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流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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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陰霾的天空終於放晴,明確了司徒柳的心意,一直以來的烏雲被撥開,蔣桃又開始精神起來,她一大早便打開門走出去,準備曬一曬快要發黴的自己。
還未走出幾步,正巧薑桃婉來看她,兩人在院子裏照麵,蔣桃心情好,難得對她微笑道。
“姐姐來看我?”
薑桃婉一臉受寵若驚,說話都有些激動。
“是啊,姐姐聽說你這幾天都不肯出門,十分擔心,你有了身孕,偶爾走動對胎兒才有益處。”
蔣桃笑道。
“是,我正要出去走走。”
薑桃婉點頭,想起什麽,揭開手上的食盒。
“你吃過早飯沒有?姐姐帶了些小點心,多少吃一些再出去吧?”
蔣桃伸手欲拿,最終又不動聲色的收了回去,笑道。
“吃過了。”
盡管薑桃婉一直以來表現的都是對自己無微不至的一麵,可她說不上來為什麽,始終對她有些戒備,或許是在駱淩之的事上,留得陰影太深吧。
薑桃婉見她如此,目光中的有什麽閃了閃,一瞬即逝,倒也不再勉強,蓋上盒蓋對她笑道。
“那便算了,姐姐陪你四處走走。”
盟主府很安全,蔣桃想了想,欣然前往。
兩人攜手而行,薑桃婉一路問她些夜裏睡得好不好,胃口可還行之類可有可無的廢話,蔣桃倒也耐心的一一答過,不知不覺來至外院,蔣桃欲折回,薑桃婉突然狀似無意地看著不遠處鏡湖上那七層寶塔道。
“聽淩之說,司徒柳那日進了琉璃塔,出來後就變了個人似的,所以姐姐想,他一定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你如今有了孩子,他倒不似之前那般絕情了,想必一定會回心轉意的。”
蔣桃定住,慢慢將身子轉了回去,抬頭望向那座塔。
薑桃婉似覺說錯了話,有些慌張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回去吧,不要多吹了風。”
蔣桃從她手中扯住袖子。
“你先回去吧,我再走走。”
薑桃婉無奈,歎了口氣,隻得跟上來。
蔣桃來至琉璃塔下,心情有些複雜。
這座塔她從前便見過了,這裏好似無形中立著一塊生人勿進的牌子般,所有人都很有默契的避而遠之,她曾好奇問過司徒柳,司徒柳告訴她,這是司徒家世世代代的秘密,不可雲不可雲。
塔門上灰塵累累,唯有那把鏽跡斑斑的鐵鎖上沒有灰,似最近被動過,蔣桃不由自主伸出手,指尖剛要落到鎖上那瞬,薑桃婉突然握住她手腕,搖頭道。
“桃夭,聽說這是司徒家的禁地,這樣不太好,我們回去吧!”
她看了薑桃婉一眼,別開她的手,雙手毅然握住那把鎖,那機括蹭地一下便彈開了,似原本就沒有扣上,隻是虛掛著不讓外人看出來罷了。
蔣桃手有些抖,但還是將那鎖拎下來,推開了塔門。
她想要知道真相,如果說司徒柳不是因為那些說她不詳的流言蜚語而疏遠她,那麽,究竟是為什麽,會讓他的態度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弄清楚,她就不甘心!
薑桃婉緊張地四處看了看,無可奈何地對著她的背影小聲喊道。
“那我在這裏替你守著,看一看就快下來,不要被人發現了。”
塔裏很暗,即便是白天,也隻能勉強視物,蔣桃扶著牆壁摸索而上,一股若有若無的異香飄蕩在空中,牽引著她一直往前走,上到七層,借著昏暗的光線,蔣桃看見四壁刻著數幅巨大壁畫,但內容看不真切,她在一旁的供桌上摸到了打火石和燭台,好不容易摸黑點燃蠟燭移過去,那圈微光雖弱,但也足夠她看清畫上的東西了。
幾幅畫從左到右依次排列,講的大概是個故事,最左邊一行字,寫著九曜天書畫錄。
蔣桃一個激靈,想起桃花村裏司徒柳所得的那本九曜天書,心中疑惑更盛,為什麽九曜天書會出現在司徒家的寶塔裏,還被世代供奉。
帶著疑惑,她抬高蠟燭去看那畫。
第一幅畫,畫的是九位麵貌俊美的男子立在空中,腳踏祥雲睥睨眾生,蔣桃很快被其中一位吸引住,他容貌絕美,周遭鮮花盛開,更重要的是,那男子麵目酷似司徒柳。
“花君?”
