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從外麵吹進來的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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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宮裏接下來的日子依舊風平浪靜,無論外麵發生了什麽,都吹不進這座封閉寧靜的籠子。林寰的生日是在九月,他已經開始期待著過生日的禮物,去年這個時候他還沒來別宮,不知不覺也快一年整了。
路海瀾最近有點心煩。
自從收到法蘭那個奇妙的禮物,他就對之產生了莫大的興趣,可問題這東西不是靠眼睛看,靠書上的知識推導就能琢磨透的……得做實驗。
太子殿下要弄個實驗室,這不是問題,但是太子殿下要弄個不是玩玩而已的實驗室,做起來還真不太簡單。
韋恩度很發愁,拿著路海瀾開出的器械清單去找老太監朱岩求教,這上麵的科研器械大多都屬於不在民間流通並且需要提前預約定製的非賣品,而且價格也十分昂貴,昂貴到太子的小金庫遠遠買不起的程度。
既然走正規途徑是行不通了,那就隻有想些偏門的主意。韋恩度也是從深宮裏曆練出來的,平素極少打著太子的旗號去辦什麽事,人情債比任何債都麻煩,一旦沾上了就很難再撇得清。可這一回他是真沒法子,又不想叫路海瀾失望,幸好有朱岩這個老前輩在,他便過來求人支招。
朱岩聽完,表情有點不好看。
太子殿下有興趣愛好,是好事,但這興趣愛好若是變成了沉迷,就是壞事了。法蘭是個很好的老師,學識豐富,對太子的教學也極為用心,但太子受了他的影響,對科學的興趣過於濃厚,這也是事實……無論是皇帝陛下,還是朱岩,都不可能希望路海瀾一頭紮進科研領域,從而忽略了他的本職身份。
太子殿下要搞實驗室,這不是個好兆頭。
可當麵勸肯定是不成的,朱岩敷衍走韋恩度,苦思該如何矯正路海瀾的興趣。而沒從他這得到有用幫助的韋恩度,最終隻得向太子如實稟報了這件事情的難處,於是路海瀾也陷入了苦惱。
“沒有研究器械?”
“嗯,韋恩度建議我給父皇寫封信求助,我不太想寫。”路海瀾對法蘭道,他也沒指望法蘭能幫到他什麽,隻不過確實心煩得厲害,想找個人說一說。
法蘭笑了。
“我的殿下,機械都是人造的,隻要掌握了技術,既然別人能造,為什麽自己不能造?”他一副理所當然地口吻道,“先從最簡單的最基礎的開始,然後利用這些基礎機械去製造更複雜的機械,技術和材料的問題有我支援,您不必擔心,總之先找個地方,開始行動吧。”
路海瀾眨巴眨巴眼,迎著法蘭清澈的目光,籠罩在他頭頂的陰雲不知不覺一掃而空,心情變得前所未有的明朗。
等老太監朱岩得知這件事,路海瀾已經讓韋恩度清理出一間空的倉庫,開始在法蘭的指導下製造最基礎的機械加工床了。
朱岩趕到那間倉庫外,遠遠瞧著正全神貫注與法蘭製作著零件的小太子,看著對方臉上那發自心底的快樂與熱情,沉默良久,最終苦笑著轉身離去。
他真的老了……心變軟了,硬不起來了。
………………
路海瀾再一次在月蘭草原偶遇白皇妃時,對方的肚子已經十分明顯,高高隆起。她懶洋洋地靠在椅子裏,一副沒睡醒的表情,有一搭沒一搭的同路海瀾說話,更多時候卻是眯眼望著遠處發呆。
路海瀾從書上看過,懷孕是件很艱苦的事情,哪怕現在醫學水平發達,人們的身體素質也比過去提高了許多,卻仍然有孕婦因難產而死的情況發生,林寰的母親就是例子。
“白妃母還是多在室內靜養為好。”他有點擔心地道,“萬一有什麽狀況,也好及時叫醫生。”
白皇妃慵懶地笑了笑,滿不在乎道:“沒事的,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日子還早呢……精氣神都給這小家夥吸走了,整天犯懶,有句話叫一孕傻三年,太子聽過沒有?我覺著挺有道理的,自從懷了他,我這腦子好像就不太管用了……”
路海瀾被逗樂,忍著好笑道:“都是說的玩的,哪有這樣的道理。”
白皇妃孩子氣地鼓了股臉,吐出口氣,從桌上拿了一塊點心,正要咬下去,眼神突然一定。路海瀾也察覺到異常,向著不遠處望去,隻見一道陌生的身影在高高的草海中奔跑,目標正是路海瀾與白皇妃所在的涼棚。
路海瀾身邊隻帶了韋恩度,白皇妃也隻帶了那名叫做小梅的侍女,兩人都沒帶侍衛-->>
。路海瀾正要開口,卻見那名叫做小梅的侍女一溜煙躥了出去,文弱纖瘦的身影在草海中一閃而過,速度快得幾乎叫肉眼無法看清。
她迎向那名衝過來的陌生人,並沒在第一時間動手,兩人在遠處交談了幾句,後者留在原地,而她則飛快地折返回到涼棚。
“小姐,對方說他是西南總督府的人,被追殺至此,不知道這裏是哪,見到有人所以想過來問一問。”
路海瀾皺起眉,月蘭草原是皇家領地,邊界不僅有護欄,還有禁衛軍看守,平民不可能會‘誤入’。而西南總督府,他聽著有些陌生,腦中沒什麽印象。
“西南總督府。”白皇妃低聲重複道,神色有些複雜,她看了看路海瀾,又扭頭去打量停在原處的那人,片刻後,向路海瀾詢問道:“此事恐怕與我有些關係,太子,你能否回避一下?”
