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夜色隱秘暗卷心機

字數:8783   加入書籤

A+A-




    “咳咳咳……”

    悶悶的咳嗽聲在靜寂的夜裏,還是那麽清晰。

    鄧綏並沒睡著,於是披了件衣裳,下床走過來。

    “奴婢吵醒貴人了。”妥冉滿是歉意:“真是對不住貴人,您趕緊去睡吧,別著涼了。”

    “得了。”鄧綏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還是你去睡吧,我來看著火。等下順手把粥熬了,明早就能吃了。”

    “這怎麽行。”妥冉搖頭:“貴人是萬金之軀,這裏本來就簡陋,缺衣少食的。再若是休息不好,隻怕要招病。奴婢沒事的,隻是喉嚨裏進了寫草木灰有點癢。喝點水就好了。”

    “才不是呢。”鄧綏俯身蹲下,握住她的手。雖然離火很近,但是手握住一會,便感覺到骨頭裏透出來的涼意。“這裏什麽都沒有,就隻有你和我。什麽事情都要我們自己做,看看你的手上這麽多細小的傷痕,就知道這兩天你過得有多辛苦。”

    “貴人別擔心,奴婢應付得來。”妥冉笑得很暖:“之前奴婢剛入宮伺候的時候,就是做這樣的粗活。對奴婢來說,這並不算什麽。”

    “也不知道咱們接下來會遇到什麽事,總之得好好保全自己。”鄧綏將自己披著的衣裳輕輕蓋在妥冉身上:“你的身子還沒好利索,千萬別再著涼。”

    隻覺得溫暖如春,妥冉暖慕安的笑著:“貴人這樣心疼奴婢,奴婢即便不為自己,也會為貴人保重。隻是這麽晚了,貴人還是趕緊歇著吧。明早奴婢再去好好整理一下這屋子的窗子,也省的漏風。”

    “嗯。”鄧綏點了點頭,正要轉身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麵有些不同尋常的響動。

    “貴人……”妥冉也警惕起來。

    主仆兩人使了個眼色,便趕緊來到最暗的一扇窗邊半蹲著往外看。

    之間夜色之中,幾個身著黑衣的人影慢慢的靠近了。卻在房門外四散開。

    很快,窗紙被幾根細細的竹管穿過,緊跟著一股股的白眼就順勢彌漫,幾乎沒有什麽氣味。

    鄧綏和妥冉隻覺得有些頭暈,盡管躲在窗下捂著口鼻,卻仍然沒能逃過這氣味的熏染。

    “是迷煙。”陰淩月暗叫一聲不好,才覺得現在發現已經太遲了。

    門忽然被推開,外麵的快步走了進來。

    “在這裏。”其中一名黑衣人借著房中的火光,很順利的找到了主仆兩人。

    緊跟著便有一人上前,仔細辨認:“很好,放火燒死她們。務必要做成是她們自己不小心,睡夢中葬送火海的樣子。”

    “你們是誰?為什麽要害貴人……”妥冉強撐著想要站起來護著鄧貴人。可這迷煙很厲害,讓她身上酥軟的沒有一點力氣。

    “九泉之下問閻王去吧!”黑衣人猖狂的獰笑起來。

    緊跟著房裏的火堆就被踢開。燃燒著的木柴帶著四射的火星飛的到處都是。很快就點燃了房中的擺設。一瞬間,好好的一間房變成了火海。

    這時候,黑衣人們得意的走了出去。將門死死的鎖住。

    “你們兩個,留在這裏看著,待到人死幹淨了再回來稟告一聲。”

    為首的人留下兩名黑衣人把守門外,便領著其餘人離去。

    “貴人……您沒事吧?”妥冉身上沒有半點力氣,含著淚的眼裏就隻剩下火光。“也許這裏就是咱們的葬身之地……”

    “妥冉……我懷裏有……”鄧綏吸入了大量的迷煙,想要說一句完整的話都困難。可是她不想就這麽死了。“懷裏……”

    妥冉一麵拉著她往低處躺下,一麵去摸她懷裏的東西。

    憑著自己的求生意誌,鄧綏咬著牙,也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去摸身上的東西。

    一個小小的瓷瓶,那麽不起眼。妥冉摸到了,鄧綏便拔出了瓶塞。“聞這個……”

