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第九章:去而又複返、天缺遁蠻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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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脫胎換骨,可禦大塊無形,即水、火、風等無形之物。身具此神通,無須借助融於形神之中的神器,就可虛空飛渡、踏浪而行,運用的還是神行之訣竅,但又略有不同。隻因肉身爐鼎已由內而外新生,經過之前經年累月的洗練打熬,這副身體已可稱之為“器”,飛天時禦使的乃是自身爐鼎。自己可以將自己提起來嗎?當然不是。別忘了心神亦經過洗練,擁有了自己的獨立“意識”,既像另一個“我”,又受本我支配。禦器飛天之時,便是這另一個“我”以本我之爐鼎為器,禦使之飛天,同時本我亦可禦使其它法器、法寶、神器。隻是這另一個“我”如今還很弱小,對所禦之器有嚴格的要求,尚還禦使不動外物,當求出神入化之後,另一個“我”轉化為陽神,就能一人多禦了。

    在道家典籍中,有的會將五氣朝元描述為“築基”,意為心念顯形、爐鼎強健,可作道之基,其描述的本是人體形神的一種狀態,然後後人讀之卻容易將之具象化,甚至有人將之理解為在氣海、靈台、心房等處,壘起幾座高台、祭壇雲雲,這些都是片麵的,人為的將簡單問題複雜化,複雜化之後反而更加不解真意。道書中所描述的諸多境界,歸根結底講的都是身心的一種狀態。

    再比如很多道書會將易經洗髓稱為“金丹”,意為固若金湯、不墮不漏,就似一顆金丹一般,內外如一、真如不二,而後人則會認為是在丹田之中形成一顆結石,甚至還有人剖腹找尋……

    脫胎換骨在道書中則被概括為“嬰兒”、“元嬰”,其實並不是體內真正孕育出一個與自己一般樣貌的嬰兒,所描述的依然是身心的狀態:爐鼎新生不就如嬰兒出世嗎?元神顯現不正如嬰兒睜眼嗎?讀不懂就抱怨先賢文章晦澀,其實先賢的描述是很形象的,隻是讀書的人太過淺薄。

    脫胎換骨是修行人形神的又一次質的蛻變,到了此等境界,雖然仍是凡人,但與凡人已經有了很大的差別。在常人的思維中,人不借助工具是不會飛的,而脫胎換骨的修行人卻能做到,這也會引發內心的思考:自己到底還是不是人?這個思考與明悟的過程,就會觸發下一道劫數:明心劫。

    脫胎換骨之後,爐鼎的洗練打磨已經告一段落,作為凡人而言就是進無可進了,修行中的考驗更多的偏向於對心性的考驗,明心、苦海、化身皆是。也就是說人劫基本上已經渡完了,剩下的都是天劫,而且一重險過一重,稍有不慎就是心神潰散、萬劫不複。是故到了這一境界,每前行一步都無比艱難。否則神洲十多億人口,為何地仙才隻有堪堪十一位,能走到那一步的,都是鳳毛麟角。然而最終能曆天刑成仙的卻更少了,終南派兩名地仙長老,不就在昆侖仙境中隕落了麽?神洲修行界近千年來,也隻有寥寥數人成仙,還不足一掌之數。

    修行的過程是心神、爐鼎不斷洗練升華,蛻變的過程,更是心性不斷經受考驗的過程。在這過程中,修行人其實是在求與思索生命的意義,以自身的所思、所行、所遇,一步一個腳印的印,尋找弱小的自己與茫茫宇宙的契合點,最終明晰生命為何、大道為何、宇宙為何。

    ……

    謝仁身在雲層之上,化流光往滇南疾飛,雪山在身下如波浪般飛速倒退。青崖洞天中已張燈結彩,青青領著兩名弟子並修行同道,在洞天中翹首以盼,兩顆心雖遠隔千萬裏,亦緊緊相依——算算日子,七七四十九天已足,謝仁回山的日子應就在這幾天。

    飛過橫斷山脈,雪山被遠遠的拋在身後,漸成一道白線,而身下的大地已經由白轉灰、由灰變黃、由黃顯綠。近了……更近了……青青,你可知道,我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了……什麽叫歸心似箭,這就是歸心似箭!

