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雪喬咬唇，一陣沉默後，微微點頭。身體已經變得溫暖起來，可她的內心深處卻依舊冰寒冷淡，仿佛一塊化不開的冰雪重重地壓住。

    “凰兒，其實我並不建議你與他在一起，他那般高傲冷漠的人，絕對不會久居人下，日後他若為君，難不成你要與其人共侍一夫？”方子溯冷靜分析道，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來，他起身，負手走至案幾前，低聲感歎道。

    她是他至親至愛之人，他是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的，絕不會。思及此，那雙淡然的瞳孔中掠過一抹決絕來。

    見他起身，柳雪喬也裹緊了衣衫走過去，兩人走至案幾旁。方子溯遞給她一封信，她打開一看，臉色變了又變，手指悄然握緊了白紙，皺褶了紙張。看完後，她眼底浮出一抹驚色來，最後將信封扔入了爐火之中，銷毀。

    “沒想到，她還敢回到翊天城來，”她臉色變得沉重起來。

    看見她肩上的披風鬆鬆垮垮罩著，方子溯走近了，細長白皙的手指拉住披風上一角，替她係了起來。

    動作溫柔，眸光是泛著和熏的光芒，柳雪喬一怔，腦海中卻回想起離開墨淵居前的那一幕。從水池中走出來時，那個人也是這麽幫她披上披風的，隻是動作卻是霸道的，不容拒絕。

    這世間，隻有他一個人，是特別的，霸道疏狂，陰沉冷漠。

    一看她失神的模樣，方子溯眼底掠過一抹越發深沉的憂傷，他鬆開手，拂袖坐下，道：“我總覺得慕雨衣回來，恐怕不會這麽簡單？她見了宮初月，可我們並不知道她們之間說過什麽？”

    柳雪喬心底也湧起一抹不好的預感來，她給了慕家機會，讓他們遠走高飛，以慕老爺的性格，定然不會讓慕雨衣輕易回來，要麽就是她偷跑回來，要麽就是她掌握了自己什麽把柄，覺得能徹底毀了自己，才敢讓慕老爺放她回來。

    可她猜不到，慕家離開時，她一路派人跟著，那人跟著慕家人直到南蒼國。慕夫人在路上也被她給殺了，以為事情已經了結，所以沒派人跟去南蒼，沒想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啊！

    “慕雨衣能證明什麽呢？”柳雪喬喃喃，細想之下，並不覺得自己有任何把柄落入其手了。

    “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已命人嚴密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她現在在哪裏？”

    “被宮初月接入丞相府了。”

    柳眉緊緊地蹙著，柳雪喬也跟著坐下，眸光望著燃燒的炭火，眼底虛無，仔細地想著什麽。

    “若是擔心，直接將她殺了就是了，”方子溯說道，眼底掠過一抹嗜血的光芒，他也從來不是什麽好人。戰場上詭譎多變，他早已習慣突如其來的變動，生死之間，他會立刻做出對自己有利的決定來。

    “要殺她，也不容易啊！”抬眸，眼底閃爍著光芒，語氣沉重地說道：“她待在丞相府中，要殺她，太難。”

    “丞相府還有一枚棋子，就看你願意不願意了？”淡淡說著，仿佛說著一件極其微小的事情一般，豈知，那卻是掌握別人生死的大事。

    “暫時別動她，”一陣思考後，柳雪喬下了決定，她起身，厚實的披風逶迤在身後，黑色的絨毛襯得肌膚白皙勝雪。

    “凰兒……”

    “就按照我說的做，現在朝局變動太大，不能讓丞相府的那枚棋子暴露了，留著他說不定還有其他用處。”

    “好吧！”

    方子溯幾不可聞地歎息，眉頭皺得更緊了，慕雨衣與凰兒是生死對手，凰兒殺了她母親，慕雨衣隻怕心懷憤恨，絕不會善擺幹休，這一次，她到底要幹什麽？

    可他也知道，如今北容修身死，朝廷大動，宮呈凜一番苦心付諸東流，肯定會徹查太子之死的真正原因。屆時如果查不出來，宮呈凜一定會有所行動，甚至做出些癲狂的事情來，留著這枚棋子，是有用的。

    “龍鉞將軍已將所有關於秦君昊的身世告訴我了，沒想到他會是敵國的奸細，可是凰兒，你的母親真的和秦家是宿仇嗎？”

    他又想起牢裏的那個女人來，斷了一隻手，沒想到還這麽能逞強。據說龍鉞押她回來時，也是吃盡了苦頭。

    “自我出生就沒見過她，我不太清楚他與淩楚薇之間的關係”柳雪喬眉眼稍抬，蹙著眉，一縷憂愁爬上，“不過我前世死之前，聽秦君昊說起過什麽劍譜的事，他將南宮家逼入絕境，又不殺我父親，原本是想將淩楚薇引出來的。”

    “淩楚薇？”聽她口口聲聲如此稱呼自己的母親，便知她對自己的母親沒有任何感情。方子溯沉下眼底的驚訝，又道：“為了找到她，秦君昊做出這種事來，真是喪盡天良。”

