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所有悲傷和難受全部咽回肚子裏了，表明上淡淡的，努力讓自己表現得更平靜一些，就是怕被人看出破綻來。

    越是這種時候，她越要冷靜！她總覺得，葉淩軒回來，還會出現更大的變故。黎明之前的黑暗，往往是異常可怕的。

    “雪喬，哥哥看得出來你對北擎蒼是心存愛意的，難道你想將他拱手讓人？”柳玄奕按住柳雪喬的肩膀，擔憂詢問。

    “他若不想成親，別人逼著也不行。”

    柳雪喬堅定說道，眼前似被一層冰霜覆蓋，攏在袖底的手指緊緊拽著袖口，柳眉緊蹙著說道。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北擎蒼，夜展離、方子溯、柳玄奕，怎麽每個人都會詢問她的意見呢？難道她沒了他，就會哭得死去活來嗎？

    “哥哥如果是來和我說這個問題的，那麽請回吧！”

    柳玄奕一怔，沒想到她會如此倔強，手下一空，跟了上去，說明來由：“宮家隻怕已經發現你的身份了，柳家與宮家，注定會有一場生死搏鬥。”

    淡淡點頭，柳雪喬將披風脫下，道：“我知道，我已經想好應對之法，不會連累柳家的，哥哥放心。”

    “為兄不是那個意思，”柳玄奕苦笑，無由地覺得自柳雪喬回來後，她身上就多了幾分冷漠，甚至時而還可見她眼底的戾氣，“雪喬，我是擔心你出事。”

    柳雪喬眸光頓時柔和不少，心間淌過一絲溫暖，說道：“等玄王回來，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

    見他如此篤定，心下稍稍釋然，柳玄奕點點頭，又道：“聽說皇後在勤政殿外跪得昏倒，如今已經臥榻多日。宮家看似表明平靜，說不定就做出什麽事來呢！”

    這話，與方子溯所說不相上下。

    柳雪喬垂眸，沉默了一會，深深地歎了口氣，道：“明日我進宮一趟，去玉華宮看看姑姑，這麽久沒見她，很擔心她的安危。”

    “去一趟皇宮也好，說不定還能探出點消息來呢！我看父親每日下朝之後也愁眉不展，二皇子那邊還有拉攏他的意思呢，也不知道怎麽為他分憂解勞。”

    “哥哥不用太擔心，父親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否則則會立於朝堂這麽久。”

    勸走了柳玄奕後，柳雪喬頭疼地揉著太陽穴！怎麽出去一趟，就這麽多人想要知道她的身份呢？連素來一直相信她的柳玄奕，也都跑來過問。她的身份，她所做的事，就這麽引人好奇？

    第二日。

    在入宮的門口，竟然遇到了頹靡傷心了多日沒出門的北秋瀟，兩人的馬車並列行駛著。冤家路窄，仇人相見，一道無形的冷氣牆在兩輛車中漸漸地豎起。

    前方的人流擋住了道路，馬車被迫停下，柳雪喬撩開車簾，看前方發生了何事，不巧正與北秋瀟打了個照麵。不過幾月沒見，北秋瀟花容月色竟然憔悴至此，眼底一絲光亮都沒有。然而，那眼看見了柳雪喬，卻漸漸地有了一絲明亮，爾後以嫉恨怨毒的眼神望著柳雪喬。

    柳雪喬對她淡淡一笑，冷意在嘴角蔓延，笑得毫無溫度。她看著北秋瀟單薄的身體，她穿了一件淡紫色宮裝，肩上罩著華麗高貴的白色狐裘披風，頭上簡單隨意的挽了一個髻發，簡單到隻插了一支白玉梅花簪。

    突然就回憶起在公主府見她時的場景，高貴華麗的長裙逶迤在地，頭上金釵玉簪精致美麗，妝容也是精心打扮過。那時的北秋瀟傾城美麗，端莊華貴，膚若凝脂，花容月貌，嬌豔動人！

    現在的她，因為秦君昊的死亡，變得憔悴和消瘦。自己真的很想問她一句：為了一個男人背叛最好的朋友，值得嗎？

    隻是可惜，她現在的身份，不能堂堂正正地問出她這句話來。

    看見柳雪喬探究的眼神，北秋瀟竟然縮了縮身子，後怕地顫抖了一下。她還記得在皇宮中發生的事，這個女人，出手狠辣，果斷決絕，殺人不眨眼。她好像又看見了鮮血一般，大朵大朵的血盛開在玉煙的脖子上。冷汗從手心裏冒起，她渾身如墜冰穀一般。

    “公主，”順著北秋瀟的目光看去，香雪發現了柳雪喬的存在，她急忙扶住北秋瀟的身體，輕輕地拍打著，安慰著，“公主，她隻是個柳府的小姐而已，你是天翊國的大公主，你在怕什麽？”