    謝仁運起翻書功,一刻不停的趕路。隨著功行大進,翻書功的神效愈發明顯,如此禦空飛行,神氣法力竟然消耗極小,幾乎微不可察。但就算沒有翻書功,謝仁一樣會不顧消耗的飛回去!半隻腳跨進過鬼門關,讓他倍加珍惜當下的一切。

    路過大理府,謝仁降下雲頭去看望璞玉大師,向他說起了此次西域之行,聽得璞玉大師無限唏噓。隨後,璞玉則告訴了謝仁近三月來世間修行界的動蕩,璞玉是怎麽知道的?當然是圓澄大師分回世間的化身告訴他的,圓澄大師知道璞玉與謝仁交情頗深,遂將諸位地仙在西昆侖內的情況都告訴了他。謝仁收到璞玉大師神念,一下傻眼了:他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麽大,神洲修行界竟然九名地仙齊出,還去把西昆侖出入的門戶給堵了!西域六僧潛心向佛,恐怕也不知道這個消息,否則他就直接從西域去往西昆侖了,憑著如今的修為、強悍的肉身,應勉強能穿越結界,把實情告知諸位地仙、承認錯誤。

    謝仁心理清楚,李乘風定是抓不回來的,因為他早就摔成一灘肉泥死了。他現在擔心的是四個月後對方交不出人,不知雙方又會爆發怎樣的衝突,若東西兩昆侖地仙開打,那就真的是熱鬧了,他這禍也闖得夠大了!

    辭別了璞玉大師,謝仁又跑到廠裏找到老顧,央他給自己淘塊大個兒的極品紫羅蘭,雖有些難度,但老顧還是應下了,這才又往來路飛去,目的地當然是昆侖仙境。他不是不知輕重的人,回宗門報平安與西昆侖如今的局勢相比,還是西昆侖之事更重要。

    如此一來一回,飛到雪峰之上,六位聖僧早已各回各家,卻正好見著崔選從地洞中出來,抱著破布條般的衣服黯然神傷,遂發神念給崔選報了個平安,而後徑直往昆侖仙境而去。

    ……

    三日後來到博格達版峰,神識往虛空探去,可見一個一人高下的圓洞,洞的另一邊一片蔚藍、波光粼粼,遂不再停歇,召出銀輝護體一頭撞了進去。撞入門戶是一片灰蒙蒙的無邊無際虛空,前方不遠有道光門若隱若現,刮骨罡風從四麵八方肆掠而至,周遭環境更是忽冷忽熱,謝仁估計:這寒熱變化造成的溫差,恐怕得有上百度。所幸前方光門並不遠,全力飛遁之下眨眼即至,穿出光門已身處九位地仙布下的大陣之中。

    謝仁大驚,以為中了埋伏,趕緊以丹鼎令護體,舉目四顧之下,所見皆光怪陸離:眼中所見九位地仙或站或坐,三五成群各自隨意的散落周遭,而元神所見卻是九位地仙無所不在,隱隱將方圓數裏的空間封鎖。當看清青鋒麵容,謝仁忙收了神通,想要行禮卻不知該往哪裏行,因為周遭皆是眾位地仙身影形神,隻得向著虛空抱拳道:“晚輩謝仁見過諸位前輩。”神念隨話語而出,將神秘山穀中發生的事告知了眾位地仙。

    話音剛落,周遭一陣恍惚,幻境、實相皆消失無蹤,諸位地仙已立在身前,眼中蘊著笑意看著他。被九位地仙目光注視,讓謝仁有一種被看透的感覺,額頭上瞬間就有了汗,過了半晌才低聲道:“晚輩魯莽行事,擾了諸位前輩清修,還請諸位責罰……”

    青鋒笑著道:“很狡猾。”

    李辰熙道長溫言道:“心性純。”

    如溪掌門輕聲道:“挺機靈。”

    不丁掌門撫須道:“悟性好。”

    無根道長點了點頭道:“人品佳。”

    張天師眼中神芒一閃道:“殺伐重。”

    聽海掌門感慨道:“進境快。”

    逍遙子皺眉道:“太執著。”

    圓澄大師平靜道:“有慧根。”