    “子溯……”不知為何又想起死前的慘狀來了，柳雪喬手捂著臉頰，低低地垂下了頭去。

    “凰兒，沒事，一切都過去了，秦君昊也死了，再也不會有人會傷害你。”

    將人拉入懷中，手輕輕地撫摸這她的背，輕聲地安慰。他想起得知她被俘虜的消息時，他連夜出了翊天城，朝著雪靖國瘋狂趕路。可他在雪靖國的都城中，流連徘徊多日，偽裝潛入了雪靖國大牢、皇宮，都沒能找到她的下落。那個時候，他差點都快瘋了。

    得知她還活著時，心下又喜又憂，他知道她臨死之前，一定遭受到了殘酷的折磨，又不知該怎麽安慰她。

    害怕她身份暴露，按耐住去找她的心情，一直默默地守護。

    “子溯，你不知道，在我徹底絕望的時候，我是多麽想要活著。我後悔，我後悔我引狼入室，我後悔給他機會讓他步步青雲，我後悔義無反顧地愛上他。”

    “當我活下來的時候，又親眼看著滿門被滅，我的伯父、堂兄堂姐堂妹，滿門別殺。那日，烏雲蔽日，大雨瓢潑，我連為他們收斂屍體都做不到。你可知，我心底有多恨嗎？”

    “凰兒，我都明白，”感覺到胸前一片濕熱，方子溯輕聲地安慰，心間升起一抹心疼來。他一直知道，她身上背負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子溯，還好你還在我身邊，不然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撐下來，”柳雪喬抬頭，苦澀一笑，忽的起身，對方子溯深深地一彎腰，“謝謝你！”

    方子溯趕緊將她扶起，笑道：“你忘記了嗎？我們說過，並肩作戰，生死不離。”

    柳雪喬擦了擦淚，勾唇一笑，將手伸了出去。方子溯反握住她的手，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同時說道：“並肩作戰，生死不離。”

    回去時，柳玄奕就坐在渺風院中，臉色黯然蒼白，似乎等了她好一會了。她一身紫色長袍裹住了身體，外麵穿了一件黑色的披風，盡管披風為她遮擋了冰天雪地中的寒，可她依舊感覺到冷。

    “哥哥，你怎麽等在這裏？先隨我進來。”柳雪喬上前牽住柳玄奕的手，將他拉近房內。然而柳玄奕卻猛地掙脫開她的手，冷冷地看向她。

    手下一空，心下也頓時一空，她轉身，驚訝於柳玄奕的舉動，震驚地望著他。在她心底，柳玄奕一直是默默關懷，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他一直對她關懷備至，今日怎麽會突然發了脾氣呢？

    “我有些話要問你，”柳玄奕渾身的氣息如冰雪一般。

    柳雪喬點頭，“哥哥請問。”

    柳玄奕道：“這些天你不在翊天城，你到底去了哪裏？”

    柳雪喬沉默，不答。

    柳玄奕朝她走近，逼問道：“秦君昊可是你所殺？”

    紅唇緊抿，柳雪喬直視著柳玄奕的目光，眼底掠過一抹不解，反問：“哥哥想知道這些做什麽？”他所說的每一條，都會給柳府帶來滅頂之災，她怎會承認。

    柳玄奕扯開嘴角，微微一笑：“聽說大公主臥病在床已經好多日了，皇上派人去見她，連人都沒有見到就被攔在了門外。”

    柳雪喬靜靜聽著，眼皮都沒抬一下。北秋瀟這是自作自受，現在知道痛苦難受了嗎？這還隻是一個開始呢！她要她，為自己的背叛付出更沉重的代價。

    見她神色如此平靜，柳玄奕更是驚訝，在他心中，無論妹妹做什麽，他都願意去包容諒解，但他害怕她的隱瞞，害怕一切未知的事情。最近他也不知道怎麽了，一直心緒不寧，總覺得會發生什麽事情，故而才會多問幾句。

    “雪喬，難道你連我都不能實話實說嗎？”柳玄奕的語氣變得沉重至極，她都不知道，當宮辰傲追著她而去的時候，他是多麽擔心她的安全。他見她離開，想盡辦法脫離宮呈凜的糾纏，快馬加鞭趕回柳府，命人等著，一旦發現大小姐回來就立刻去告訴他。

    而他，則是在大街上到處尋找她的蹤影，這幾個時辰來，他內心備受煎熬，就怕她被宮辰傲抓住，嚴刑拷打。

    而她，還是選擇對他隱瞞下去。

    柳雪喬深深皺眉，臉上浮出一抹感激之色，“哥哥，這兩年來，雪喬多謝你的照顧。可是有些事情我一時半會也說不出清楚，還請哥哥不要再問了。”

    柳玄奕無奈地歎息，見她倔強的模樣，隻能默默點頭。

    清美精致的臉上並沒有什麽情緒起伏，柳雪喬淡淡一笑，反問：“哥哥快給我說說最近還有什麽事情發生？”

    “雪靖國大敗而歸，南蒼國渡過浠水回去了，為表誠意，願將晴嵐公主派來和親。過不了兩日，葉淩軒、葉奕寒就會回來，前來的還有晴嵐公主。妹妹，這個時候，你難道就不擔心難過嗎？”

    再次聽到莫舞煙的名字，柳雪喬怎會不難受？（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