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蕭然夢黯人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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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桃雖然對司徒柳這種狐假狗威的行為很是不齒,但對於絳桃她還是很喜愛的,且不論同名的情誼,光是那豐厚絨毛的手感、軟軟的肉墊都很得人心。
司徒柳很懶,所以遛狗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便落在了蔣桃身上。可氣的是,每次駱淩之一來,司徒柳便會用眼神恐嚇絳桃,嚇得它拖著蔣桃往外麵竄。
這天,蔣桃一邊罵司徒柳,一邊不情不願地被絳桃拉扯著在園子裏亂跑,繞得筋疲力盡,太陽落山,絳桃才肯往回走,經過懷香小築,卻見駱淩之獨自坐在亭中,暴風雪過去後,梅花經此一役,反倒越發紅豔了,駱淩之的背影在那片模糊的紅色中,看起來有些蕭索。
蔣桃看著他發了陣呆,心裏十分不是滋味,有些後悔那夜自己一個激動,居然問出那樣的話,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正要轉身離去,絳桃猛地一掙繩子,拖著她向駱淩之衝去。
都說藏獒一生隻認一主,眼前這隻顯然不是,大約在被司徒柳無情遺忘後,絳桃它再也不相信愛情了,拋棄司徒柳移情別戀上了駱淩之,以致於一見到他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激動。
“絳桃!停下!快停下!你這笨狗!”
蔣桃身體後仰,腳後跟著地,還是無法阻止這死狗狂奔的勢頭,隻能由著它像雪橇犬一般拖著自己在雪地裏滑行,最終止於慣性,摔了個四肢著地。
蔣桃抹幹淨眼前的雪,才看清麵前停駐的一雙雪靴。
有雙手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蔣桃別過腦袋。
“對不起,是絳桃拖我進來的,我這就走。”
駱淩之拉住她的胳膊。
“這是最後一次。”
蔣桃停下腳步,望向他。
“什麽?”
駱淩之從容上前,替她整了整鬥篷。
“我今後,不會再來這裏了,這是最後一次。”
蔣桃愣住,連絳桃在腳下各種撲騰都沒有感覺,許久,她聽見自己問。
“你,說什麽?”
駱淩之突然伸手,將她擁入懷中。
“我們重新開始吧,桃夭。”
那懷抱並不算暖,卻很舒服,帶著沁人心脾的梅花香味,蔣桃的心開始不受控製的狂跳起來,她整個腦子都是亂的,驚異、喜悅、酸楚、不能置信、種種情緒湧上來,化作眼眶裏的一片濕潤,她狠狠抹了把眼睛,最終用力推開駱淩之,飛也似的逃走。
駱淩之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沉默,一旁的絳桃百無聊賴蹲在那裏轉腦袋,似看見什麽,飛奔而去,遠處,一人立在那裏,駱淩之回頭與他對視,許久,那人彎腰摸摸絳桃毛茸茸的腦袋,歎了口氣轉身離去。
蔣桃回到丹霞居的時候,司徒柳正披著厚厚的狐皮褥子窩在躺椅裏看書,絳桃趴在他身邊地上,啃著爪子。
司徒柳抬頭看了她一眼。
“讓你遛狗,為什麽狗回來了你還沒回來?”
“它跑得太快,我跟不上!”
司徒柳似發現了什麽,丟開書。
“我說,你臉怎麽那麽紅?”
蔣桃撤下身上鬥篷,摸摸臉猶自走神。
“有嗎?”
“有,跟猴屁股似的,這是中邪了麽?”
蔣桃心跳還未平複,完全不顧司徒柳冷嘲熱諷,一頭紮進裏屋,剛關上門,背後一陣冷風刮得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回身一看,軒窗不知何時被人打開了。
她走過去想把窗關上,手觸到窗框,低頭一瞬,不由呆住。
窗棱上,一隻妝奩靜靜躺在那裏,被劍劈開的地方已被細心修補過。
蔣桃默默捧起它,厚實的木頭上,似乎還殘留著一絲餘溫,不知來自誰的手心。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曾經對於她來說,愛情是奢侈品,就像放在玻璃器皿裏麵,那散發著奪目光芒卻觸不到的鑽石項鏈,可望而不可及。
那是因為從未嚐過它的滋味,隻一口,便放不開。
蔣桃打開妝奩,裏麵靜靜躺著一枝白梅,蔣桃捧起它,湊在鼻尖聞了聞,冷冽,卻馨香撲鼻,如同某個人那種冷漠的溫柔。
蔣桃怔了一下,嘴邊漸漸浮上笑意。完全沒有意識到,身後有兩雙眼睛,一眨不眨注視著她。
司徒柳輕輕放下珠簾退了出來,臉色十分不好。
宋子英收起一貫的玩笑神色,有些神傷地望著屋內手捧妝奩傻笑的蔣桃,自言自語道。
“既是兩情相悅,我也不好插手了,不是麽?”
