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賀文:長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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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賢妃輕輕拉起蘇霓兒的手,微拍幾下,神情忽然凝重起來:“不過,有一事,還是得囑托妹妹。 ”
“娘娘若是想囑托妾身關於恩寵過多容易招來嫉妒之類的話,那妾身已經懂了,”蘇霓兒毫不客氣道,“就像官場傾軋一般,人相疑害本是常事。妾身舊歲在姑蘇城,雖說養在深閨裏,外頭的事情卻也聽得不少。入宮之前,母親和教養嬤嬤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囑咐了許多,妾身聽倦了,也聽乏了。對娘娘的好意,妾身感激不盡。隻是,無須多言。”
蘇霓兒一直是簡言少語的,忽然說了一大串,倒嚇著了莊賢妃。莊賢妃看著眼前擁有傾城容貌卻不苟言笑的女子,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絲拒人的清傲。
可越是強硬的外殼,便越突顯她脆弱的內心。莊賢妃在宮中多年,識人無數,自然一眼能夠看穿一切。於是,她越發喜歡麵前的女子了。
“妹妹的聰慧本宮如何不知?妹妹誤會本宮了,本宮相信,即使是再大的艱難險阻,妹妹也能趟過的。況且,還有陛下照拂呢。”莊賢妃淺笑道,“本宮所憂心的,至始至終不過是陛下一人罷了。”
蘇霓兒聞言怔住了。許久,方才緩緩道:“是了,娘娘心中自然隻想著陛下,如何會有這心思來操心妾呢。”
“你……哎,你這孩子,怎麽總是……”莊賢妃擺擺手,繼續道,“本宮入宮時間久,待在陛下身邊也久,最是了解他的人和心。陛下這些年也有不少寵妃,多是美豔嬌媚的。但本宮清楚得很,陛下寵那些女人,不過是因為那些女人心思淺,家底厚。陛下為了平衡朝野上的權利,不得不利用後宮。”
“娘娘所說的這些,妾也明白。陛下是一國之君,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蘇霓兒低頭撥弄自己的裙帶。若晉昭涼帝隻是普通的坊間男子,或者她也會被他的專情感動。可惜,她蘇霓兒求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光這一點,涼成笙便做不到。
“你能明白最好。”莊賢妃滿意地點點頭。“隻是那些下賤的女人日日跟在陛下身邊,本宮擔心終有一日會出現妖媚惑主的事情。雖然本宮相信陛下,但難保那些女人的枕邊香風。本宮隻希望,若有朝一日你能夠常伴陛下身旁,能多多幫襯於他。
“我們宮妃一生所求,最應當不過便是為心平,為君安,為民生,為國泰,如是而已。”
莊賢妃一語倒是豪情萬丈,與她溫文如玉的外表並不匹配。蘇霓兒心中暗歎賢妃果然為後宮女子之楷模,隻是,她本人並沒有扶持君主的打算。
如果可以,她寧願永遠不與他有任何交集。
蘇霓兒退後幾步,跪下一拜,道:“娘娘所言之於臣妾,仰之彌高,瞻之在前。妾身淺薄,無法領會娘娘之意;縱使偶有明白之處,亦覺得晦澀難懂。況且,妾身自知才疏學淺,不能得到陛下恩寵。因此,恐怕要辜負娘娘的教誨了。”
莊賢妃眉頭皺起,卻不見慍色,隻是給身旁一個機靈的侍婢使了一個眼色,那個侍婢會心點頭,上前扶起了蘇霓兒。
“也罷,橫豎本宮能說的也說了,將來究竟如何,全看婉儀的心思了。”莊賢妃不再麵向蘇霓兒,而是轉過身去看那璀璨而深遠的蒼穹。
“你看這漫天星辰,美麗至極。而本宮卻分不清辰星太白,熒惑紫薇。然而,有些人似乎生來就是為了仰望這一片星空,告訴世人星空背後蘊藏的秘密。”
蘇霓兒自然聽懂了莊賢妃話中之話,但她仍舊裝作不聽不懂地樣子,咧嘴道:“娘娘說的是那占星閣的欽天監吧?”
莊賢妃顯然沒想到蘇霓兒會這樣裝傻充愣,頓了頓,也隻得無奈地搖搖頭;“婉儀既然不喜歡談論這些,本宮若再多言,恐怕婉儀要甩袖而去了。”
“並非不喜歡,是妾身實在不解。”縱使莊賢妃已然讓步,蘇霓兒仍要頂一句。
“婉儀家姓‘蘇’?”莊賢妃輕輕扶著自己隆起的腹部,道,“本宮也姓‘蘇’,說起來,或許幾百年前,本宮與婉儀還同出一宗呢。”
蘇霓兒倒有些吃驚:“妾身竟不知娘娘也姓‘蘇’。如此看來,妾身辱沒了這個姓氏了。”
“各有各的好,誰又辱沒誰了呢?況且,婉儀乃蘇太師的孫女,才華橫溢,本宮亦非常欽佩。婉儀早些年的詞賦畫作,有些也曾流傳到京城,那真可算得上是一字千金呢。敢問天下風流才子,有誰不知姑蘇城的蘇霓兒呢?”莊賢妃嫣然一笑,“本宮曾聽聞婉儀及笄之年時,有一幅絕頂的驚世之畫,名喚《海棠醉春圖》。本宮早就想親眼見見真跡了,還尋思著該用什麽辦法請你。如今你入了宮,倒方便了許多。”
蘇霓兒沉默地聽完,隻輕聲道:“娘娘既已知妾身在坊間的那麽多事情,想來也清楚,妾身年前便已擱筆棄畫了。”
莊賢妃的表情甚是驚愕:“這、這好端端的,怎麽棄了呢?當真可惜了!陛下亦是好文的,想來聘請婉儀也是讚賞婉儀的才華,婉儀應當抓住機會才是……”
“畫中之物本是死物,隻因為畫者的情感流露至筆墨當中,這才讓畫通了靈性。情感愈深愈真摯,畫作品質便愈高。”蘇霓兒緩緩道,“倘若沒有了情,又何來畫呢?”
