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倒春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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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立方回來了。
幾乎就在同時,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辛阮的身體幾不可察地跟著顫了顫。
“起風了, 有點涼。”她喃喃地道。
裴釗陽定定地看著她, 麵無表情地拿起外套披在了她的肩頭:“那走吧。”
辛阮順從地應了一聲,兩人一路沉默著走出了西餐廳的河邊花園。
三岔路口上,裴釗陽皺著眉頭叫住了往左拐去的辛阮:“你往哪裏走?車停在這邊。”
辛阮茫然抬起頭來四下看了看,歉然道:“我記錯了,方向感太差。”
裴釗陽的眼神有點古怪, 卻什麽都沒說,拉住了她的手淡淡地道:“那你記得跟著我就好,別自己一個人亂跑迷路了。”
這話裏好像有話。
可辛阮心神不寧,並沒有往深處細想, 她記掛著被她牢牢握在手心的手機, 不知道那條消息是不是徐立方發過來的。
和裴釗陽相處了這麽久,她發現, 裴釗陽對徐立方這三個字很是忌諱, 更不喜歡她提到徐立方, 也不知道這兩個男人之間發生過什麽齟齬。
不過想想也是, 哪個男人會對妻子的前夫毫不介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還是不要替裴釗陽心裏添堵了。
回到家裏,裴釗陽依然坐在客廳裏, 看他雷打不動的軍事節目, 辛阮替他養生茶, 又把臥室收拾了一下, 這才躲進了衛生間打開了手機。
果不其然,是徐立方發來的微信:小阮,我回來了,這麽久沒見,我很想你。
辛阮定定地看了片刻,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手指一滑,出來了一個刪除按鈕。
“哐啷”一聲,外麵好像有什麽東西打碎了。
辛阮嚇了一跳,飛快地把手機放進了口袋裏,急匆匆地打開門跑了出去,隻見茶幾上的養生茶打翻了,透明的玻璃杯掉在地上摔成了幾片。
“怎麽了?你坐在那裏別動,別紮到腳了。”辛阮急急地拿來了掃把和毛巾,把玻璃渣掃了出來,又去看裴釗陽濕了的鞋襪。
還沒等她擦完,一股大力襲來,整個人被推倒在了沙發上,唇被用力地堵住了。
狂風驟雨般的吻掠奪了呼吸,辛阮隻覺得自己仿佛是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隻能跟隨著裴釗陽的呼吸隨波逐流。
沙發仿佛也被這突如起來的熱情給感染了,發出了“吱扭吱扭”的叫聲。
殘存的一絲理智稍稍抬頭,辛阮喘息著低喃:“別……還沒收拾……”
話音未落便被裴釗陽吞進腹中,寬大而粗糙的手掌在她的身上遊走著,扯掉了兩人之間的阻礙。
沙發叫得越發歡暢了起來,伴隨著兩人的低吟和喘息。
今晚的裴釗陽熱情中帶了一絲粗暴,大開大合、長驅直入,卻又遲遲不肯釋放,將身下的女人撩撥得難以自控,情不自禁地展露出了更美的風情……
這一夜的激情特別漫長,裴釗陽仿佛不知饜足的猛獸,毫無節度地需索著。
激情褪去之後,辛阮幾近虛脫,綿軟地躺在床上,一時之間好像神智還漂浮在虛空之中,有點恍惚。
裴釗陽側躺在她身旁,神情歉疚。
脖子上的吻痕清晰可見,被被子蓋住的雪白肌膚上還有幾個青印子,他剛才情動時沒控製好力度,掐出來的。
“累嗎?”他低聲問,“我去給你煮點燕窩?”
