手裏還端著皇後的藥碗。

    “鄧貴人似乎不怎麽高興啊?”劉肇的目光落在她臉上,饒有興味的問:“是不是朕沒有封賞你,所以心裏不痛快了?”

    “臣妾不敢。”鄧綏凝眸道:“臣妾隻是擔心皇後娘娘的鳳體。娘娘後心的傷有些日子了,之前也愈合的不錯。這一回又撕裂,想必是傷上加傷……”

    周雲姬連忙補充:“是啊。陛下才來,沒見到方才的情形。皇後娘娘疼的厲害,硬是連湯藥都不能好好的服下。幸而是鄧貴人伺候的盡心。這麽一點一點的喂,皇後娘娘才喝了小半碗藥湯,這平日裏用膳和別的什麽可怎麽辦?”

    這話的本意,是想告訴陛下,為了伺候皇後鄧貴人可是吃了不少的苦頭。

    哪知道廖卓碧腦子夠快,順口就道:“既然鄧貴人最懂得侍奉皇後娘娘,倒不如就讓貴人侍奉在永樂宮吧。如此,皇後娘娘的傷也能好的快一些。”

    “陛下,臣妾以為,不如讓咱們和鄧貴人輪流侍奉皇後娘娘吧。一則鄧貴人身子也弱。二則,皇後娘娘身邊日夜都需要有人照顧。鄧貴人若****守在這裏,也難免勞累,若有什麽閃失就不好了。”馮芷水這番話說的比較中肯。“姚美人有孕在身,自然是不必前來的。就讓我們幾個與鄧貴人輪流可好?”

    劉肇瞧著她桃紅色的胭脂擦的正好,櫻桃似的小口又柔軟討喜,便溫和的點頭。“如何照顧,你們自己商量著辦就是。朕隻盼著皇後能早些康複。”

    “多謝陛下,也讓你們費心了。”陰淩月顯出了柔婉的意思來:“臣妾必然好好服藥,不讓陛下擔憂。”

    “自然好。”劉肇看了一眼跪著的鄧綏,心裏微微有些不舒服。一碗藥就折騰的她跪了這麽久,女人的心眼若是小起來,還是不如針鼻兒。“朕想陪皇後說說話,你們都先下去吧。今日不必過來。”

    “諾。”幾人如出一轍的鬆了口氣。

    就在鄧綏起身的時候,周雲姬連忙上前扶了一把:“哎呦妹妹,你慢一點。跪了這麽久,膝蓋必然疼。”

    “多謝姐姐。”鄧綏幽幽一笑:“不礙事的。”

    馮芷水也是個會來事的,繞到另一側將鄧綏扶穩:“妹妹心思最細,侍奉皇後娘娘也最盡心。往後我們可要跟著你多學一些。”

    說著話,兩個人就把鄧綏扶了出去。

    廖卓碧白了一眼,不緊不慢的跟在身後。

    這可真是牆頭草哇,眼見著鄧貴人的恩寵越發優渥,這兩個人就把持不住了。

    “真是難為鄧貴人了。”她陰陽怪氣的說。“不過鄧貴人這也是因禍得福。跪了半個時辰,就得到了陛下的憐憫,這筆買賣可是一點不虧呢。”

    鄧綏原本是不想多話的,口舌之爭最沒有益處。可是看見廖卓碧趾高氣昂的樣子,著實惹人嫌,她禁不住笑了起來。“廖姐姐這是給我提了個醒。往後哇,若要引起陛下的主意,得到些憐憫,您也可以嚐試這法子,說不定百試百靈呢。”

    “你這話什麽意思?我若要得到陛下的憐憫,犯得著用這樣的法子嗎?”廖卓碧的臉色沉的很快,不悅毫無保留的顯示出來:“我們這些伺候皇後了三年多的妃嬪加起來,都不及你一個會伺候。不光會討陛下的好,你還很會討皇後的歡心,依我看,這後宮裏往後都得看你的行動做人了。否則有了你的好,哪裏還有我們的?”

