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高莫白就在柳府外等候了，看到柳雪喬出來，與她一同上了馬車，前去玄王府。

    去的正是時候，玄王並不在府，柳雪喬與葉若顏輕言細語地說了一些話，葉若顏就帶著她和高莫白到了後院。

    後院門口，一幹護衛將葉若顏給攔下，葉若顏拿出了令牌，他們才放葉若顏等人進去。

    柳雪喬注意到，這座小院門口站了六個守衛，在周圍還埋伏得有更多的護衛，看來北擎蒼的決定是正確的，翊天城中也隻有玄王一人，能保得住父親的性命了。

    跟著葉若顏入了正廳，看見南宮煌正拿筆書寫著什麽，神情專注認真。

    南宮煌聽到腳步聲，轉身看去，欣喜地放下了筆墨，走過來，笑道：“雪喬，你怎麽來了？”

    “舅父，我怕你悶，特意帶來了一些書給你，”柳雪喬從高莫白手中取下幾本書籍，放到了梨花木桌上，一麵道。

    南宮煌掃了一眼書名，眼底掠過一抹亮光，“都是些兵法啊，你這丫頭，竟然知道舅父喜歡這個。”

    柳雪喬壓下心底的辛酸，故意勾起嘴角，笑著道：“那當然了，我想舅父一直在外帶兵打仗，肯定經常研究這些，所以帶了幾本。”

    南宮煌哈哈大笑起來，感激地看了柳雪喬一眼，暗自慶幸，幸虧皇上沒有將南宮家的背叛牽扯到柳家。

    葉若顏是最喜歡商討帶兵打仗之事的，急忙命人去沏了壺茶來，幾人圍著梨花桌坐下，竟然討論起了軍事來。

    如今天翊的局麵很是艱難，雪靖國陳兵在皓月國境內，皓月國向天翊國求救，為了保全百姓性命，皓月皇帝不惜嫁了自己最疼愛的女兒來天翊。

    天翊朝中一連幾日都是在商議如何攻打雪靖國一事，玄王作為武將之首，早出晚歸，為的也是這事。

    隻是不知為何，皇帝卻一直沒有派人出征，這件事，倒是奇怪得很。

    葉若顏虛心求教，問南宮煌，如果真與雪靖國開戰，卻是在遙遠的皓月國與雪靖國之境，該當如何？

    這個問題一出，連柳雪喬也起了興趣。

    她攤開地圖，目光落在皓月雪靖之交界處，冷靜地思考了起來。

    高莫白靜坐，觀圖不語，他是最討厭別人跟他說兵法軍事了，不知不覺，慫拉著眼皮，差點睡了過去。

    南宮煌望著地圖，一番思考之下，把自己的想法給幾人說了。

    葉若顏恍然大悟一般，眉間霧霾頓時散開，一雙眼露出了雪亮的光芒來，不由得對南宮煌欽佩起來。

    都說天翊國有南宮家坐鎮，就絕對還是五國最強。

    聽聞南宮煌一番談話，暗道果真如此，可她又暗自歎息，可惜了南宮一家滿門被滅，連南宮千凰那一般的人物都隕落了。

    柳雪喬抿唇不語，南宮煌所說，也正是她要所想的。一時間，竟然找回了在軍營中與眾將士商議出戰計劃的感覺。

    “那如果是回到神策軍與雪靖國作戰的那日，將軍又當如何？”葉若顏正在興頭上，脫口問道。

    此話一處，室內頓時安靜下來，氣氛變得異常的壓抑窒息。

    葉若顏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柳眉蹙起，便見到柳雪喬和南宮煌憂傷悲戚的神情。她不知該如何安慰兩人，略帶歉意地低下頭去。

    “你給我講講那日凰兒的作戰謀略。”

    出乎意外的，南宮煌竟然開口問道，收斂了眼底的悲傷。

    葉若顏抬頭，見到了南宮煌臉上的一抹期許，暗道也許南宮老將軍也想知道自己女兒敗在哪裏吧！

    那一場血戰緊緊持續了三日而已，戰況慘烈，結局是神策軍全軍覆滅，神策軍統帥被人俘虜。

    葉若顏也是好奇，纏著玄王要他將來龍去脈講給她聽，她才知道。

    她深吸了口氣，將玄王的原話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柳雪喬怔怔聽著，頭未抬，半垂的眸光中浮光流動，一抹深深的悲戚浮現。這場血戰由旁人講來，她頓時有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連百無聊賴的高莫白都抬起了頭，皺起的眉頭微動，眼眸變得深沉起來。

    聽完南宮煌沉默了一下，隨即嘴角慢慢地、扯出笑意，“凰兒沒錯，換做是我，也會像她這麽做，隻是可惜……”

    “對不起南宮將軍，若顏並未有意勾起你的傷心事，”葉若顏抬眸，略帶歉意地道。

    “沒事，明惠郡主也是女中豪傑，將來必定也能成為比凰兒更厲害的將軍，”相處幾日，每日這個丫頭都會趁著送飯的時候來向他請教兵法之事，南宮煌哪能看不出來她的心思。

    “將軍謬讚了，若顏隻是想為祖父分擔一些壓力而已。”