幾乎是一瞬間,蔣桃腦海不由閃過這個念頭,但她又覺荒唐,花君怎麽會和司徒柳長一個樣子,必定是司徒家的祖先吧,她甩甩頭繼續往下看去。
第二幅畫,畫的是一片桃花林,那酷似司徒柳的男子含笑臥在桃樹上,有隻蜜蜂停於他袖間。
第三幅畫,依舊是桃花林,男子依舊臥在那裏,而蜜蜂卻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赤身的女子,趴在男子懷中,男子別開臉,那女子卻一臉天真,邀寵般勾住他的脖子。
待看清那女子的臉,蔣桃腦中轟然一聲,手中燭台滑落在地,燙到了手。
燭火滅了,周遭陷入黑暗,蔣桃的心卻撲騰撲騰跳個不停。
如果桃花村那個故事是真的,那麽這畫上的男女,必定是花君和蜂後,但為什麽這花君,長得和司徒柳如此之像,而蜂後……蜂後。
蔣桃顫手摸上自己的臉,這怎麽可能!
她呼吸急促地再次點燃蠟燭,定了定神再次移到畫前。
第四幅畫,巍峨大殿上,一尊大神正襟危坐,寶相莊嚴,麵目隱有怒意,之前的八位男子左右羅列在兩側,蜂後滿身是傷跪在殿前,被兩個夜叉鬼架住,而花君立在一旁,麵目冷漠。
仿佛身臨其境一般,蔣桃渾身發冷,呆呆注視著畫中花君那無情的模樣,悲傷席卷而來。
第五幅畫,是雲端對戰,蜂後已然不是當初那嬌俏天真的少女,她披盔戴甲,紅衣獵獵,率無數蜂翅異人在陣前,另一方,卻是由個俊美高大的男子帶領,那人一身墨袍,身有金龍盤旋,分明是駱淩之的模樣。
蔣桃心顫得像一碗水,那些畫就像塵封的記憶般,每看一幅,就將沉睡在心靈深處的傷口一點點扯開,讓她痛徹心扉。
蔣桃的手在抖,浮動的記憶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甚至知道下麵會發生什麽事,但還是握拳置於唇邊,用牙齒咬住,硬挺著看下去。
第六幅畫上,蜂後渾身狼狽,戰甲盡碎,紅衣襤褸,半伏半跪在花君腳邊,仰麵含淚望著他,花君卻麵無表情,持一柄冷劍將她當胸刺穿,鮮血濺出,染紅了雲頭,格外真實。
蔣桃攥緊心口,止不住地顫抖起來,一股寒意爬上背脊,那種痛卻不是來自劍傷,而是絕望。
過了許久,她才移燈去看第六幅畫。
依舊是那座巍峨的神殿,花君持一柄蓮花燈站在那尊大神麵前,蜂後身影半隱半現浮於燈上,低頭淒笑凝視花君,駱淩之跪在他身邊,似對大神祈求著什麽,眼神卻定在那柄燈上,帶著愛憐與憂傷。
第七幅畫,花君與駱淩之立在雲端,將那柄蓮花燈倒轉過來,蜂後的魂魄便飄然向下界投去,雲下是混沌濁世。
最後一幅畫,蔣桃再熟悉不過了,那是她初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畫麵,蜂後從棺材裏坐起,眼中的愛恨已經消亡,滿麵懵懂地看著她麵前的駱淩之。
八幅畫看完,蔣桃覺得麵上濕濕的,不由摸上自己的臉,隻摸到一手的淚。
她有些自嘲地笑起來。
“咦,我為什麽要哭?這一切和我又沒有關係,我為什麽要哭?”
有沒有關係,其實在看到他們三人的臉刻在這起碼有幾百年曆史的壁畫上時,她就知道了,在聯想起桃花村那些蜜蜂對她的尊崇,為何獨獨她能從桃花釀下喚醒司徒柳這些事實時,也不可能還糊裏糊塗,隻不過揣著明白裝糊塗。
這麽說,又是另一個輪回嗎?