他剛起身,辛阮和他相貼的肌膚便驟然感到了一絲涼意。辛阮清醒了些許,本能地就往他身上靠了靠,抬手抱住了他。
“別,不用了,”辛阮的臉頰在他胸膛上蹭了蹭,低喃道,“別走,我想你陪著我。”
“好。”裴釗陽重新躺了回去。
燈關了,四周暗了下來,辛阮一動不動地趴在裴釗陽的臂彎裏,輕淺的呼吸聲在耳畔縈繞、
“裴釗陽,”她輕聲道,“你別多想,相信我,我和他已經沒關係了。”
裴釗陽愣了一下,屏住了呼吸。
“他回不回來都不重要了,我現在是你的妻子,不會再有其他了。”她把臉悶在裴釗陽的胸膛裏。
黑暗給了她一點點自戀的勇氣。
今晚的裴釗陽這麽反常,可能是因為徐立方回來了。
裴釗陽雖然從來沒有對她表白過,卻為她做了那麽多事,這個男人或許是喜歡她的吧,她願意給這個男人一點信心,也希望裴釗陽能夠給她信任。
裴釗陽猝然抱緊了她,良久,才啞聲道:“我當然信你。”
辛阮再也沒去關心徐立方的行蹤,她也沒時間關心了,自從裴釗陽給了她關於繪畫的建議之後,她血液中對繪畫的渴望重新被點燃了。
隨著糖渣渣的表情包在網絡上的走紅,她的粉絲以幾何數字增長,已經突破了二十萬大關,步入了小v的行列。以前那幾幅糖渣渣和大毛的連載下轉發、評論迅速突破了五千條,點讚數以萬計,微博熱度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升溫。
粉絲熱情催更,她的靈感也源源不斷,埋頭開始創作,除了糖渣渣和大毛這兩個人物,好幾個可愛的配角也在陸續成型。
和關隘重新聯係上以後,關隘很熱情地替她介紹了兩名教授,她去旁聽了兩次課,很受啟發,打算有時間就跟著過來把以前學的那些技巧重新撿起來,為她的漫畫、表情創作搭建起技巧的骨架。
這一天,她和關隘約好了去參觀一個畫展,聽關隘說,以前曾經聊得好的幾個網友也會過來,大家難得碰麵,打算一起在美術館旁邊找個咖啡館聚一聚。
出門前她特意打扮了一下,化了個淡妝,挑了一件她很喜歡的淡藍色繡花羊毛裙,搭配了一條深藍暗格流蘇披肩。
出門前她在鏡子麵前照了照,淺藍色很襯她的皮膚,羊毛的料子更將她嫻雅、清麗的氣質襯托了出來,她很滿意。
到了小區門口,她正要打車,一輛白色的suv開了過來停在了她麵前,車門開了,有人從車裏走了出來,站在了她麵前。
“小阮,是我。”
徐立方一身米色休閑裝,左手閑適地插在褲兜裏,右手拿著一個手抓包,原本斯文白皙的膚色略略曬黑了一些,看起來比以前多了幾分沉穩,而那清俊的五官一如往昔,嘴角微微掛著一抹慣常的淺笑,好像他們從未分開過這幾個月一樣。
辛阮有一瞬間的恍惚。
旋即,她後退了一步,疏離地笑了笑:“回來了就好。”
徐立方反倒又朝她走了兩步,那閑適矜持的表情有了一絲裂縫,眼裏漸漸地流露出了幾分熱切:“小阮,你越來越漂亮了,這些日子呆在異國他鄉,是你的照片撐著我,我才沒有放棄。”
“不敢當,”辛阮輕笑了一聲,“我可是什麽都被蒙在鼓裏、莫名其妙被離婚的失敗女人。以後別再找我了,我對破鏡重圓的戲碼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她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走,前麵就是十字路口,往來的的士很多,可連攔了兩輛都是滿車的,她不由得焦躁了起來。
好不容易來了一輛空車,她急急地拉開車門剛要上車,身後有人用力地關上了車門,朝著司機歉然道:“對不起,她不坐了。”
司機罵了一句,還沒等辛阮說話,一踩油門就走了。
“徐立方你幹嗎!”辛阮氣得瞪圓了眼,厲聲斥責。
“小阮,”徐立方誠懇地道,“就算看在我們曾經的夫妻情分上,給我一次向你道歉的機會好不好?而且,事情的來龍去脈,你也有權知道,一個小時,就一個小時。”
這個時段,路邊的咖啡館很是清幽,偶爾才能聽到門被推開的“叮咚”聲。
徐立方和辛阮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各自點了一杯咖啡,不鏽鋼小勺攪動著咖色的液體,撞在骨質瓷上,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
&n國,還記得那裏嗎?我們倆認識的地方。”徐立方定定地看著她,眼神仿佛被黏住了似的,深情款款。
辛阮有些不自在了起來。
&n國,她原本堅硬的心髒有了一絲裂縫。
當初是徐立方救了她,要不然她可能就死在那場動亂中了,而徐立方為此受了傷,不能人道,新婚之夜喝醉了酒,把新房砸了,無意中痛苦地吐露了真相。
她為此愧疚難安,婚後在很多事情上都做了讓步。
定了定神,她淡淡地道:“再提這個有什麽意思?就算我曾經欠過你,現在我也還清了。”
“小阮,你誤會我了,難道你以為我提t國是要要挾你什麽嗎?”徐立方的聲音略略激動了起來,“我隻是想告訴你,我的病治好了,這幾個月我認識了幾位t國的佛教高僧,他們有專門的秘方,那個地方好像真有神靈庇護,讓我認識了你,又讓我治好了傷。”
辛阮愕然,好一會兒才道:“恭喜你了,也恭喜你未來的妻子。”
徐立方的眼睛漸漸赤紅:“小阮,你非要這樣嘲諷我嗎?你知道我當初留下離婚協議書的時候有多痛苦嗎?我是為了你好,才不得不放手的!”