    “玄王要是知道你這麽孝順，一定很開心啊！”壓下心頭的悲傷，南宮煌一手拍在葉若顏的肩上，誇讚地道。

    “祖父平時都不準我舞刀弄槍的，哪會帶我上陣殺敵啊，還是南宮將軍開明。”葉若顏有些氣餒，眸底浮出失望之色。

    南宮煌喝了口茶，起身走到門口，望向外麵，聲音幽幽響起，“玄王做的是對的，郡主的父母都死在沙場之上，他不帶你上陣殺敵，也是為了你的安危著想。郡主還是多體諒體諒老王爺的苦心吧！”

    葉若顏一怔，突然明白了玄王的用意，猛地點頭，“老將軍說得對，若顏明白了。”

    柳雪喬脊背挺直，將那分悲傷深深壓了下去，起身對葉若顏道：“我請了一位神醫來為舅父把脈，可否請郡主移步？”

    葉若顏點頭，走出了院子，在外靜靜等候。

    南宮煌坐下，高莫白把脈，突然間皺眉，眸光半垂，驀地又抬了起來，眼底竟浮現出燦爛光芒來。

    柳雪喬察覺到高莫白情緒的變化，不由問道：“師兄，情況到底如何？”

    “師兄？”南宮煌認真端詳起高莫白來，驀地震驚，驚問出口：“你是高莫白？凰兒的師兄？”

    “南宮將軍，許久不見，你都忘記了莫白了嗎？”高莫白笑意吟吟。

    “沒想到此生還能見到你，隻是可惜，如果當年我不強求凰兒入伍出征，她恐怕也會如你一般，閑雲野鶴，懸壺救人，做個平凡的人，”蒼老的麵容上流露出深深的自責來，南宮煌微微搖頭。

    “舅父，表姐以你為榮，怎會怪你，要怪就乖秦君昊和北秋瀟太狠，”柳雪喬驀地說出，眼底一閃一過冰寒的殺氣。

    “北秋瀟？”南宮煌一把抓住柳雪喬的手，咄咄逼問，“大公主不是凰兒最好的朋友嗎？”

    “不是，正是她，才導致表姐的作戰計劃泄漏給了雪靖國，她一直以來都是痛恨表姐的，”柳雪喬緩緩開口，頓了一下，又道：“舅父，你且放心，我不會讓表姐和神策軍將士都白死的。”

    南宮煌看向柳雪喬的神色變了變，突然間覺得身前的人兒與南宮煌的身影就重合在了一起。

    高莫白把完脈，並沒開口，心間有一絲悲傷，又有一絲喜悅。

    南宮煌也沒問，可他風燭殘年，又遭受了嚴酷刑法和中毒，自知是命不久矣了。

    柳雪喬安慰了南宮煌幾句，看天色不早了，才和高莫白離開了玄王府。臨走前，她對葉若顏福身行禮，道：“郡主，請您好好照顧舅父，此份恩情，雪喬一定銘記在心。”

    南宮煌是她心底最崇拜的人物，葉若顏扶起柳雪喬，微微點頭，“不必多說，南宮家世代忠烈，南宮將軍受人迫害，隻要將軍在玄王府一天，若顏就會拚死保他一天。”

    “多謝。”

    離開玄王府後，柳雪喬才開口詢問，“師兄，剛才見你的神情不對，我父親到底中了什麽毒？”

    “師妹，”高莫白止步，認真地看向柳雪喬，眉頭皺起，臉上憂喜參半，道：“老將軍中的不是毒，而是蠱。”

    柳雪喬驀地瞪大了眼，又望見高莫白嘴角似無似無的笑意，腦海如被驚雷一炸，一個念頭幾乎在腦海中瘋狂地跳動起來。

    “是靈血蠱？”

    她死死握緊了手，目光落在高莫白臉上，看清他的每個表情。

    高莫白輕輕地點了頭，“沒錯，北擎蒼有救了，可是老將軍，命不久矣！”

    柳雪喬怔怔地，後退了一步，幾乎昏倒下去。

    綠衣趕緊扶住了她，心中頓時泛起了複雜的情緒，這麽說，主子可以得救了，可是老將軍……

    “靈血蠱以毒為食，老將軍體內已是殘頹一片，每次毒發，他都會痛不欲生。如果我所料不錯，他最多還有一個月的性命。”

    “秦、君、昊，”柳雪喬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吐出，神情猙獰痛苦，“我要殺了他！”

    “師妹，”高莫白忙走過去，將柳雪喬抱入懷中，手輕撫摸上她的頭，低聲安慰地道：“我會讓秦君昊發出代價的！”

    “師兄，我要殺了他，我要讓他不得好死，”柳雪喬淚眼婆娑，幾乎哭出聲來，在高莫白懷中瘋狂地咆哮起來。

    “師妹，你聽我說，你已經隱忍了這麽久，再忍忍，我們一定會找到機會殺了他的，”高莫白輕輕拍著柳雪喬的背，感覺到懷中少女的顫抖，心疼地皺起眉頭。

    綠衣守候在側，眼眶含淚，朦朧了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柳雪喬才變得安靜下來，風聲沙沙拂過枯葉，地上塵土飛揚。她聽著風聲，心莫名地變得淡定起來。

    輕推開高莫白，對綠衣道：“走吧，回柳府。”

    綠衣默默跟上去，看著前方纖細瘦弱的身影，有些心疼。

    “師兄，我還有個疑問，秦君昊為何會這麽對待我父親，難道他還沒有找到淩楚薇的下落嗎？”淩楚薇是她母親，可每次當她說起這個名字來說，情緒卻無一絲波動，仿佛這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已。

    高莫白搖頭，“此事隻怕隻有你父親知道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