他看了看司徒柳,笑道。
“司徒姑娘,你也看開些吧。”
是夜,三聖城聽雪閣,茅簷雪蹁躚,紅泥小火爐。
有長身美人身披雪狐裘,輕輕撥弄麵前一張箏,散清商而流轉,笑悠然而寫意。
墨袍男子踏雪而來,猶豫片刻,還是拾級而上。
“司徒姑娘深夜邀我來此,所為何事?”
司徒柳素手離琴,自火爐上取過燒酒,斟了兩杯,一杯遞與駱淩之,盈盈一笑。
“駱兄客氣了,你我既已結為夫妻,何來那麽多客套,見麵自然也不需理由。”
駱淩之皺眉,並不接他手上的酒。
司徒柳也不勉強,一仰脖子飲盡,燒酒性烈,兩杯下去,雙頰嫣紅,鳳目含春,比之紅梅更為清豔,看向駱淩之的眼神也更加風情萬種。
駱淩之卻不是個解風情的人,不想與她多做糾纏。
“姑娘既無事,在下先告辭了。”
說罷轉身便走。
司徒柳霍地站了起來,隨著一股尖銳勁風,一柄玉骨折扇直指駱淩之脖頸。
“駱淩之,你當我是竇竹衣麽?你想理便理,想走便走?”
駱淩之怔了怔,側過臉,玉骨擦過他頸部,帶出一抹血痕,司徒柳傲然笑道。
“想我司徒柳自命有驚世之才傾城之貌,天下人無不心悅誠服神往豔羨,我願與你成結發之好也算是對你的一種肯定,沒想到你這般不識抬舉,我問你,在你心裏,我難道還及不上薑桃夭嗎?”
駱淩之想了想,淡淡道。
“她比你,自然差之千裏,而這世上,比她好的,更比比皆是,隻是我都不喜歡罷了,情之一字,為何要挑最好,但求心真,司徒姑娘,其實你對駱某並無情意,不過是爭強好勝,又何必如此,若是將來有人能讓你忘不了放不下舍不掉離不開,你才能明白。”
說罷,他拂開肩上折扇,頭也不回地踏雪而去。
司徒柳收了扇,自嘲一笑。
“這世上哪有人配令我司徒柳忘不了放不下舍不掉離不開?”
他捋了捋額前秀發,恢複自信。
“我會輸給一個小丫頭嗎?笑話!”
似想起什麽,他從腰間掏出一個荷包,那是他娘蕭顰顰硬塞給他的,他打開看後,頗為不屑,想他魅力無雙,哪裏需要這個,而如今……挫敗感迎麵而來,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擇手段也要贏!
“駱淩之,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不為美色所動?”
翌日,宋子英前來與駱淩之道別。
駱淩之放下書,頗有些意外。
“你要走?”
宋子英搔搔腦袋。
“不走,難道在這看你們恩愛到老?抱歉,我還沒那麽超脫,加之家母舊疾複發,父親也很是憂心,叨擾許久,我該回去了。”
駱淩之點點頭。
“代我向伯母問安,等過了冬,我定帶桃夭過去看她老人家。”
宋子英鼻子裏哼出一聲冷笑。
“得了,這就開始顯擺了啊?若不是她從小心裏隻有一個你,誰帶誰看誰還不一定呢!聽好,我在這裏將桃夭托付給你,你若負了她,我定第一時間八抬大轎來娶,這話,你記住。”
駱淩之深深看他一眼,點點頭。
“那就這樣,等我走了再和桃夭說,我怕一見著她,就舍不得走了,你自個兒珍重吧,表哥!”
說著他向後擺擺手,大步出了門,行至庭院,掃到月洞門外一渺渺若仙的身影,似乎是司徒柳在同丫頭說話,正想上去和美人打個招呼告個別,隻見司徒柳一旋身走了,那丫頭匆匆跑進來,似要進去回話。
宋子英一把截住。
“姐姐匆匆忙忙的做什麽?”
那丫頭見是素來平易近人愛開玩笑的表少爺,也不避諱,抿嘴一笑,小聲道。
“二夫人約城主今夜綺夢塢賞雪,我正要去回稟呢!”
宋子英納悶。
“是二夫人不是大夫人?”
丫頭點頭。
“是二夫人,大夫人說了,二夫人不好意思,特意托他來說的!”
這司徒小姐要耍陰招啊!也罷,既然要走了,就送你們個告別禮吧!宋子英於是對丫鬟笑道。
“正好我有事要和表哥說,姐姐忙去吧,我替姐姐傳話!”
丫頭一愣。
“那就謝謝表少爺了!”
“不謝不謝,快去吧!”
丫頭扭身便走,宋子英站了一刻,沒見她折回,便也轉身走了。
綺夢塢,司徒柳將紅燭撥暗,又放下重重紗帳,暖橙色的紗影驅走了冬日的寒冷,也使得他臥在裏頭的模樣越發朦朧,隔著紗帳,絕對看不出來是誰。
紗帳外的桌上,擱著鴛鴦盞,花雕酒。
司徒柳唇角含笑,陷阱已設好,隻等獵物上鉤。(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