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舊夢難圓多餘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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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丫頭跑到哪去了?”思柔急赤白臉的衝著剛進宮門的美淑嚷。“小姐高熱沒退,讓你在這邊看顧,你怎麽這樣不上心。”
美淑冷著臉,不耐煩的說:“我不是讓挽絨和兩個丫頭一塊照顧小姐來著?”
“她們知道什麽?”思柔氣呼呼的說:“她們差一點就要了小姐的命。”
“什麽?”美淑原本以為她是大驚小怪,可聽了這一句話,心頭一緊。“到底怎麽回事?”
“對不起美淑姐,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挽絨紅著眼睛走了出來,身上還背著個包袱。
“你這是做什麽?”美淑納悶的看著她。
“我看貴人高熱不退,就想起了家鄉時娘常用的土辦法。把我從山上采來的野藥搗碎了給貴人伏在額頭上。哪知道那藥裏麵有貴人不能用的,才敷了一會,貴人身上就起滿了紅疹……可我當真是不知道。”挽絨可憐:“宮裏這麽多規矩,我學得不好,又笨手笨腳的險些連累貴人,美淑姐,你還是讓我走吧!”
“這麽點小事就要走,那這宮裏的人不是走完了。”美淑拉著她的手,輕輕晃了晃:“好了,別哭了,你也不是故意的。這事情不怪你,怪我。”
“可不是怪你嗎?”思柔依然沒有消氣:“小姐病的這麽重,你還有心思往外跑。挽絨才入宮多久啊,她怎麽會知道這些事情。你讓她看著小姐,好歹你也叮囑一聲啊。實在不行,讓她去熬粥我在床邊守著也就是了。瞧瞧你這是辦的什麽事。”
“你罵得對,都是我的錯。”美淑微微一笑,臉色有些飄忽。“是我沒把小姐的病放在心上。你放心吧,我會親自留在小姐身邊照顧,再不會有閃失了。”
看她今天怪怪的不回嘴,思柔也懶得再罵了。“我可用不起你們,我會自己照顧小姐的。但是我並沒有要趕誰走的意思。若真是不想留在宮裏了,也等小姐醒了,給了你們出宮的令牌再說。別回頭在宮門口讓人扣下送去永巷,再來怪我。”
說完這話,思柔轉身走了。
美淑拉了拉挽絨的手:“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才舍不得你走呢。別哭了。”
“我沒有怪思柔姐,都是我自己不好。”挽絨撲簌簌的掉眼淚。“得了。我去看看小姐怎麽樣了,你先回房把東西放下,好好洗一洗你這小花臉吧。今天不用過來伺候。”
“嗯。”挽絨點了點頭,破涕為笑:“那我先下去了。”
“好。”美淑看著她,不禁羨慕起來。若是自己也和她這樣年輕,這樣無憂無慮,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那該多好啊。
可是從今往後,她怕是再也笑不出來了。
不是沒想過離開這座宮殿,不是沒想過遠走高飛。可是美淑不是挽絨,從很小的時候,她就留在鄧府伺候,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要再回到山上狩獵,那種簡單荒蠻的日子,談何容易。什麽都變了……
幸虧思柔發現的早,小姐臉上的疹子並不多。
她用清水替小姐擦拭了很多遍,慢慢的把那些野藥擦拭幹淨了,疹子也就漸漸的退了。
“小姐啊,你知不知道奴婢心裏有多擔心您。趕緊好起來吧。”思柔低低的歎氣,一聲接著一聲:“也不知道陛下現在如何了。咱們又要麵對什麽樣的局麵。您不醒過來,奴婢總是覺得心裏缺了一塊,沒有主心骨。”
美淑站在門外,聽著思柔喃喃自語的說話,又一次覺得,哪怕沒有自己也沒關係。
有思柔和妥冉在,小姐身邊一樣不會缺真心的人。
她靜靜的站了片刻,最終還是默默的走開了。
這個時候,劉肇蘇醒了。
陰淩月眼珠不錯的看著受盡折磨的夫君,忽然發現他睫毛微動,似乎是要睜開眼睛。“陛下,臣妾在這裏,您能聽見臣妾的聲音嗎?陛下……”
她握住了皇帝的手,微微顫抖,每一個字都說的格外溫柔:“陛下,沒事了,已經沒事了。臣妾一直在這裏陪著您。”
劉肇緩緩的睜開眼睛,看見伏在身邊的女子:“淩月……”