    九位地仙很有意思,就似鑒賞一件藝術品一般,看完還一人給三字評語,不光是自己對謝仁的評判,還以仙家神意作了自我介紹,一時之間讓謝仁有些局促,不敢妄言妄動。還是無根道長隨和,見謝仁呆立不動,道:“謝宗主無須緊張,我們還應謝謝你,讓我等找到了謀算丹鼎的元凶呢。”伴隨著話語,向謝仁展示了一段影像,告知入西昆侖後所發生的事。

    無鋒被送入大道宗療傷,迄今已有兩月多,期間大道宗發生了一件大事,隻有大道宗的幾位地仙知曉,對外卻隱而不宣——天缺在祖師殿裏,當著大道宗另三位地仙的麵,自革門牆之外,臨行還卷走了所有煉製九轉紫金丹的靈藥。這些靈藥異常珍貴,其中就有謝仁所缺的,其生長之處就在當年人參果樹的生長之處,乃是五莊觀道場的後院,並有洞天結界守護。

    天缺是無鋒到大道宗養傷後走的,幾位地仙本是在祖師殿中說無鋒之事,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吵著吵著就開始翻舊賬:天缺指責三人愧對曆代仙師,而三人則說天缺不顧宗門傳承。最後四人不歡而散、天缺自革門牆。在爭吵中,天缺說謀算丹鼎之事,他就是主謀之一,為保宗門傳承無虞,他決定自革門牆,並讓明廣道長直言相告天下,不必替他隱瞞,所有禍事均由他一力承擔,與大道宗無關。並說煉製九轉紫金丹的靈藥,是他一手培植,他要帶走。隨後,天殘拂袖出了祖師殿,徑直去往後院,片刻之後從後院出來,跨越虛空而去,瞬間出了天子笏感應之外,應是去了蠻荒之中的某處。

    張天師發動天聽之術,眾地仙掌握了這些“據”,本可找上門去,逼問事情原委,但苦於無鋒在大道宗養傷,恐會對其不利,此時方才發現是中了算計。本想借此機會探聽大道宗隱秘,卻不想明廣順水推舟收留了無鋒,讓東昆侖諸人投鼠忌器。為何會中這樣的算計呢?他們摳破腦袋也想不到,西昆侖第一大宗竟會是謀算丹鼎的元凶!大道宗在遠古之時便已建立道場,傳承積累上萬年,就連人參果樹都曾在此生長,搜集積累的奇珍異寶無數,什麽至寶會讓他們如此動心?從四人的爭吵中,大致可以聽出些端倪:謀算丹鼎宗的事,貌似隻有大道宗的地仙知曉,其餘人等大多皆不知情。數百年前謀算丹鼎宗的是天殘,那時天缺還隻是脫胎換骨的修為,後來天缺了出神入化,天殘才告知他此事。而大道宗現今的另外三位地仙,對此事並不支持,知情卻沒參與。但他們也不過問、插手,其在乎的隻是大道宗的傳承是否會因此受到影響。

    從以上這些分析,大道宗三名地仙應是打定主意能拖多久是多久,為天缺隱匿爭取時間,到時候再將這些事公諸於眾,並坦承隱瞞、包庇、放任之責,將與此事有關的人交出來,而後作出些讓步與補償,也算是給足了東昆侖眾地仙麵子,既保住了大道宗傳承,又撇清了自身,將宗門從這旋窩中摘出來。天缺已經脫離大道宗躲到蠻荒,成了一名散修,他再要幹嘛也是他的個人行為了,東昆侖諸地仙可以幫助謝仁把他找出來,但最終的因果還是要謝仁自己來了結。如今看來,這算是大事化小的一個不錯選擇,而且似乎也是這件事最好的解決辦法。是故謝仁進入昆侖仙境後,眾地仙才會對他有那麽一番品評,算是在掂量他有沒有解決此事的潛質。

    眾地仙想明白之後也沒辦法——總不能發現了這些隱秘,立馬就去把無鋒接出來吧?既然是借無鋒療傷探查隱秘,那就讓無鋒好好在那療傷吧。於是,就在這西昆侖門戶處做足樣子、繼續堵門,平日裏分出化身各處行走,倒也悠然自得。