    馮芷水連忙上前阻攔:“好了好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回頭驚動了陛下與皇後娘娘可就不好了。廖姐姐還是少說兩句吧。”

    鄧綏卻也不惱,想來廖卓碧這番話,是後宮裏很多妃嬪的想法。隻不過不是每個人都敢當麵說出來罷了。“廖姐姐的話我可不敢苟同。有了我的好,未必就沒有別人的好。漢宮上下,皇恩同沐,豈有厚此薄彼的道理。除非是自己太貪婪,總覺得別人的比自己得多,比自己的好。”

    “豈有此理,你敢這樣說我!”廖卓碧漲紅了臉:“你還以為隻有你是高高在上的貴人嗎?陛下方才的話,難道你沒有聽見?”

    “是不是貴人,我這番話都沒有錯。”鄧綏衝她溫和一笑:“時候也不早了,就不陪廖姐姐說話了。”

    周雲姬瞟了廖卓碧一眼,也同樣溫和一笑,轉身跟著鄧綏一並離開。

    “廖姐姐這又是何苦呢。”馮芷水倒吸了一口氣,不緊不慢的說:“咱們都不是瞎子,陛下是什麽心思,你我也都瞧明白了。何苦要如此?”

    “不是瞎子,眼裏也容不得沙子。”廖卓碧調整了臉色,沉了沉心口的怒氣:“且看她還能猖狂多久吧。”

    馮芷水略微點了下頭,道:“隻是素日裏,皇後一直不喜歡這個鄧貴人。即便是她再殷勤都好,皇後也不可能任由她安安穩穩在身邊獲寵。她何必要這樣委屈自己呢?方才咱們也都瞧見了,皇後的手腕也不是一般的厲害。”

    “是啊。”廖卓碧不動聲色的看著馮芷水,心想這個女人不簡單。一麵討了鄧貴人的好,一麵又在背後煽動自己去對付著鄧貴人。“費了這半天的精神,當真是累死我了。我也回宮了。”

    “廖姐姐慢走。”馮芷水笑臉相送,也不再多說什麽。

    誰都不服誰,誰都不信誰,後宮從來不就是這個樣子嗎?

    “糖兒,咱們的人有沒有收到什麽風聲?”廖卓碧環顧四下,見無旁人才低聲問了身邊的近婢。

    糖兒有些不懂,奇怪的問:“貴人指的是什麽事?”

    “皇後遇刺的事情。”廖卓碧心想,馮芷水方才的提點,明顯是在說這件事與鄧綏有關。不然她何必作踐自己去討皇後的好。本來人家也不會領情。

    “奴婢聽說了一件怪事。”糖兒皺著眉頭,輕聲的說:“貴人您是知道的,奴婢認識的人,有在皇後宮裏當差的。先前我聽他提起,說是皇後一早就抓住了行刺她的刺客。但是不知道為何皇後回宮之後,對這件事情隻字不提,就仿佛沒有遇刺一樣。奴婢以為那人胡說,想來皇後的心思即便再深,也不可能對這種人容忍吧……”

    “也許那人不是胡說。”廖卓碧心裏有了計較:“皇後隻是覺得,還沒有到張揚此事的時候。”

    “貴人您的意思是……”

    “貴人?”廖卓碧這才反應過來,糖兒從永樂宮出來,便一直喚她貴人而不是美人。

    “是啊。”糖兒甜美一笑:“皇上的聖旨已經擬好了,主子您已經是貴人了。”

    “是啊。”廖卓碧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得意不禁緩緩透出來。“我已經是貴人了。與那鄧綏平起平坐,看她往後還怎麽敢在我麵前放肆。我的意思是,皇後之所以留一手,就是為了等待一個時機,數罪並罰,讓那當災的人徹底被擊垮。看來呀,咱們是小瞧皇後了,她哪裏是個隻會爭寵,複製自己勢力取悅陛下的小女子,她也是個滿腹詭計的人。”

    “是呢。”糖兒連連點頭:“隻看皇後多年能籠絡陛下的心,也可見她是有些手腕的。不過現在,她一手扶持的妹妹有了身孕,宮裏又添了四位貴人,也足夠她焦頭爛額的。”

    說到這個,廖卓碧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可不是麽,皇後這麽費盡心思,又是苦肉計的,連一個貴人都沒除掉。這下子多了四個,還不得要她的命!咱們啊,隻等著看姐妹反目,紅顏廝殺的好戲也就是了。等會回宮,你準備好厚禮送到永安宮去。要雙份才可。”

    “諾。”糖兒笑著點頭:“貴人您放心就是,奴婢知道該怎麽辦。”(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