“是。”陰淩月喜出望外:“是臣妾,陛下,您認出臣妾來了。”
她越發用力握住皇帝的手,像個孩子一樣大哭大笑:“太好了,您沒事了。陛下,您終於醒了。”
“別哭。”劉肇隻覺得身上沒有力氣,整個人像是浮在雲端。一陣風吹過,都被搖晃的眩暈不適。“水……”
“莫玢,趕緊端盞溫水過來。”陰淩月抹了把眼淚,笑著道:“陛下,臣妾扶您坐起來。”
她體貼的為他墊上軟墊,扶著他坐好。殷勤的將一盞溫水送到他的唇邊:“陛下,慢慢喝。”
劉肇的唇瓣觸及溫熱是水,整個人舒服了不少。一盞水喝下去,身子也略微暖了一些。“這幾日,辛苦你了。”
“陛下如何得知臣妾辛苦?”陰淩月微微一笑,歡喜道:“能這樣靜靜的陪著陛下,臣妾一點也不覺得辛苦。”
“看你憔悴的樣子,便知道你辛苦。”劉肇握住她的指尖:“朕自覺好多了。”
這話讓陰淩月心裏一陣陣的暖:“陛下平安無事,臣妾就放心了。”
唇邊的笑容越發的嫵媚,可眼底的淚水卻騙不了人。陰淩月垂下頭去,豆大的淚珠劈裏啪啦的往下滾:“陛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怎麽哭了。”劉肇握著她的手,語氣溫和:“朕真的好多了。”
“臣妾是……高興的。”陰淩月無法用言語表達此時的心情。她隻是後怕,萬一姚嘉兒送來的解藥根本不管用,又或者不及時。陛下有什麽閃失……
“陛下,求求您……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離開臣妾。”陰淩月撲進了他的懷抱,抑製不住的痛哭起來。
劉肇一下一下的撫順她的背脊:“朕答應你就是。”
“陛下……”陰淩月用力的點頭:“臣妾多謝陛下。”
莫玢不便多逗留,便退出房門吩咐人去準備些吃的。
陛下蘇醒了,一切就都好辦了。
正想著裏麵不用她伺候,廊下躲懶一會也好。轉身就瞧見莫璃立在那裏,靜靜的看著這邊。
“莫璃,你站在那做什麽?”
莫璃臉色蒼白,一動不動。
“怎麽了?”莫玢奇怪的不行,快步走了過去。
莫璃還是不說話,一動不動的立著。
“你臉色怎麽看著這麽不好啊?是哪裏不舒服嗎?”莫玢少不得擔心。“不過你放心就是了,陛下已經蘇醒。解藥管用了,蘇太醫也說了,陛下這時候沒有危險,隻需要好好調養就是。”
“那小姐呢……”莫璃小聲的問。
“小姐自然沒事。”莫玢見她舉止奇怪,實在是納悶的不行:“到底是怎麽了啊你,這樣子好嚇人!”
“我……沒事。”莫璃眼眶微微泛紅:“小姐沒事就好。”
“嗨,你說這個啊!”莫玢當她是擔心小姐的身子,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被周貴人她們綁了的時候,我怕極了。沒想到小姐竟然會做出那樣的舉動,當時你不在場,可真是要把我給活活嚇死了。不過蘇太醫也替小姐包紮了,說不打緊。隻是小姐也不宜操勞……咱們能分擔的就多分擔一些吧。”
“嗯。”莫璃轉身:“那我去準備些吃的。”
“不用。”莫玢攔住她:“我已經讓人去準備了。你臉色不好,還是回房去歇著吧。不然你要是再病倒了,我可真的要忙壞了。”
“我……”莫璃有些難以啟齒的話,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哎呀,你到底是怎麽了?”莫玢實在是受不了了:“問你也不說,又吞吞吐吐的。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時候了,誰有功夫和你玩猜謎語。是不是哪個不長眼的丫頭惹你不痛快了?你別理她們就是。等回頭陛下痊愈,小姐的傷也養好了,咱們好好整理整理這永樂宮的舌頭。”
“嗯。”莫璃紅著眼眶點了點頭。
“行了,那我就不和你多說了。”莫玢顯然是累壞了。“我在這裏坐一下,歇一下。等會膳食送過來,我還要伺候陛下和小姐進膳。”
“好。”莫璃轉身要走,又猶豫不決的轉過臉來:“對不起,這時候也幫不上你。”
“好了,別說這些了。你自己好好的比什麽都強。”莫玢其實一直很高興。莫璃雖然沒有名分,可是也沒有資格和她搶無棱了。
說到無棱,倒是奇怪了。
莫玢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按說陛下受傷,無棱應該寸步不離的照顧才對啊。怎麽這時候反而沒見到無棱的人影?難道他出宮去追查刺客的行蹤和給陛下的解藥了嗎?