辛阮顫聲道:“為了我好?一聲不吭留下巨債人間蒸發,你有想過我在這裏的處境嗎?”
“我是迫不得已的,”徐立方痛苦地道,“資金鏈斷裂,我無力回天,當時要是我不和你離婚,你就會被牽扯進債務裏來,離了反倒是有一線生機,我那些欠款大多數都是婚前的,從法律上來說,你可以理直氣壯地拒絕為我背書。而且……”他的聲音頓了頓,“當時我對我的傷絕望了,想著離婚放你幸福……”
辛阮震驚地看著他,腦子裏一片混亂。
照這麽說,她非但不能恨徐立方,還得感激徐立方為她想得如此周到,更要為徐立方的癡情而感動。
可是,那突如其來墜入地獄的日子裏,她被供應商追債、被法院掃地出門、被公安部門傳訊、被親朋好友恥笑,痛苦不堪、整夜整夜地睡不著,睡著了也會在噩夢中驚醒,難道,這就是徐立方的愛所奉送給她的周到?
她定了定神,輕籲了一口氣:“抱歉,我感受不到你想要讓我幸福的心,我隻看到當時狼狽不堪的自己。無論如何,你都不該讓我蒙在鼓裏,這讓我覺得,我的婚姻、我的丈夫都隻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對不起,小阮,全是我的錯,我的自尊心在作祟,不想讓你看到我的失敗,瞞到後來已經說不出口了,”徐立方一臉的自責,“這幾個月我在外麵,一想到你吃的苦就心如刀絞,事情一有了眉目就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放心,這次我有了十足的把握,一定能將公司起死回生,不會再讓你受苦了。”
辛阮定定地看著他,忽然覺得一陣好笑。
難道徐立方以為,無論他做了什麽,隻要他一招手,她就會乖乖地跟他走嗎?他是從哪裏來的自信,認為她在遭受這樣的欺騙後,還會跳入同一個火坑?
她拿起咖啡杯,一口一口將咖啡喝完。
咖啡苦澀,回味片刻卻又有一股暗藏的餘香。
或者,生活就是這樣,苦澀的盡頭會露出希望的曙光。徐立方於她,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她身邊的人,是裴釗陽。
“我受不受苦,在你簽下離婚協議的那一天,就和你沒關係了,”辛阮站了起來,淡淡地道,“你不要再打擾我,而且,我已經再婚了。”
“什麽?不可能!”徐立方失聲叫道,猛地撲了上去抓住了,眼神驟然變得猙獰了起來。
辛阮猝不及防,猛地後退掙脫了他的手,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你……你要幹什麽!”她警惕了起來,徐立方在外麵向來自持身份,很少失態。
徐立方臉上的肌肉幾不可察地在顫抖,手指抓著椅背,青筋暴起、骨節泛白,良久,他從齒縫中吐出幾個字來:“裴釗陽?”
辛阮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徐立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顯然在努力壓抑著體內的怒意,臉上的神情變幻。
店員注意到了這裏的動靜,開始頻頻向他們注目了過來。
“你們倆為什麽……會這麽快……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徐立方困難地擠出了一句問話來。
辛阮愕然,片刻之後她憤怒了:“徐立方你的腦子裏都是什麽?你是不是又在懷疑我婚內就和別人勾三搭四?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他,你跑了以後才認識的!”
徐立方死死地盯著她,唯恐錯過了她臉上的每一絲表情。
良久,他整了整衣領輕笑了起來,看向辛阮的眼神溫柔,重新變回了那個斯文的深情男人,就好像剛才那個可怕的徐立方隻不過是辛阮的幻覺。
“小阮,你被騙了。”他徐徐地道,“裴釗陽絕對不可能是真心愛你的,他說的每一個字你都不要相信,他視我為仇敵,曾在別人麵前誇下海口要搞垮我,不僅是事業,還有家庭。這人手段卑鄙、心狠手辣,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你被他蒙蔽,也情有可原。我不會放棄的,我等著你醒悟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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