    北秋瀟被忽的驚醒，眸光瞬間變得冷厲起來，眉間的梅花花鈿好似更加嬌豔了一般，她再次看去了柳雪喬，毫無半分退縮。

    北秋瀟的變化讓柳雪喬驚訝不已，她一直知道，北秋瀟的心性絕非常人可比，否則她沒有母親，是如何受到北溟天寵愛這麽多年，一直光鮮亮麗呢？既然她還能這麽沉得住氣，自己又何必急於一時。

    “雪喬見過大公主，”柳雪喬微微頷首，聲音清亮地響起，算是給北秋瀟見禮了。

    北秋瀟一怔，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冷氣，開口道：“柳雪喬，寺院裏的清修不好過吧？因為你，好像又死了不少人啊？”

    她話語之刻薄殘忍，實在令人無可忍受，柳雪喬卻強忍下怒火，譏諷一笑，反唇相譏：“這件事好像是大公主的傑作吧？大公主想要我的命，何苦為難我的丫頭，連那些一心向佛的僧人也不放過？佛祖若是知道，想必大公主你死後，連下地獄的機會都沒有？”

    這些口頭上的爭鬥，皆是柳雪喬從宮初月、許笙、慕雨衣身上學來的。她以前總覺得這些口角之爭，低俗不堪，出自潑婦之口。可一聽別人說起，便覺得話裏藏劍，久而久之，竟然養成了習慣。

    “柳雪喬，你等著，終有一天，我會在人前揭露你的真麵目，讓人知道你的惡毒的。”

    “那雪喬就拭目以待吧，不過，”柳雪喬笑得冰寒，“看大公主這個身子骨，恐怕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就另當別論了。”

    兩人之間，距離不過相隔一米，聲音低微，幾乎沒人聽到。

    不過多時，前方道路散開，道路通行！

    北秋瀟冷冷看了柳雪喬一眼，手指悄然抓緊了，柳雪喬，都是她，都是因為她，一切都是因為她……她在心中默念，恨不得將柳雪喬挫骨揚灰。

    車輪轉動，香雪急忙放下帷幕，看著北秋瀟扭曲的麵容，說道：“大公主，暫且忍一忍吧，等你入宮見了皇上，將事情緣由說明白。皇上那麽疼你，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聽聞香雪的話，北秋瀟恍然記起了多年前的一個雪夜。

    禦書房中，隻有她與北溟天兩人，她俯首跪在冰冷的地麵，感覺到龍威冷冷地壓抑過來。她在殿前跪了很久了，一顆心跳得七上八下。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何錯，父皇竟然沒讓她起來。

    入宮前，小鄧子隻告訴她皇上召她入宮，進入勤政殿後，她跪下行禮，便見父皇一直沒有回應。地上的影子一直在伏案疾書，批閱奏折。

    禦書房的大門金幣，隔絕了外麵的風聲，依稀能聽見筆墨刷刷書寫的聲音。大殿空曠，夜明珠散發著明亮的光輝，照得大殿燈火通明。

    她仔細回想著近來發生的事，自己好像並沒有做錯什麽事情啊！不過前幾日南宮千凰回來了，好似在朝堂上又和大臣們爭吵起來了，因為大臣們一直主張與雪靖國和睦相處，把她氣得不行，最後竟將神策軍的兵符扔了出去，沒跪安就離開了勤政殿。

    然後她為了寬慰好友，帶著她到飛雪樓大吃了一頓，那時候兩人心情都不好，覺得剛吃吃還不解恨，就去千醉樓痛飲了一頓。最後南宮千凰喝醉了，恰好又遇到君昊來找她，便背著她回了南宮府。她大醉之後，又連續好多天都沒上朝。

    難不成父皇是因為此事在生氣嗎？北秋瀟在暗暗地揣摩聖意，可上頭的人一直沒有反應，她便繼續天馬行空地想起來。

    想著南宮千凰沒有回來前，她每日都去蒼狼營裏，給君昊送好吃的好喝的，兩人過著甜甜蜜蜜的日子。偶爾君昊送她回家，偶爾他們一起騎馬，偶爾他們一同吃飯……每次的偶爾，都成為了她心中最美好最難忘的回憶。

    她時常想，如果南宮千凰一直不回來，該有多好。

    最開始時，她隻是欣賞秦君昊的才智，而漸漸地，她對他的一舉一動都上了心。在南宮千凰出征以後，她也想了很多，甚至天天對著蒼狼營的方向發呆，也沒去找他。

    直到一次宮宴上，秦君昊被重臣調侃，說他簫聲吹得不錯，讓他吹一段來娛樂娛樂。可他卻說自己不善吹簫，便邀請她琴簫合奏一曲。

    那時她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就像是初生情愫的少女一般，提著華貴美麗的裙擺，施施然地走至他的身邊，十指纖纖，輕輕撥動著琴弦。

    琴簫合奏，聲音悠揚飄遠，宛若身處煙波迷茫的水霧之中，流水潺潺，萬物隔絕，他們眼底隻剩下對方。

    他的邀請，讓她盛情難卻，讓她情難自拔。（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