為什麽好好的,人卻不知道去了哪裏?
“不管在哪裏都好,總之你一定要平安無事。”莫玢勾起了唇,想到無棱的樣子,心裏暖暖的。
然而她果然猜的不錯,無棱的確不在宮中。
永安宮裏,這時辰已經沒有什麽動靜了。
姚嘉兒哄睡了小皇子,便將那孩子交給了乳母。她慵懶的依偎在暖帳裏,由著紫頻輕輕的為她捶腿。不時撫摸腕子上的白玉珠串,若有所思。
“小姐,那個人已經暴露了身份。”
“是啊。”姚嘉兒微微頷首:“也該暴露了。這些年,但凡是與皇後不睦的妃嬪,又或者危及皇後地位的,都那麽悄無聲息的被了結了,還用了些奇特的手法,偽造成各種意外。就連朝廷上對陰家不利的人,也都是如此這般的被慢慢鏟除。一個跟著一個。朝堂那些,當然是用了別的手腕。可後宮這些,我確信大部分都和皇後有關。”
“是。”紫頻沉眉道:“奴婢也覺得是這麽回事。可咱們一直沒有證據,除了這一回。”
“是啊。”姚嘉兒斂容:“皇後的軟肋便是陛下。”
“可不是麽。”紫頻勾起了唇角:“拿住了陛下,就是拿住了皇後。”
“別胡說。”姚嘉兒眼眸一轉,目光就透出了涼意。
紫頻連忙低下了頭:“奴婢多嘴了,還請小姐恕罪。”
“我不是要苛責於你,而是隔牆有耳。有些話,自己心知肚明就行了。”姚嘉兒的得意之色,就這麽慢慢的透了出來。
“是。”紫頻低下頭,臉色有些沉重。
“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不過你放心。我既然敢這麽做,就會有萬全的把握。”姚嘉兒抿了一口放在手邊的茶,香濃的茶香撲麵,充滿了暖意。“這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過的。無論是兒子還是鳳權,早晚都會在我手裏。”
入夜,風猛烈的刮著。
鄧綏被樹枝搖晃的聲音吵醒,自己坐了起來。
房裏燃著燈。依稀可見有人伏在燈邊的矮桌上睡著。
“是誰在那裏?”鄧綏坐起來,才覺得頭上很不舒服。
“小姐,您醒了。”思柔聽見動靜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太好了,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奴婢這就給您倒杯水。”
搖了搖頭,鄧綏覺得是不舒服,但又說不出哪裏不舒服。“臉上怎麽有點癢癢的。還有額頭上,也是。”
“小姐有所不知。奴婢去給您準備清粥米湯的時候,美淑走開了一會。挽絨不知道小姐對哪些野藥不適,竟然胡亂的給敷藥退熱,這才讓您臉上起了疹子。幸而是奴婢發現的及時。”思柔心裏還有點後怕呢。“您正病著,萬一藥氣攻心可怎麽辦!”
“挽絨也是無心的。”鄧綏幽幽一笑:“你就別怪她了。”
“奴婢哪裏是怪她呢。就是覺得美淑變了。從前,小姐的事情比什麽都要緊。可如今,她總是有那麽多的心思,稍微不留神,她就不知道在做些什麽。”思柔心裏很不舒服:“小姐,您是知道奴婢的,奴婢從來不是挑事生非的人。也從不願意在背後說別人的壞話。隻是美淑真的變了,變得叫奴婢不敢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她怎麽會成了現在這樣?”
