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條街，還是那股嗆人刺鼻的味道，還是那條狹窄的小道。蕭安已經十年沒有回來了，但這裏除了更加破爛不堪外沒有一點變化。仿佛這裏已經被大家遺忘了，被人們所拋棄一樣。蕭安走在這條熟悉的小道上，越靠近那裏身上的重量就越重，腳步就越沉重。那裏記載了他童年所有的片段，那裏留下了他母親最後的音容。

    周圍的鄰舍已經換了一批人，偶爾碰到幾個眼熟的老人，他也叫不上名字了。畢竟他離開的太久、太久了。

    “你是小安吧。”突然蕭安聽到後麵有人在叫他，他回過頭看去，原來是一位蹣跚的老人，隻見她滿頭白發，牙齒也掉的所剩無幾了。

    蕭安努力地去回憶，顯然他已經忘記了這位老人是誰，隻是覺得有些眼熟。

    “你是小安吧。”這位老奶奶看來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去肯定，也許隻是抱著試試的態度。

    “我是，您是？”蕭安實在想不出來她是誰，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況且那個時候他還很小，很多事情也不是完全可以放在心上的。

    “我是你劉奶奶啊。”這位老人在得知他就是小安的時候，顯得格外激動。

    “您是劉奶奶，沒想到這麽多年了還能見到你。”蕭安怎麽會忘記這個劉奶奶，她老人家是自己小時候最喜愛的人。他記得，小時候他們家窮，每到過年的時候連斤肉都買不起，他隻能眼巴巴的看著別人家吃。劉奶奶這個時候就像西方的聖誕老人一樣，將一盤香噴噴的餃子送過來。而且每到除夕那天都會給蕭安一筆零花錢，雖然隻有幾塊錢，但對於蕭安來說已經非常滿足了。後來蕭安聽媽媽說才知道，劉奶奶是平時舍不得吃才攢下來那點錢，一到過年就全買了肉了，為的隻是這個非親非故的小孩子。

    “小安回來了，好啊，奶奶還能見你最後一麵，值了。”劉奶奶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對於她老人家來說，能夠在臨死前看到想要見到的人就已經很滿足了。

    “奶奶，您不是找您兒子去了嗎？怎麽會又回來了。”在蕭安的印象中，好像是在母親去世的前一年，劉奶奶突然就走了，說是要去兒子家。他還清晰地記得那一年的春節再也沒有餃子可以吃了，但劉奶奶在除夕那晚還是給他寄來一封信，裏麵除了幾個歪歪斜斜的祝福語，還夾著一張皺皺巴巴的五元錢。

    “他不要我了，嫌我老了，不中用了。”劉奶奶眼睛裏含著淚花，手裏攥著一個髒的看不清顏色的手絹，不時擦擦淚水，擦擦嘴。

    蕭安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酸酸的。這是他多久沒有過的情感了。他以為自己徹底的變成一個冷血動物，但是看到劉奶奶的那一瞬間，他覺得他的心又複活了。他從兜裏掏出了所有的錢都放在了劉奶奶的手裏，這是他能做的唯一的報答。

    “小安長大了，懂事了，但奶奶不要，奶奶有。”奶奶不肯接受蕭安的錢，她一直推開蕭安的手，可能是怕給這個孩子增加重擔吧。在她的印象中，這個孩子很苦，很可憐。這個記憶一直持續到現在。人老了，上了年紀了，很多事情都忘了，但在奶奶的記憶深處還有一個孫子，雖然不是親生的，但也時常牽掛她的心。

    “奶奶，我現在已經可以掙很多很多錢了，您就收著吧，算是孫子孝敬您的。”

    “奶奶有，不要，你給自己買點好吃的，養的白白胖胖的，奶奶就高興了。還有你媽呢？奶奶好久都沒有見到了，她還好嗎？”

    “我媽她走了。”蕭安的心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

    “走了，你媽竟然走了，那麽好的一個人老天爺怎麽就不開開眼。為什麽不把我這個老太婆也帶走。”劉奶奶捶胸頓足，她的念想就這麽一點，還不能滿足。

    “奶奶，我媽走的很安詳，她得了很重很重的病，這樣離開也少受不少罪。”

    “那就好，那就好。”劉奶奶說著說著竟然睡著了，蕭安從屋裏給她拿了一個毛毯蓋在身上，然後將錢放在了一個罐子裏。蕭安知道，劉奶奶的錢都是藏在那裏的。裏麵卻是有錢，不過都是幾毛幾毛的，加起來也不過五六十元。這是劉奶奶一個月的生活費，她就是靠這每個月90塊錢的低保活到現在的。