    在無根道長的仙家神意中,自然沒提謝仁迎來換骨劫時眾高人的反應與對話,境界未到還是少提為妙,不然很可能會引起謝仁心境的波動,增加未來的不確定性。

    謝仁看完這段影像心中喜憂參半,但仍有很多疑問無法解答。他喜的是耗費如此多心力,終於找出了謀算丹鼎宗的幕後黑手,憂的是這黑手竟然有如許深厚的背景。心中的疑問也很多:若一直是大道宗在幕後推動,那李乘風與天眼口中的“那兩位”中的另一位是誰?數百年前是天殘主使此事,之後又是天缺,想必千年前的主使也是大道宗的地仙,如此代代相傳,所圖究竟是何寶物?天缺卷著靈藥跑了,他是什麽目的?是要自己煉製九轉紫金丹,或者欲拿這些靈藥要挾於我,讓我交出那件至寶?這些疑問,目前無法解答,就算去大道宗逼問,人家也不一定會說,最終還是要著落到天缺身上,如今自己的修為尚無與之對話的資格,也隻有留待將來了。

    ……

    兩月前,天缺離了大道宗,跨越虛空徑直來到蠻荒中的一座大山中。此山喚作天虞,位於瑤池以南,是向南的山脈中最靠近中間的一座山,山中有許多瀑布、山下有很多河流湖泊。據傳天虞山以南三千裏,有一片方圓百裏的火山,曾有朱雀棲息,所以天虞山以南也是妖禽之屬聚居之所。妖禽多了,自然就會有妖王,而且還是飛禽成妖,這裏就生活著這麽四位:一隻喜鵲、一隻岩鷹、一隻白鷺、一隻孔雀,喜鵲姓喳名花尾,岩鷹姓岩名翼雄,白鷺姓曲名長頸,孔雀姓藍名五彩。這四位妖王皆是出神入化的修為,率領著近萬妖禽,盤踞在天虞山以南的廣袤蠻荒中,自號四聖:喳花尾叫報喜聖、岩翼雄叫量天聖、曲長頸叫覆海聖、藍五彩叫俊顏聖。四妖王本住在天虞山,合起來就叫天虞四聖,怎奈百多年前突然冒出個神通十分廣大的黑袍人,輕而易舉就打敗了四妖,霸占了洞府,並將他們趕到了南方。南方的蠻荒哪有天虞山好啊,受那片百裏方圓的火山影響,圍繞百裏火山周圍千裏,幾乎都是赤地,而天虞山上則是綠樹成蔭、鳥語花香,最難能可貴的是水源豐富,魚蝦眾多,凡是鳥哪有不喜歡吃魚的呢?

    是故四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去找那黑袍人挑戰,但是無疑都以失敗告終。明明黑袍人就站在十丈開外,但就是連他的邊都摸不著,無論神通法術、禦器飛擊,還是騰空肉搏,就似中間隔了千山萬水一般,甚至連神識都鎖定不了對方。四百年來,四聖想盡辦法都沒能將黑袍人趕跑,這天又在天虞山四周轉悠,琢磨著怎麽打敗黑袍人。

    天缺來到天虞山,正是來投奔黑袍人的,百多年前,黑袍人下界而來,帶著聞醉山的信物,自稱是來攻破丹鼎宗護山大陣,但沒想到一名真仙、兩名地仙聯手,竟然都破不了丹鼎宗的法陣,天殘也折在陣中。之後,這黑袍人一直隱居在昆侖仙境蠻荒中,天缺也低調了很長時間,直到丹鼎傳人複出,才不得不出手。本想著派李乘風去傳個話,再次利用禦靈門僅存的天眼,若他不依則順手除掉,但沒想到行跡會敗露。

    李乘風久久未歸,天缺曾偷偷跑到東昆侖去查找過,甚至去了天眼老道躲藏的山穀,發現此地曾經有過一場大戰,造成的破壞與痕跡猶存,感穀中氣機推演,天眼必死無疑,而李乘風則生死不明,四處查找也並未見他留下的任何記號,恐怕也是隕落了。回到洞天不久,就傳來了謝仁質丹鼎求藥的消息,天缺竊喜,欲在這事上做文章,想要兵不血刃謀奪丹鼎宗。(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