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澤西鎮·清水澗】

    軒轅靈早聞北海蘇家之名，是在他年幼時，曾和父上去往北海蘇家赴宴。那時的蘇家比現在還要鼎盛的多，前任家主蘇靖老爺和夫人梅氏也還尚在。

    軒轅靈嗜書如命，養成了一副文靜內向的性子，即使是在宴會的時候也甚少與人來往，隻是捧著一卷書躲在角落裏細讀。旁的孩子見狀，也不大願意搭理這座冰山，唯有一個女娃娃例外，似乎對他很感興趣。一場宴會下來，瓜子果酥端了不少，總在他麵前瞎晃。

    軒轅靈就算是個石頭，也被這女娃娃吸引了。隻見她麵色紅潤，素錦長裳也不算華麗，身旁並沒跟著丫鬟婢女，但瞧她通身的氣派，又不輸於在場其他公侯小姐。這番觀察，讓軒轅靈不由地細細揣摩她的身份來。

    這女娃娃果然奇怪。見她與眾公侯小姐也不來往，但似乎又和蘇家莊中人熟絡。那些婆子奴婢們對她似乎並不恭敬，但也沒有唆使指派她之意。這不高不低，不貴不賤的身份，軒轅靈還是頭一回碰到。

    “喂，你個小兒叫什麽名字？”那女娃娃毫不客氣地指著自己的鼻子道。

    “小兒？你也不見得比我小。”軒轅靈上下打量她一番，見那女娃黃發垂髫，分明隻有六七歲的模樣，與自己並無二樣。

    “胡說！剛才聽你父親說，你適才垂髫之年，我已經總角，如何比你小？”那女娃有些生氣。

    軒轅靈訝異地看著她：“姑娘看起來確實比小生年幼。”

    “喂，你個小兒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軒轅靈這才想起來剛才那女娃問他名諱，隻道：“小生複姓軒轅，單一字靈。”

    “鍾靈毓秀，果然是個好名。”女娃拍手道。

    “你懂得的也不少嘛。”比起那些隻會瞎胡鬧的小姐來，這個女娃似乎更顯成熟和博學。軒轅靈對她的好感頓時上升了幾個度。

    “那姑娘的名……”軒轅靈正欲問她名姓，忽然想起女子之名非嫁娶之時不能隨意過問，立刻麵紅耳赤。

    女娃娃見軒轅靈的囧相，“噗嗤”一笑：“我是蘇家莊的。”見軒轅靈不語，那女娃又道：“我……你隻需要知道我是蘇家的小姐就行了。”話畢，女娃的神態有些異樣。

    蘇家小姐？

    這便是蘇家在軒轅靈腦海中唯一的記憶。

    此後，他便一直關注蘇家小姐的動向。這才知道，蘇家其實隻有一個正統小姐，年歲與自己相當，便是那已經和長兄訂了姻親的蘇霓兒。還有一位是蘇老爺的私生子，年歲比自己還要大一些，叫蘇眉兒。

    軒轅靈回憶當時情形，想到那女娃娃的年齡和一係列行為，便推測那應該就是蘇家莊的眉姑娘了。

    軒轅靈眼神一恍惚，卻見馬車上下來兩個曼妙的女子來。個子較高的那個長的一雙杏眼，煙籠兩眉，纖削的臉龐上素麵無妝。炯炯有神的雙眸直視前方，一件改良的金鑲嵌珠豆綠短馬褂下接著一條齊膝的水碧裙裳，外披著一件大紅猩猩氈頭篷，長靴蹬地，好不颯爽！身後跟著一個垂頭低眉的溫婉安靜的婢子，提著一個沉沉的禮籃。

    個子較矮的那個溫潤如玉、儀靜體嫻。規規矩矩用一支玲瓏翡翠玉簪挽著百花髻，著一身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披著孔雀紋翠色羽緞鬥篷，亭亭玉立緩緩而來。身旁的婢子活潑好動，臉上洋溢著不屑。

    這一溫一熱兩道風景頓時刹那閃瞎了清水澗眾人的眼。軒轅琴見她的貴客們紛紛被蘇家姐妹吸引了去，氣得直跳腳。但她稍稍穩住心神，冷笑一聲上前，朝著那高個的女子，道：

    “蘇大小姐好品味啊，這又是今年蘇家錦緞的新款式？”軒轅琴瞥了一眼蘇霓兒的馬褂配齊膝中裙，一副嫌棄的模樣，“虧得你還穿的有滋有味，什麽衣服……”

    “有些人，不懂得欣賞，沒有品味，隻能落入俗套。我們澤西是什麽地方，通三界之精華！這兒的人自然和常人不同，穿的衣裳也得有獨到的地方，方稱我澤西物華天寶之地！”

    蘇霓兒語畢，眾人紛紛耳語起來。有些姑娘欽羨蘇霓兒的想法和勇氣，有些姑娘則不屑於這種不遵循婦德的行為。

    “你說我不懂欣賞，那她呢？”

    一陣馬蹄聲飛馳而過，覆蓋著華貴大紅紫煙羅綢緞的馬車上，一道晶藍的影子晃入眾人眼眸。

    “這、這是謫仙嗎？”在場的幾個少爺哈喇子落了一身。

    來人長著一副傾國傾城的容貌，肌膚比雪還要青白，五官仿若精心雕刻一般，一身衣不蔽體的晶藍濕漉漉的薄紗裙飄飄欲仙。那人眉角彎起，一笑迷倒萬千男子。跟在她身後的是個身材魁梧麵色黝黑的男子，穿著樸素，背後背著一把長彎刀。