    兩隻手哆哆嗦嗦的握著玉瓶,送到了鄧貴人鼻子下麵。“貴人快……”

    鄧綏閉著眼睛,"yun xi"了好一會兒,才覺得沒有那麽難受了。

    她咬著牙去拿玉瓶給妥冉,才發現妥冉的裙擺起火了:“燒起來了……”

    妥冉緩慢的搖頭,唇角勾著一縷毫無忌憚的微笑:“貴人快走……”

    鄧綏身上有了點力氣,便想起方才被踢翻的壇子裏或許還有水。她強撐著身子,伏在地上往那碎了的壇子爬去。

    “貴人,您當心啊!”妥冉好不容易把瓷瓶放在自己鼻子前來聞,心裏卻焦急的不行。腿上越燒越疼,外麵還有人把守,破壇子裏那麽一點點水,又能有什麽用處呢?

    鄧綏喜出望外,果然壇子裏還剩下一些水。她撕下衣裳的布料,沾濕了水,使勁往自己臉上擦。這倒是管用,整個人瞬間清醒不少。這下可好,她拿起了破碎的罐子,匍匐著回到妥冉身邊,皺眉將裏麵的水都潑想了妥冉。

    這一個激靈,妥冉瞬間也好了不少。

    主仆兩個人瘋了似的去拍打妥冉身上的火苗。

    “貴人,這水怎麽會……”

    “水能解迷煙。”鄧綏皺眉:“那瓷瓶裏的藥粉不過是能提神,卻不如水管用。咱們得趕緊逃。”

    “可是怎麽逃?”妥冉皺眉:“這樣,貴人您從後窗翻出去。奴婢設法拖住那兩個人。”

    “不行,既然是一起來的,就要一起走。”鄧綏堅決拒絕:“快別說了,趕緊從後窗翻出去。”

    兩個人好不容易避開了各種危險,繞到了後窗,鄧綏忽然想起一件事。“等等,我這裏有這個。”

    她從頭上拔下了一根簪子,迅速的扭開了那簪子鑲嵌寶石的一端。果然裏麵有一些奇怪的粉末。

    “這是什麽?”妥冉詫異的問。

    “關鍵的時候,能幫上我們的東西。”鄧綏把那些粉末倒在地上。用簪子鋒利的一端來回在上麵蹭。又拔下了妥冉頭上的一根素銀簪子,如法炮製。“你拿著,藏在袖子裏,等下趁機行事,千萬別劃破自己。”

    “奴婢明白。”妥冉猜測,簪子裏的那些粉末,應該就是見血封喉的毒藥。

    “妥冉,要當心,我們衝出去。”鄧綏握緊了袖子裏的簪子,搶先妥冉一步,一腳踹開了門。

    外頭的人瞬間就驚呆了。明明下了重藥,這兩個人怎麽可以動?“想跑,沒那麽容易。”

    眼看著那人撲上來了,鄧綏猛然轉過身,背對著他。

    很自然的,對方想也不想就扼住了她的脖子。這一瞬間,鄧綏的簪子毫不猶豫的刺進那人的腹部。

    緊跟著妥冉也被另一人製服。然而她卻沒有那麽幸運。因為腿上的傷,她行動不是很靈活。想要偷襲的時候,被對方發現了破綻死死的攥住了手腕。

    “好哇,想殺人,老子就成全了你。”黑衣人惡狠狠道。

    鄧綏好容易擺脫了那個扼著她的人,趁勢就撲向了製服妥冉的黑衣人。“去死吧!”

    簪子向那人的後背刺進去。然而簪子上的藥粉並不多,這時候仿佛已經耗盡。那人隻是吃痛,卻並沒有鬆開手。

    “可惡!”那人的力氣忽然增大,猛然撞開了鄧綏。扼著妥冉的手背上,青筋都凸了起來。

    “放開她,你放開她。”鄧綏也慌了,再一次撲上去狠狠的拔出了簪子,趁著妥冉掙紮,那人疲於應對的時候,猛然朝對方的後心刺進去。

    “鄧貴人。”忽然趕來的男人一把從後麵扶住了鄧綏。

    鄧綏都沒能看清楚他的容貌,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貴人……”妥冉劇烈的咳嗽起來,手上的毒簪扔在地上,自己卻也站不穩。

