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蜂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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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桃恢複意識時,人已經躺在了床上,她緊閉著眼,隱約聽到司徒柳焦急的聲音。

    “大夫,就不能再想想辦法嗎?”

    一聲歎息,老者答道。

    “盟主,薑姑娘已經滑胎,縱是神仙在世,也難再挽回。”

    兩行淚水順著臉頰落下,滴在耳邊,蔣桃突然睜開了眼。

    頭頂上若幹人影晃動,她分辨出司徒柳和駱淩之的臉,冷冷地將目光移了過去。

    或許是感受到蔣桃的注視,司徒柳轉過身來,絕麗的臉龐上滿是悲痛之色,他在她身邊坐下,握緊了她的手,艱難開口。

    “阿桃,我們的孩子,沒有了。”

    那隻手很暖,蔣桃卻感受不到他的溫度,昔日最動聽的嗓音,卻一字一句對她說出最殘酷的話語,心裏一陣抽搐,蔣桃再也控製不住,發瘋一樣坐起來推開他,嘶聲痛嘯。

    “為什麽!前世你已經殺了我,這一世,你為什麽還要殺我的孩子,司徒柳,那是你的骨肉!你的骨肉啊!”

    司徒柳愕然,半晌,蒼白著一張臉。

    “你知道了?誰告訴你的?”

    他猛地轉頭,淩厲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駱淩之身上。

    駱淩之正在為蔣桃的失控揪心,見司徒柳看向他,皺眉沉聲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有說過。”

    兩人互相猜忌的畫麵落在蔣桃眼中,剛好證實了她的疑惑,蔣桃仰天冷笑三聲,痛不能自己,毅然摸出那柄一直藏在枕下的移魂蓮花燈。

    “司徒柳,從今以後,我與你,恩斷義絕!”

    沒有絲毫的猶豫,她迅速去開啟那柄燈的機關,眼見將要按住最後一個字母,司徒柳從她手上奪走了燈,顫聲嗬斥。

    “你要幹什麽?”

    蔣桃早已失去理智,根本不管自己和司徒柳差距有多麽大,一心隻想離開這個傷心絕望之地,她拚命撲上去欲搶他手中的燈,司徒柳幹脆一把將那蓮花燈扔了出去,砸在地上,周圍服侍的丫鬟驚叫一聲,紛紛退了下去。

    蔣桃還欲掙紮著下床,司徒柳又驚又痛,一把抱住她,試圖讓她不停扭動的身子安靜下來。

    “住手!你回不去的!”

    蔣桃大力與他撕扯。

    “你滾開!今天你要麽幹脆拿把刀殺了我,要麽就別攔著我,讓我走!”

    司徒柳起初隻當是因她受了刺激神經錯亂,沒想到她卻說出這種話,種種表現似對自己恨極,好像將孩子的死全歸咎在他身上,一時無法理解,加上喪子之痛,心中一怒,便將她死死按在床上。

    “你真以為通過這燈能回到原來的世界?那你就錯了,告訴你,移魂蓮花燈,原本就是攝魂之物,隻有死物與靈魂能通過,換句話說,你在原來的世界,早就死了,屍首都不知道腐壞了多久,你如果開啟它回到原來的世界,隻會成為一縷四處飄來蕩去的幽魂!”

    蔣桃全身抖了一下,青白著臉慢慢看向他,語氣絕望。

    “回不去?回不去了嗎?我要這樣,在薑桃夭的身體裏過一輩子嗎?”

    司徒柳心中一酸,將她緊緊攬入懷中,在她耳傍低訴。

    “說什麽傻話,孩子沒有了,我們可以再生,你不要再想什麽回去的事,我好不容易決定要和你一起麵對,你怎麽能說回去?”

    哀莫大於心死,蔣桃雙手下垂,麻木地給他抱著,一腔愛卻已冷卻。

    同樣如遭重擊的還有駱淩之,他一直默默聽著,默默看著,默默地替她心痛著,卻在她與司徒柳奪燈之時震驚了,他們間的隻言片語,深深的撼動了他。

    盡管時機不對,他還是強撐著走上前,將手重重擱在司徒柳肩膀上。

    “你們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什麽是回去?什麽是原來的世界?什麽是薑桃夭的身體?”

    司徒柳心中煩躁,低頭看懷中蔣桃,隻見她依舊怔愣著,卻似已經平靜,於是將她輕輕放下,蓋上被子,回轉過頭。

    “駱兄,既然事情說開了,那麽幹脆就說個明白吧。”

    他做了個請的姿勢,引駱淩之到門外,閉上門走至花樹邊,方啟口道。

    “九曜天書總共有三冊,其中上下冊在我手中,剩下的一冊,原本被鎮在紫虛山,現在應是在麒麟府手裏。”

    駱淩之打斷。

    “我不想聽這個。”

    司徒柳看他一眼。

    “那失落的一冊,說的應該是蜂後前世最後的歸宿,她被……花君殺死後,魂魄投身於不為我們所知的某個異界,又借著移魂蓮花燈重返於世,駱兄,換句話說,薑桃夭從來就沒有對不起你,她在蜂後複生的那刻就已經死了,現在薑桃夭身體裏的人,她叫做蔣桃,她才是蜂妖真正的命主,蜂後的轉世。”

    駱淩之握住胸口,踉蹌退了兩步,一口腥甜湧上喉間。

    “你說桃夭……已經死了?”