    蕭安的心難以平息，如果說這個世上還有讓自己牽掛的，除了黎沙也就隻有劉奶奶了。他就像自己的親奶奶一樣，和藹可親。蕭安看著屋裏破舊的陳設，漆黑的屋子看不著光亮。蕭安反正也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他脫下外套卷起袖子將屋裏屋外打掃的幹幹淨淨。把不亮的都弄亮了，把不平的都撫平了，把看不清顏色的都洗了個遍。估計就是劉奶奶的親孫子也不會有蕭安這麽孝順。

    “你是劉奶奶的孫子嗎？”一個中年婦女走了進來。

    “不是。”

    “那你是她什麽人，就連他親兒子都不管他，一個外人能這麽熱心。”

    “我原來是劉奶奶的鄰居，她對我如親孫子一般，所以我也算的上半個孫子。”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你就是小安吧，老太太嘴裏天天念叨這個名字，原來我們還以為是她的親人呢，現在想想應該就是說你吧。”

    “奶奶一直在叫我的名字嗎？”蕭安有些不敢相信，原來在這個世上還有人會這麽牽掛自己，想念自己。

    “可不是，你聽，現在就叫著呢。”這位大姐指了指正在熟睡中的劉奶奶，嘴中確實一直在念叨自己的名字。

    “大姐，我想問一個，劉後奶奶不是有兒子嗎？怎麽會一個人住在這裏。”

    “這我也不知道，我是後來搬過來的。但是我聽原來的街坊說，他兒子兒媳嫌老太太麻煩就把她給送回了，一兩年還不回來看一趟。我好像去年還見過他兒子，開著車，給老太太送衣服來，說是衣服，其實就是一堆破爛，連收廢品的都不要，他都給了她媽。我還見他媳婦動手打過老太太，就是因為老太太吐痰吐到她鞋上，她拿起掃把就使勁往老太太身上打，那叫一個狠。後來我們看不下去了，上來攔住了，這才罷休。不過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那一家人。”

    “還有這樣的人，難道警察都不管嗎？”

    “小夥子，我們充其量就是一個外人，人家家裏的事情我們也不好插手。再說我們聽說老太太的兒子挺有錢的，在市裏還有房子，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哪裏惹得起啊。”

    “那也不能就讓他們這麽逍遙法外啊，這種人就應該得到報應。”蕭安恨不得立刻抓到這幫東西，狠狠地揍一頓。

    “話是這麽說，可是事可不能這麽做。老太太年紀也大了，身體也不好，經不起那個折騰。再說一句難聽的，就是這個兒子再不是東西，那也畢竟是自己的孩子。老太太還是心疼的很。”

    “大姐，這是我的名片你拿著，以後劉奶奶麻煩你照顧著，每個月你帶她到醫院找我。”

    “這，我也不是很閑。”

    “你放心，我一定是不會虧了你的，我每個月支付你三倍的工資，你看怎麽樣？”

    “真的啊，你不會騙俺吧。”

    “這上麵有我的電話和地址，如果你還是不信的話，你現在給我一個卡號，我馬上給你轉過去。”

    “好好好。”這位大姐就跟撿了金元寶似的。也是，沒想到自己搭話還搭出了一條財路。真是發了大財了。

    “大姐，我還想給你打聽一個人。”

    “你說，隻要是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訴你。”這位大姐還沉浸在剛才的喜悅之中。

    “你知道東頭那個蕭生財嗎？”

    “那個老頭啊，我知道。早年吸毒被警察給抓了，不過好像沒多久就給放了出來。現在靠撿破爛為生。孤零零一個人，看著也挺可憐的。怎麽，你也認識他。看先生這打扮也不像是住在這裏的人啊。”

    “我也是替一個朋友打聽到。“蕭安不願意和她解釋那麽多。

    “我就說嘛，先生這樣子肯定是有錢孩子的人家，要不怎麽會出手這麽大方。”

    “我隻是見不得別人可憐罷了。”

    “哦。”

    “這樣，你先替我照顧一下劉奶奶，我自己到前麵走走，一會兒就回來。”

    “好，沒問題，包在俺身上。”

    “那就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俺也是拿了你的錢的人，你就是俺老板，你說什麽俺就做什麽。”

    蕭安點頭笑了笑，就離開了。走的時候還不忘給劉奶奶蓋好被子。

    “真是好人啊，這年頭這樣的人是少見了。”這位大姐一個人留在原地感歎，但還是對於這突如其來的三倍之財感到興奮。

    蕭安順著熟悉的街道緩緩前行，他不是很著急。他現在還沒想好是不是要麵對那個人，要不要和他相認。雖然心裏還放不下過去的恨，但是至少他是自己的父親，是和自己一脈相承的親人。他該如何去抉擇。（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