    “軒轅小姐，奴婢來遲，還請小姐贖罪。”那女子爹爹地聲音酥軟嬌嫩，一顰一笑嬌媚可人，正是最引起男人的**。

    “天雪姬，你來得正好！這兒有人說我不懂得欣賞，你是澤西最美的人兒了，你的穿衣樣式和妝容每每引得眾姐妹效仿，你來看看這身衣裳，美或不美？”

    天雪姬雪白的眼睫毛一眯，瞅著蘇霓兒看了一通，淺笑道：“奴婢並不知美與不美，奴婢也沒有資格評判蘇小姐的衣裳。隻是，這衣裳，奴婢是斷斷不會穿的。”

    眾人嘩然。連澤西最美的天雪姬都看不上的衣裳，能好到哪裏去呢？

    “你是誰？”蘇霓兒皺眉看著天雪姬的裝束：這人穿的比她還裸露，身上的衣裳根本不能算作衣裳嘛！怎麽就能引得澤西女子效仿啊？

    “醉仙樓聽過麽？澤西最有名的畫舫！這個地方，蘇小姐若不知，也太……”

    “那種地方豈是我們正經人家應該知道的？”蘇霓兒厲聲道。她還有一句沒有說呢！那種地方出來的人豈是我們應該結交的？

    天雪姬麵容一僵，眼睛不自然地看向別處；在場去過醉仙樓的少爺們也不自在起來。

    軒轅靈氣急敗壞，又見蘇眉兒杵在一旁，冷笑道：“蘇小姐的意思是醉仙樓是個不正經的地方咯？那蘇家也正經不到哪兒去！”

    “這與我們蘇家何幹？”

    “蘇小姐忘了，蘇家可藏著醉仙樓出身的人呢！”說罷，狠狠地看了蘇霓兒一眼。

    蘇眉兒生平最厭棄這不明不白的身份：若自己的母親是個洗腳的雜役婢子也好！偏生有很大的可能是那醉仙樓畫舫當年名震一時的歌妓天雨姬！雖然並未確實，但也常惹來風言風語。

    許多小姐們也興災惹禍地看著蘇氏姐妹，想知道她們會如何收場。

    正當這時，一個好聽的男聲響起：“若蘇家不是正經人家，那澤西軒轅氏也算不上正經人家咯。”

    “誰胡說八道!”軒轅琴正欲罵，卻被人從後麵一把拽住。她皺眉回頭，卻發現那人竟是他哥哥。

    “哥哥，你怎麽……”軒轅琴不解道。

    “妹妹好生糊塗，”軒轅靈捏了捏軒轅琴的鼻尖，笑道，“蘇小姐是你未過門的長嫂，咱們家的媳婦怎會不是正經人家的女兒呢？”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隨後又無奈笑：講來講去，原來都是自家妯娌在鬧小矛盾呢。北海蘇家和澤西軒轅氏，到底還是一家人啊！

    “長嫂？長嫂！”軒轅琴一把甩開軒轅靈的手，“誰要她做我的長嫂！誰是我的長嫂！不過是父親定下的婚事，母親不同意，玉哥哥也未必同意！”

    說罷，軒轅琴哭著跑開了。天雪姬一愣，連忙跟了上去。那名跟著天雪姬來的男子冷冷地掃了軒轅靈和蘇氏姐妹一眼，也快步跟了上去。

    “靠，這都什麽人呐這是！”蘇霓兒暗罵了一聲，隨即看著軒轅靈堆笑道，“多謝公子出語相幫，霓兒感激不盡。”

    “不用，再過一兩年，我們就是一家人了。”軒轅靈文雅地笑了笑，又輕輕瞥了身旁的蘇眉兒一眼，眼神不明。蘇眉兒見軒轅靈毫不避諱地盯著自己看，頓時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細心的蘇霓兒察覺到二人的小動作，有些疑惑：“眉姐姐，你和軒轅二公子認識？”

    “啊？”蘇眉兒一怔，連忙擺手，“隻是宴會上見過幾麵，不算認識，不算認識……”

    軒轅靈也笑道：“是啊，曾經有幸見眉小姐幾麵，今日又能麵對麵交談，就當做久別重逢了吧。”

    “久別……重逢？”蘇眉兒呢喃道。

    蘇霓兒看看軒轅靈，又看看家姐，心裏突突的，總覺得二人有什麽事瞞著自己。

    “幾位，不如先入宴席吧。”這宴席原是妹妹軒轅琴做主辦的，如今軒轅琴撂手不管了，軒轅靈自然要站出來理事。

    “多謝公子了。”眾小姐們應答道，紛紛入席。軒轅靈招羅著公子少爺們入席就坐，又命婢女擺了酒菜，再命小生搭了戲台。氣氛好歹是活躍起來。

    軒轅靈仍是不放心蘇氏姐妹，又至其二人身邊，笑道：“今日妹妹因年幼，無心惹惱二位小姐。待在下去將她尋來，一並那天雨姬一同向二位小姐賠罪。”

    蘇眉兒放下手中的茶杯，搖頭道：“莫要向我賠罪，她們原是沒得罪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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