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賀文:長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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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於心有愧,便將那《佛經》仔仔細細抄上十遍,日夜為本嬪誦讀祈福,本嬪便深覺欣慰了。 ”

    言罷,軒轅琴便甩袖離去了。

    軒轅琴果然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將《佛經》抄上十遍?說得倒挺輕鬆!蘇霓兒在地上匍匐了許久,直至慎貴嬪的腳步聲走遠了,方才直起身子。

    “小主,慎貴嬪實在欺人太甚!此事一定得告知賢妃娘娘!”霽月早已恨得咬牙切齒。

    “娘娘有孕在身,又拿這種事情叨擾她作甚?況且,該知道的人,總會知道的。”蘇霓兒扯扯嘴角,亦起身離去。

    -

    距長信宮的事情又過去了兩月,這兩個月,涼帝再未來騷擾她,也未懲治慎貴嬪。隻聽說邊關戰事告急,涼帝根本無暇顧及後宮。那慎貴嬪便更是猖狂,在宮中肆虐宮妃,任意妄為。

    莊賢妃說的沒錯,宮中有權勢謀略的要麽因為不得寵,無權幹涉慎貴嬪;要麽就是性情寡淡,不願與慎貴嬪交涉。例如莊賢妃,她向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慎貴嬪對她敬而遠之。

    蘇霓兒因為長信宮誤灑茶水一事被慎貴嬪責罰抄寫《佛經》十遍,一時間宮中人人盡知,而涼帝又“不聞不問”,一下子,慎貴嬪久病失去的威嚴又重塑起來。軒轅琴經此一事以來,便也不再搭理蘇霓兒,隻當她是個任人拿捏紙老虎,玩弄一次也失去了興趣,索性撂在一邊不管不問了。

    蘇霓兒早就抓住了軒轅琴的心思。其實,要她抄寫《佛經》是假,想借她重立威是真。既然如此,便讓她得逞這一時吧,隻怕涼帝一有空,就會來收拾她了。

    而蘇霓兒自己也假借罰抄《佛經》一事拒不見客,偶爾還會以過於疲勞等緣由臥榻不起。兩個月過後,宮中人就漸漸將她淡忘了。

    這日夜,涼帝忽然派人送來許多古玩字畫,並五大包燕窩。原來,北海戰事終於告捷,那一帶的蠻夷之國投降了我邦,並且進貢了不少奇珍異玩。陛下歡喜,將那些戰利品封賞給各府各宮,其中,分給蘇霓兒的最最豐厚。

    蘇霓兒不悅地看著那一箱一箱的寶物。涼帝這樣一鬧,不用等到明天早上,她蘇霓兒仍然備受寵愛一事又會人盡皆知,那她兩個月來低調求得的清閑生活又會被打破了。

    是,他涼帝在時自然無人敢碰她。可一旦朝中國中有要事要處理時,他涼帝哪裏還護得著她呢?

    這涼帝也不知是哪裏冒出來的癡情癡心,講真,自己從入宮到現在,並未曾真真切切地看過那涼帝一眼。縱使是初入宮選拔時,也是遠遠地隔著薄紗輕曼。按理說,涼帝肯定也沒親眼見過她,不過是看那些畫像,或者單單聽過她的名聲,如何會這樣待她?

    真是越想越心煩。蘇霓兒滿腹怨念。她將那五大包燕窩抽出一包塞在霽月的手裏,道:“你去吩咐小廚房,熬一碗燕窩銀耳蓮子羹來,再派人送到鳳儀宮賢妃娘娘那裏。”

    本來以蘇霓兒婉儀的位分,她是沒有資格擁有私人的小廚房的。可涼帝清楚她不習慣宮中食物,便親自挑選了十名江南名廚,在華陽宮弄了個小廚房,專門伺候蘇霓兒的膳食。這樣一來,蘇霓兒是當真與華陽宮主位無差別了。

    霽月接過燕窩,有些猶豫:“小主,賢妃娘娘有孕在身,她的吃穿用度都是要精挑細選的。”

    “本主當然知道了,”蘇霓兒白了霽月一眼,“所以才給她吃燕窩嘛!就算她宮裏有太醫、醫女什麽的要檢查,也無所謂,橫豎沒毒沒藥。”

    霽月這才領命去了。不一會兒,又回來道:“燕窩湯是小主素日最喜歡的趙師傅親自煮的,他懂一點醫術,肯定沒問題。送湯的張嬤嬤是華陽宮的老嬤嬤了,待在宮裏的事情長,做事穩妥得當,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蘇霓兒頻頻點頭。然而心中煩悶尚未根除,她起身,決定出宮散散心。霽月正欲與她一同前去,卻被蘇霓兒示意退下。

    “橫豎這宮裏頭耳目眾多,不可能出事情的。你就待在宮裏吧。”

    蘇霓兒果真自己輕裝出宮了,東走西繞了許久,隻覺得十分爽快。畢竟兩個月內都甚少出宮,是個人也要憋壞了。

    -

    不知不覺,蘇霓兒來到了禦花園內,聽聞此處乃是宮妃和帝子頻繁出沒的地方,此刻卻靜謐無人。園中雖然百花盛開,但因為夜晚的緣故,什麽也看不清。蘇霓兒覺得無趣,仍然想去摘星樓瞧瞧,卻聽見假山後麵傳出一陣嗚咽。