    是那個忽然趕來的人,砍斷了黑衣人的手。

    “貴人……”她原本想趕過去看鄧貴人,哪知道腿上的傷不輕,還沒奔過去,就重重的摔倒在地。

    “你當心點。”

    這聲音似乎很熟悉,妥冉抬起頭,才發覺麵前的人竟然是無棱。心裏瞬間湧起了一股暖意。“無棱是你……”

    ————

    “貴人。”

    門外地沉沉的聲音叫人聽著有些心慌。廖卓碧瞟了一眼窗外,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進來吧。”

    糖兒輕輕的推開門,走進來就馬上關好,生怕有人瞧見似的。

    “貴人,派去的人已經傳話回來,說是做成了不小心著火的樣子。”糖兒壓低了說話的聲音,生怕給人聽見。

    “能確保萬無一失嗎?”廖卓碧心弦繃得很緊:“若是有什麽閃失,那可就糟了。”

    “貴人放心,派出去的都是謹慎之人。現下還留有人在看守,想必能確保萬無一失。”糖兒眼中閃過一絲得意:“過了今晚,貴人便可以高枕無憂了。”

    “哼。”廖卓碧才不覺得是這樣呢。“我不過是跟老天賭一把。賭這鄧貴人到底是命不該絕,亦或者是到此為止。”

    “貴人的意思是?”糖兒有些聽不明白。

    “你想想看,陛下大費周折,將鄧貴人送出宮去,卻在此之前沒有任何征兆,不奇怪嗎?皇後那麽痛恨鄧貴人,都不會比咱們先下手,甚至沒有流傳出皇後追查此事的風聲,難道這不是皇後的居心嗎?本貴人在宮裏從不拔尖,也從不會興風作浪,怎的這消息就無端的送到咱們宮裏?”廖卓碧是想弄死鄧綏,可她更想知道,到底是誰這樣迫不及待的借她的手鏟除鄧氏。“這個藏匿在暗處的人才叫人心顫。比之鄧氏的生死,這個人更具威脅。”

    糖兒更糊塗了。“貴人,奴婢實在不明白,您既然不想被此人利用,為何又要鋌而走險走這一步棋呢?鄧貴人若是死了,豈非您是幫著她除去了心腹大患。可若是鄧貴人沒死,來日一旦追查到什麽蛛絲馬跡,想必一定會視您為眼中釘。到那個時候,利用您的人肯定不會出手,咱們隻怕就是陷入極為被動的局麵了。”

    聽上去似乎很有道理,可廖卓碧也僅僅是笑了笑。

    看著貴人滿不在乎的樣子,糖兒心裏更為沒底了。

    “現在我沒有任何資本能獨當一麵,撐起後宮這麽大的戲台。雖說母家在剿滅竇氏一族時為陛下立下功勞,可也是幾年以前的事情了。這些年,未免招致災禍,母家也是循規蹈矩,按部就班。與皇後母家和鄧貴人母家不同,算得上是慎之又慎了。可正因為如此,我便是隻能憑借當初的一點點好,在宮中立足。這一點點好,能立足就已經不錯了,還能有別的指望嗎?”廖卓碧比誰都要明白一個道理。

    “糖兒啊,該示弱的時候,一定要懂得示弱。既然有人希望我去做這件事情,我何必要違拗此人的心思呢?”

    “貴人,您的心意奴婢明白,可是正因為奴婢明白。可是奴婢害怕,萬一這件事情被陛下發覺,那會是什麽後果。”糖兒一想到這個,就覺得不寒而栗。

    廖卓碧慢慢的閉上眼睛,思忖了片刻道:“俗話是怎麽說的,順了哥情失嫂意。既然難以顧全所有人的心思,那就挑一個最難應付的去顧全。陛下雖然天縱英明。可心思畢竟是都用在了朝政上麵。對於後宮的事情,他也是能糊弄就糊弄過去。”

    盡管這麽說,可廖卓碧仍然不放心:“這麽著吧,這兩日,就讓那些經曆這件事情的人永遠閉嘴,一個不留。”

    “奴婢明白了。”糖兒垂下眼眸:“死人才是最可信任的。”