鄧綏喝了一碗熱水,覺得舒服了一些才慢慢道:“也不是變了,隻不過是為情所困。”
“為情所困?”思柔一頭霧水。
“是啊。”鄧綏微微一笑:“你忘了,清河王被皇後軟禁在宮中。那丫頭心裏惦記清河王,肯定是去了平塑殿。”
“可是她隻是個奴婢啊,她怎麽能……”
“陛下不是已經答允為清河王賜婚嗎?清河王也承諾隻要美淑回來,便迎娶回府。”鄧綏撫了撫自己的臉頰,隱約還能摸到一些疹子。“也是我這些日子疏忽,忘了好好問一問美淑是怎麽想的。可能讓她心裏不舒服吧。”
“清河王就根本沒想過要娶她,是她自己癡心妄想。”思柔氣呼呼的說。
“別胡說。”鄧綏皺眉:“你又不是清河王,怎麽知道人家沒有這樣的心思?再說美淑很好啊,能成為王妃是她的福氣。”
“小姐,奴婢不是胡說,也絕對不是瞧不起美淑。”思柔難得說話這般淩厲:“清河王根本就不會喜歡美淑,哪怕她再好。一個人的心裏,一旦住進了一個人,那自然就容不下第二個人了。”
“怎麽會呢。”鄧綏笑得有些冷:“你瞧這宮裏的景致還看不明白嗎?陛下有了皇後,也同樣可以有這麽多位貴人。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即便清河王一時還不能接受,但日久生情,對待自己真心的人,又怎麽可能完全沒有情分。美淑是個好姑娘。”
“但願吧。”思柔也不想多說:“我讓人去準備膳食。小姐你多少吃一點。姚貴人囑咐說藥吃多了傷胃,讓奴婢隨時給您準備著。”
“對了,是姚貴送我回來的?”
“是啊。姚貴人送了小姐您回來,還著人請了太醫。又親自照顧您服藥,好一會才走呢。”思柔微微一笑:“姚貴人倒是和從前不同了。如今對小姐您,既熱絡又殷勤。許是為了感激小姐三番兩次相幫吧。”
“我也沒幫上什麽忙。”鄧綏又晃了晃腦袋。“有些困了,就不吃什麽了。你也去睡吧。明早再過來。”
“那怎麽行……”思柔不放心。“還是讓奴婢留在這裏陪著您吧。若夜裏口渴,也好歹能給您倒杯水。”
“天冷。”鄧綏有些心疼她:“你伏在漆木桌上也睡不好。”
“不礙事的。”思柔笑眯眯的說:“能陪守在小姐身邊,奴婢覺得心裏踏實。”
“那要不然,就和小時候一樣。”鄧綏往裏挪了挪身子:“你和我一起睡。”
思柔眼睛一亮,隨即又是搖頭:“這可不行……宮規森嚴。奴婢怎麽能和主子同床而眠。”
“也不看看都什麽時候了。誰會知道?”鄧綏掀開被子:“趕緊進來,等下把帷帳放下來。明天你早點起來就是。不會有人發覺的。”
“那……好吧。”思柔笑的十分燦爛:“奴婢總還記得小時候給小姐暖床的日子呢。那時候到了冬日,被子裏冰涼冰涼的,可是要把咱們凍壞了。”
“是啊。”鄧綏笑著讓她擠上來:“那時候總覺得湯婆子不頂用,還是你比較暖。摟著你睡,哪怕外麵風雪不停也沒關係,身上哪處都是暖的。”
“嘿嘿。”思柔也是開心的不行:“可不是麽,奴婢也喜歡何小姐睡。因為總能守在小姐身邊,奴婢特別喜歡過冬天呢……”
房裏,兩個人說的十分熱鬧。
屋外,美淑立在後窗良久。
她是八歲才去的鄧府。那時候,思柔已經在小姐身邊了。
也是因為思柔先伺候小姐,所以非逼著她叫她姐姐。其實她比思柔還要大一些。
臉上的淚水還沒掉落,就被寒風吹的凍住。美淑隻覺得那股寒氣肌膚鑽進骨縫裏,身上的每一寸都不曾被放過。無法形容的難受。
清河王不會要她,寧可讓她去求陛下收回恩旨。
旁人眼中,她也再不是那個能盡心盡力,忠心耿耿伺候小姐身側的奴婢了。
那麽,她留在這裏還有什麽意思?
不舍的回頭望了一眼,美淑終究還是決定了。趁著夜色,她匆匆的翻飛出嘉德宮……(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