她是孽,他是神,神容不下孽,他的使命便是鎮壓她,可他卻愛上了她,還和她有了天地不容的結合,所以……他遭了天譴。
是不是這麽一回事?
原來如此,司徒柳,原來如此,蔣桃幾乎想要笑,咧開嘴角卻怎麽也牽不出幅度,就在她失魂落魄之際,有兩個的腳步聲逐漸上樓來,她猛然回神,驚慌失措四周一望,吹滅蠟燭躋身在案桌底下藏好。
透過厚重的黃緞,她隱約看到青色和墨色的衣擺慢慢從身邊移過。
一聲歎息之後,駱淩之的聲音響起。
“司徒盟主,那是你的親生骨肉,任何人都會猶豫,你若下不下手,我可以幫你。”
隔了半晌,她聽見司徒柳道。
“不用了,我已在她每日的吃食裏放了藏紅花、蟹肉等物,胎兒遲早是要保不住的。”
“如此……甚好,蜂妖為害世人,一切還是以大局為重。”
“我知道,男女之情……不過是一時的貪念,沒有什麽,比天下太平更重要。”
接下來他們說了些什麽,蔣桃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她抱著自己,整個人像死了一般,源源不斷湧出來的淚敲在手背上,直到小腹中開始刺痛,她才回過神,外麵早已沒了動靜,她從案桌下爬出來。
那兩個人不在這裏,隻有塔中那股異香盤旋不去,讓她犯惡心。
腹中的翻攪讓她開始恐懼,如果說她此刻什麽也不在乎了,但肚子裏這個孩子,卻是她唯一的執念,如果連它也沒有了,那麽她該用什麽支撐自己活下去呢?
她忍著痛楚,拖著身子往下挪去,血從裙子裏落下,啪嗒啪嗒滴在階梯上,那聲音一點點敲打著她的心髒,讓人絕望。
蔣桃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撐到外頭的,她用力推開門,終於撲倒在地,薑桃婉不知從哪個角落裏迅速跑過來扶住她。
“桃夭,你怎麽了桃夭?剛才我看見淩之和司徒柳進去了?你讓他們發現了嗎?”
蔣桃抬起頭,薑桃婉似被她的臉色嚇了一跳。
“怎麽回事?臉這麽白!啊!你、你身後是什麽!”
隨著薑桃婉的驚叫,蔣桃回過頭,看清從樓梯上蜿蜒而下一直延伸到自己腳邊的血線,她眼前一暗,終於撐不住倒在薑桃婉懷中。
兩個身影從昏暗的塔中踱步而下,墨袍的是澤歌,青衣的是文素心。
“薑桃婉,我不得不佩服你,司徒柳何其聰明,你卻能窺探到他家族的秘密,那壁畫上的東西,司徒柳無論如何也不會願意告訴她,換了是誰,都無法接受被自己心愛之人所殺這個事實吧?”
薑桃婉淺笑。
“再聰明的人,在方寸大亂的時候,總是有機可乘的,我也不過是僥幸乘了這個機會。”
文素心冷哼一聲,淡淡看了看她懷中昏迷的蔣桃,道。
“奪魄香是我門中用來替那些前來投奔的女子打掉腹中孽胎的,雖說她聞得不算久,但我與澤歌說的那番話應該讓她刺激不小,痛上加痛,胎兒是保不住的了。”
薑桃婉聞言,輕輕將蔣桃放置在一邊,站起來對文素心欠了欠身。
“多謝娘娘,如此,淩之便再沒有後顧之憂。”
文素心搖頭。
“也不能說就沒有後顧之憂,隻要她一日還活著,蜂妖的威脅就一日不能解除,最高枕無憂的辦法,還是……”
她美目一閃,柔荑在瞬間變為利爪,突地襲向蔣桃脖頸,薑桃婉猛睜雙目,奪手擋住文素心一擊,她武功本就不算高強,勉強擋了這一下,手腕有些發顫。
文素心大為詫異。
“你幹什麽?我以為,你是最想要她命的。”
薑桃婉輕輕搖頭,彎腰撐住蔣桃身體,將她扶起來一步步慢慢向內院走去,回頭對文素心笑了笑。
“娘娘,再怎麽說,她畢竟是我的妹妹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