    “唉!”廖卓碧倒吸了一口涼氣:“眼下還有一個人,也是禍患,可輕易還不能動。”

    “是誰?”糖兒有些納悶。

    “劉昌珺。”廖卓碧猶如在心裏紮了一根刺。“隻要她還活著,那先前的事情就早晚會被人揭穿。是我對她痛下殺手,卻沒料到死撐活撐,她竟然能撐到醒過來。”

    “可是貴人您當日也將話說明白了。這一切不過是您按吩咐辦事。”糖兒打從心眼裏就看不起那個劉美人。“她以為一朝有孕,就能與您比肩了,處處在皇後麵前耍激靈。殊不知,皇後根本就是拿她當刀子用,紮了人無妨,倒黴的卻是她自己。”

    眉心裏透出了一點焦慮,廖卓碧沉穩的點了下頭:“說的是呢。為她這樣的一個賤蹄子賠上命,簡直就是恥辱。可她現在的情形,若是驟然動手,勢必要引起宮裏人的猜忌。可若不動手,她萬一當真好起來了,那豈非是我縱容她為患了!”

    糖兒攥了攥拳頭:“貴人何必為此擔憂,她雖然醒了,可是既不能吃也不能說,如同廢人。假如讓伺候她的侍婢動些腦筋,一口水一口藥的沒喝好,嗆進肺裏,人就這麽沒了……想必陛下也不會追究。”

    “莫慌動手。”廖卓碧說不出是為什麽,但心裏卻總覺得這個時機並不恰當。

    “貴人的意思是?”糖兒有些奇怪。

    “我總覺得留著她會比她死了有用處。並且,一麵是方才的那件事,一麵若再牽扯這件事,萬一其中出現了什麽紕漏,本貴人還真是難以招架,倒不如先了結一件,再慢慢從長計議。糖兒,你隻管讓咱們的人盯著劉氏那邊的動靜。但凡是有事情,先來告訴我。畢竟也是一場姐妹,她這麽艱難都醒過來了,我也沒必要急著趕盡殺絕。”

    “諾。”糖兒低頭應了下來。

    “另外,你一定記得這段時間凡事多加留心。無論是宮裏的風吹草動,還是宮外的聲音,切莫疏忽。陛下做事一向謹慎,絕不會忽然就有所行動。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細心部署,才會安排下麵的事情。咱們不知道,並不代表一切安然無恙。”

    “奴婢明白。隻是看這一次的事情,奴婢總覺得陛下不是要針對鄧貴人。更像是要將她置身事外。”

    糖兒的這句話,給廖卓碧提了個醒。“不錯,你說的不錯!把她送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既能保全她,又能查出這背後的一股股勢力。究竟是誰容不得她,亦或者是誰別有用心的在窺視皇宮裏的一舉一動。好哇,越來越有意思了。誰說就咱們能算計,陛下卻不在意這些事情呢?男人啊,若是動氣心思來,一定不會比咱們弱。反而別開生麵,自有一番樂趣。”

    “隻是陛下肯這般用心的對待鄧貴人,終究也不是什麽好事。”糖兒皺著眉頭,小聲的嘀咕。

    “是了。”廖卓碧倒吸了一口涼氣,心撲撲的跳:“這後宮裏的女人啊,誰不想陛下能多傾注一份情愫在自己身上。末了卻發覺,想要的一切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可既然陛下也是個男子,他的心就會有去處。這鄧貴人,怕也是真的有福氣。”

    心裏有些酸澀,甚至是妒忌。廖卓碧沉默不語,轉頭又看向了窗外。這個時候了,鄧綏到底是一命嗚呼,還是洪福齊天了?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貴人,要不要早點休息,時候也不早了?”糖兒擔憂的問。

    “你下去吧。”廖卓碧全無睡意,也不想再多言。

    “那奴婢告退。”糖兒行了禮,輕輕的走了出去。臨關門的時候還望了一眼,貴人一動不動的站在窗前。

    若非心裏煩悶,又豈會如此呢。糖兒心裏怪不落忍的。

    聽見了關門的聲音,廖卓碧才覺得身上有有些冷。她關上了窗欞,將寒風擋在外麵。

    低下頭想了想自己的處境,倍覺心酸。“什麽時候,才能輪到我來執掌這後宮裏的風浪?到底是哪一天?”(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