莊賢妃凝視著蘇霓兒那張清冷的臉龐,又聽她如此說,便明白了。隨後抿嘴道:“既如此,本宮適才那副文房四寶,實在送錯了人。”
蘇霓兒聽對方這樣說,心中莫名愧疚起來。這半夜的交談,莊賢妃在她心裏已經留下了好印象。她咬咬唇道:“文房四寶並不隻拘泥於畫,亦可用於填曲寫詞。娘娘的禮,妾身很喜歡。”
莊賢妃的眼角流出笑意,她拍了拍蘇霓兒的手背,以示安撫。兩人又站了一會兒,便各自攜一幹宮人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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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是天淡天青,春暖花開。蘇霓兒早起梳妝時,便來了宮人傳話,說是長信宮的慎貴嬪特邀自己前去共進午膳。蘇霓兒使勁想著也想不通,自己和慎貴嬪往日裏也沒什麽交集,怎麽忽然就請自己一塊兒吃午膳了呢?
霽月在旁看自家主子還愣著,忙作提醒。原來,這慎貴嬪軒轅氏是三年前上元節時外邦進貢的,她的容貌在宮中算一等一豔麗了。她一入宮便得昭帝專寵數月,雖然身份卑微,卻仗著恩寵,飛揚跋扈,欺淩弱小。如今,昭帝對蘇霓兒分外看重,她自然是吃了醋。
“這樣說來,今日乃是鴻門宴咯?”蘇霓兒從妝匣裏挑了一支素雅的碧玉簪,遞給霽月,“你說昭帝很寵她?”
“寵是寵的,但要奴婢說,昭帝未必真心待她。”霽月將碧玉簪插在蘇霓兒的淩雲髻上,對著銅鏡看了看,卻並不滿意,“小主,奴婢覺得這樣太單調了。”
蘇霓兒自己瞧了瞧,也同意霽月的說法。忽而瞥見窗外海棠花開得嬌豔,遂道:“你去外頭摘一朵粉海棠來,別在頭上,便不覺得單調了。”
霽月“哎”了一聲,飛也似的跑了出去,不一會兒便又進來了,手裏拿著一朵露珠沾濕的海棠花。果然,碧玉配桃粉,讓蘇霓兒更添一番姿色。
“小主果然配得海棠。”霽月忍不住讚歎道。
“你且說說,你如何知道昭帝不是真心待那慎貴嬪?”
“奴婢聽宮中人言,慎貴嬪擅用西域奇香,估摸著她就是對陛下用了什麽蠱香,這才迷惑了陛下。”霽月說得振振有詞。
“不會吧,這種事可是違反宮規的。”蘇霓兒撇撇嘴,“任憑她如何跋扈,也不敢做出這等事情來吧?”
“這可難說。橫豎奴婢也不知道,宮裏人都是這麽傳的。”霽月將金木盒子裏的玫瑰油塗在蘇霓兒的頭上。
“宮中人以訛傳訛,不可盡信。”蘇霓兒雖如是說,打心裏卻瞧不上慎貴嬪這樣的花瓶。
“小主,該著怎樣的宮裝呢?”
“太素淨不搭發飾,太豔麗又恐惹人嫌。不若往雅致方向挑選罷。”蘇霓兒瞥了自己的衣裳一眼,“那件我常穿的銀繡紋海棠似錦曳地裙就極好。”
準備好行頭之後,又隨意挑選了一幅舊年畫的木槿圖,便往長信宮去。好容易到宮前,遣宮人去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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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三月是個巧妙的時節,剛過了年下,正應當是最清閑了,卻又免不了梅子青時雨綿綿,四處潮濕低溫,水汽氤氳,最使人身上不舒爽。二月初暮冬時,慎貴嬪因為一次雪夜賞梅染了風寒,許久不見好轉,連帶著莊賢妃懷孕和新秀入宮等雜事也無心管轄。這幾日卻是氣溫回緩,她的病情也漸漸好些了。今日又恰逢天放晴,久臥病榻的她也耐不住想起身走走。
也是,宮中風平浪靜太久了,是時候出來整治整治,攪攪風浪了。
慎貴嬪讓侍女拿來新秀名冊,翻著翻著,心情又焦躁起來。尤其是那個江南來的泠婉儀蘇氏,竟如此得昭帝喜愛,氣得慎貴嬪差點沒摔了冊子。
“那個蘇霓兒究竟是怎樣一個狐媚子,來人呐,給本嬪請來!本宮定要好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