    那嗚咽聲顯然是刻意壓低的,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明白。但一旦聽見了,又覺得可怖至極。蘇霓兒平時是不信鬼神的,但在這黑漆漆的禦花園中,又是孤身一人,不免也覺得有點害怕。

    她第一反應是去喊人。皇宮到處都是巡視的禁軍,她隻要大喊一聲便立刻能吸引人。或者,她也可以不動聲色地跑到附近的宮殿去請人。又或者悄無聲息地離開。

    然而,在蘇霓兒細細聽了一會兒後,她決定適才想的兩種方法都不采取。這個世界上當然沒有鬼魂,那哭泣的人必然就是宮裏的某個宮人媵侍之類的,甚至還可能是宮妃。大晚上躲在假山後麵哭,肯定有隱情。與其驚動他人,不若自己上前探個究竟。

    蘇霓兒四下望了望,確定沒人經過之後,貓著腰悄悄靠近。還好她一向不喜歡在身上掛太多珠環玉佩,因此走起路來不會發出聲響。蘇霓兒一麵用亂石擋著自己,一麵悄悄探去。

    果然是一個穿著豆綠宮裝的宮女正坐在亂石後麵哭泣,她的腰間掛著一枚別致的比目魚玉佩。

    “現在的宮女都這麽大膽嗎?什麽玉佩都往自己身上掛?”比目魚和鴛鴦一樣,有夫妻的象征,按理說未婚女子不可隨意佩戴。

    蘇霓兒正想著,忽然聽見一聲焦急地呼喚。

    “清風——清風——”

    蘇霓兒立刻慌了神,忽然瞥見右邊有個假山圍成的洞,是裏外可以穿透的,趕忙閃了進去。那個圓形拱洞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孔,透過孔可以看清外麵的一切。

    又一個提著燈籠、穿著豆綠宮裝的宮女出現在假山後麵,蘇霓兒隻覺得那個宮女眼熟,可她還沒機會看見對方的正臉。

    提著燈籠地宮女正要踏進哭泣宮女的時候,哭泣宮女“騰”得一聲站了起來,嚇得燈籠宮女節節退後。燈籠宮女剛站穩,第一反應就是把手裏的燈籠往對方麵前一伸,頓時把對方的臉照個通亮。

    這一下,不僅僅是燈籠宮女看清了哭泣宮女的麵容,連著躲在洞裏的蘇霓兒也看清了。蘇霓兒大驚。

    “清風,你在這做什麽?貴嬪一直在找你!”燈籠宮女嗔怪道,“咦,你哭什麽?”

    清風趕忙抹幹眼淚,聲音卻還帶著哽咽:“奴婢、奴婢未曾哭,姐姐看錯了。”

    “瞎說,我明明看見你哭了……”燈籠宮女強詞道,“好了,誰有心管你這些?你快回去吧,要是晚了,仔細你的命!”

    說罷,燈籠宮女提著燈籠往回走,清風趕緊跟上她的腳步。

    蘇霓兒確信兩人走遠後,才慢慢走出了石洞。可她的驚訝卻遲遲沒有消散。剛才她分明看見,那個叫清風的宮女長著一副和霽月極其相似的麵龐。

    這個世界上怎會有如此相似的人呢?而且同處一宮,她卻從來不曾知道過。蘇霓兒心中揣著疑惑,走到了清風適才坐的地方,卻看見那枚比目魚玉佩被遺落在那裏。

    “是她落下的?”

    蘇霓兒拾起玉佩仔細查看,雖然是玉做的,但成色和樣式都很普通,應該算是尋常百姓家的用品。既然是比目魚,也許是入宮前某個情郎所贈。

    除此之外,蘇霓兒還注意到,玉佩的宮滌被扯斷了幾條。也許,是這個宮女的主子發現了她的玉佩,一怒之下扯斷的吧。畢竟,女子是不可以隨便佩戴這些東西的,更何況是宮女。想來她剛才在此哭泣,也與此事有關。

    蘇霓兒收好玉佩,想著明日找機會派人調查這個宮女是哪個宮的,好把玉佩還給她。

    然而,蘇霓兒還沒走出禦花園,就想到了一件一直被她遺忘的事。

    貴嬪?這個皇宮裏現在隻有一個貴嬪啊。

    “原來,清風是長信宮的麽?”

    蘇霓兒的心裏湧起一陣不安。

    等她回至華陽宮時,遠遠就看見霽月站在宮門外翹首以盼。她心中的不安放大至極點。

    “出什麽事了?”蘇霓兒開門見山問道。

    “鳳儀宮賢妃娘娘出事了!”霽月都還來不及行禮,拉著蘇霓兒,滿臉焦急,“陛下急召小主去呢!”

    也許是因為早有準備,蘇霓兒並未表現出過多的慌張。她握了握霽月的手,嚴肅地問道:“霽月,你可知長信宮裏有個與你長得十分相似的人?”

    霽月一愣:“小主,這、這和賢妃娘娘有什麽關係麽?”

    “你隻需回答我!”蘇霓兒厲聲道,“這很重要!”

    “並沒有,”霽月深呼幾口氣,努力控製住自己的心情,“因為小主與長信宮慎貴嬪有嫌隙,所以奴婢也未曾與她宮裏的婢子有所來往。但奴婢常在宮裏走動,很多宮中的小主宮女們都見過奴婢,倘若真有人與奴婢相似,不可能沒有人提起。”(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