    司徒柳歎了口氣。

    “沒錯,現在的阿桃,從來就不是你想要的那個人。所以駱淩之,我和她之間的牽絆,本就和你沒什麽關係,以後我們的事,你還是不要再插手了。”

    說完這句話,司徒柳便拂袖而去,留下駱淩之一人獨對花蔭,視線被蕭索飛紅分割成一片一片。

    說不上痛,但心髒好像被人拿去了一般,空洞得不知該用什麽來填補。

    那些少時的畫麵如潮水般飛快地湧上,點點滴滴竟都記得那麽清楚,曾經厭惡的、橫眉冷對的,卻原來是最珍貴的。

    那個巧笑盼兮的少女,提著裙子奔跑,回頭對他一望,如訴如怨,然後永遠地消融在了春光裏。

    他這一生,總是錯過,總是追悔莫及,總是在不知不覺間,就失去了最愛。

    薑桃婉獨自坐在廂房中刺繡,已是深夜,駱淩之卻還沒有回來,意料之中,桃夭流了產,依她的性子,又不知該怎樣要死要活,此時駱淩之絕不肯離開她身邊,薑桃婉深知這點,她太了解駱淩之,然神情卻毫不失落,依舊聚精會神地刺繡。

    巨大的繡屏之上,是一幅未完成的錦繡河山圖,她十指纖纖,柔荑之下的圖畫卻氣勢恢宏,非胸懷丘壑之人不能作。

    透過半透明的繡屏,有高大的人影走了過來,薑桃婉淡淡抬眸,瞳孔卻在一瞬收縮,她飛速站起身,差點碰倒身邊的針線籮。

    在那人走至她麵前時,薑桃婉已經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難得地瑟瑟發抖。

    “爹。”

    許久沒有動靜,薑桃婉心驚膽戰地抬起頭來,迎接她的是一記響亮耳光。

    薑桃婉被那股大力掀得翻了幾翻,甚至撞翻了那副錦繡河山圖。

    “投靠地禦背叛皇上,誰給你的膽子?”

    薑桃婉來不及擦幹嘴角的血跡,爬起來膝行至男人腳邊,拽住他的下擺慌忙解釋。

    “爹,我沒有,若不是我攪局,桃夭怎麽會和花君在一起,我一直謹記使命,要撮合他們。”

    男人毫不憐惜地提起她的頭發,將她拽到眼前。

    “那麽你告訴我,桃夭的孩子,為什麽掉了?”

    薑桃婉淚落成行,連連搖頭。

    “我不知道,我一直勸他們重歸舊好,這一點,雁七先生可以作證,爹你信我,我身上流的是蜂族的血,怎麽會背叛皇上?大夫也說了,桃夭滑胎純屬受了刺激,那是司徒柳的冷落讓她如此,與我何幹呢?”

    薑同卿聞言,放開了手。

    “最好如此,桃婉,你不要忘了自己的立場,蜂族生,你生,蜂族亡,你死。”

    薑桃婉冷顫,卻在瞬間鎮定下來,爬起來討好地道。

    “爹,其實這未嚐不是因禍得福,因為這個孩子,桃夭和司徒柳之間,已經產生了不可修複的裂痕,這個時候去說服她,或許能夠成功……”

    薑同卿負手沉吟。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蜂後若能如當年那般振作,確實是個好事,花君已經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了,有了七情六欲,他便對桃夭下不去手,這樣可以牽製住他。但是,我們最終的目的,還是那個孩子……”

    薑桃婉忙道。

    “如果桃夭願意去引誘司徒柳,這並非不能實現……”

    薑同卿回頭,薑桃婉嚇得倒退,他冷笑數聲,丟下一句。

    “盯緊駱淩之。”

    身影一閃,便沒入夜空。

    蔣桃不肯要司徒柳陪,甚至不許任何人接近,便是司徒宜抱著少元來看她,也隻得站在門口聽屋裏的東西砸出的聲響。

    司徒宜於是同情地拍拍司徒柳的肩膀。

    “我原本以為,咱爹娶了娘親,已經夠悲催的了,沒想到你又走了爹的老路。”

    提到故去的父母,兄弟倆俱是一怔,又默契地沉默了。

    司徒柳本欲進屋去勸蔣桃,此刻也沒了心情,隻得吩咐兩個侍衛將屋子守好,有些不舍地隨司徒宜離去。

    夜深人靜,蔣桃摔東砸西累了,終於沉沉入睡。

    屋外兩個侍衛依舊精神百倍,保持著高度的警惕,但他們卻沒能發現頭頂上一男一女兩條人影,無聲飄落,在他們背後睡穴輕輕一點,兩人便軟軟倒在門邊。

    風聲呼嘯而過,蔣桃覺得麵上微冷,這才從夢中轉醒,她驚異地發現自己被一個男人抱在懷裏,騰身在半空中飛躍,不由驚叫起來。

    男人見她醒了,低下頭,清潤的嗓音透著幾分熟悉。

    “薑姑娘,別怕,是我,蘇辭。”

    “蘇、蘇辭?”

    蔣桃瞠目結舌,從他懷中探出頭,果見他身邊還跟著個俏皮少女,對她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薑姐姐,我可想你啦!”

    “蘇眉!”

    重遇朋友的喜悅,暫時衝散了之前的悲傷,來到這個世界,很少有人能與她稱得上朋友,眼前的兄妹便算其中之一。雖然高興,但她還是忍不住疑慮。

    “你們大半夜帶我出來做什麽?”

    蘇辭輕輕一笑。

    “帶你去見一個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