路海瀾眯了眯眼,開口道:“白妃母若是有私密要談,那我理當回避,但若隻是擔心對方來意不明,您有孕在身,我不能放著您一個人在這裏。”
白皇妃怔了怔,顯然沒料到他會這麽說,半晌,搖搖頭笑了。
“拗不過你,算啦,等會要是有變故,你機靈點別管我……別看我這樣,一隻手照樣打你十個。”
路海瀾默然,不願承認自己的自尊心有點受到打擊。
小梅得了白皇妃的命令,回去領那人向涼棚走過來。走得近了,路海瀾才看清對方的模樣,下意識微微皺起眉——這人身形看著還隻是個少年,但麵容生得老成,眼睛狹長鼻梁弓勾,給人一種陰鷙的感覺,十分不討喜。
他頭發淩亂,衣服上有好幾道破口,染著血跡,顯然是受了傷。小梅帶著他停在涼棚外,側過身,給白皇妃與路海瀾的視線讓出位置,卻並不離開,側立在旁,隨時提防著對方的異動。
少年打量著白皇妃與路海瀾,他看人的眼神也帶著股狼一樣的陰狠,有句話叫貌由心生,這少年成長的環境恐怕很有問題。
白皇妃雙手交疊在小腹上,像是在護著肚子裏的孩子,她本就生得柔美,此時擺出一副嬌弱模樣,倒是半點不顯得違和,隻聽她用柔和的聲音道:“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麽會跑到這裏來?”
少年略有些警惕地注視著她,抱拳微微躬身行了一禮,道:“回貴人話,我是西南總督杜鋒的兒子,杜新野,此次隨父親來帝都受封,卻被奸人所害,追殺至此……不知貴人是何身份?這裏又是哪裏?”
“杜新野……”白皇妃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突然道,“你母親,是劉月仙?”
少年微微一怔,麵上閃過一抹驚詫之色,低頭答:“家母正是叫劉月仙。”
白皇妃歎了口氣。
“這兒是月蘭別宮,皇家的領地。”她輕聲對那少年道,“你進來的時候,沒遇著守衛嗎?”
少年的臉色變了,他擰著眉頭道:“我被他們追著,隻顧往前跑,沒怎麽留意……但進來的時候,的確沒遇到阻攔。”
這事情果然有蹊蹺,路海瀾在旁聽著,心中有些了然。白皇妃一口叫出這少年母親的名字,那麽對方多半是她認識的人,而這少年自稱是西南總督之子,卻居然在帝都遭人追殺,沒頭沒腦偏偏跑進了這月蘭草原,甚至途中沒遇到任何阻攔。
“韋恩度。”路海瀾突然開口道,一時間將少年與白皇妃的目光都吸引過來,被他點到名的韋恩度趕忙應聲,隻聽路海瀾吩咐道:“你去查一查,今天是哪隊禁衛軍在外邊值勤?”說著他又看向少年,“杜新野,你是從哪個方向進來的?”
少年眼中有著掩不住的驚訝,伸手指了個方向:“是那邊。”
韋恩度恭聲領了命,卻不知該不該在這種時候離開路海瀾身邊,直到被對方催促:“還愣著幹什麽,趕緊去。”
白皇妃也就罷了,少年看著路海瀾的目光盡是驚奇,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小孩子,突然表現的比大人還像大人……簡直太奇特了。
路海瀾被他那眼神看得有點不舒服,轉頭對白皇妃道:“這事情,您怎麽看?”
白皇妃笑了笑。
“自從來了這裏,我很久都沒留意過外麵的事情了。”她微笑道,那笑容卻是沒進到眼底,冷得像冰。
“看來這外麵,倒還有人惦記著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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