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周末，天氣算不得好，半月前已經立冬，太陽不帶半絲溫度掛在半空。

    喬伊跟在郝大仁身後進了碼頭，喬家的第二批貨在昨夜已經順利到了上海，但第一批貨遲遲不見蹤影，包括船上的人至今還是下落不明。

    順著棧橋往前，是碼頭貨物進出登記的位置，隻是還沒等他們靠近，就被兩個警察攔了下來。

    “郝叔，能行？”喬伊被風吹得厲害，用力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郝大仁低頭笑笑，朝著遠處招了招手，迎麵走過來一個體型壯碩的警察，大步踩在木質棧板上，吱吱呀呀地晃著響。

    “郝經理今天有空親自過來？”

    郝大仁笑笑，指了指旁邊負責登記的先生，“武警長，多事之時，免不得過來看看。聽說這兩月進港的船隻數量格外多？兄弟們辛苦啊！”

    武警察鷹隼般犀利的眼睛上下打量喬伊一眼，女孩上身穿著件羊絨短衫，下身是一件黑色綢褲，暗黃色小皮靴，淡黃色的羊羔帽下襯著一張雪白的小臉，兩眼晶晶亮，真人比傳聞中更加嬌滴滴地嫩。

    “喬大小姐？”他慢慢抬起頭，笑意一點點從臉上綻開。

    喬伊淡淡答應一聲。

    “武警長，好眼力！”郝大仁轉頭看了她一眼，無奈擺了擺手，“一直嚷著想要到江邊玩耍，沒辦法，剛好被這小丫頭纏上了，隻得帶著過來耍一耍。”

    武警長臉上仍舊掛著淺淡的笑容，隻是一瞬，他低下頭悠悠道，“沒關係，喬大小姐想看什麽，玩什麽，盡興就好！”

    喬伊帶笑點了點頭，轉過頭望著下麵軟軟的沙灘，麵前百十來個搬運工深一腳淺一腳正往船上搬運著貨物，腳踩過去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個小坑，他們身上的白色汗衫早就濕了透，肌膚都被曬出了健康的小麥色。

    喬伊目光直直望著下麵，豎起耳朵又細細聽了兩句。

    “最近幾個月進出港口的單據，不知？”

    “大家都警醒些，最近事情比較多，如果出了什麽事，警長怪罪下來，誰都擔待不了。”武警長忽地一聲大吼。

    “武警長？”

    喬伊轉過頭看著兩人，武警長長身直立，氣勢高傲。

    這個人，喬伊歎了口氣，看著郝大仁往前追了兩步，從袖口裏掏出一遝銀票出來。

    “喬家最近有一批貨物失蹤了，不知道最近兩個月單據，能否給郝某瞧上一眼……”

    武警長右手推了推，帶出兩聲幹笑，“這個你還是與我們孔警長先交代一聲，我們這邊並沒有這個權利，你就別為難小的了！”

    隨著兩人走遠，聲音漸漸散在了風裏。

    喬伊皺了皺眉，縱使看到單據，恐怕也是早就被人動過了手腳。順著台階往下是軟軟的河灘，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河水一次次拍打著河岸。

    小工路過時看著喬伊的目光裏透著幾分打量，這樣的天氣在碼頭大約很少能碰到小姑娘，在她身後不遠處遠遠跟著五六個護院。

    順著河岸往前是一整排偌大的船隻，裏麵兩個大漢正坐著偷懶，麵前整齊擺著兩盤瓜子。

    “你們是何時到這邊做工？”

    兩位大漢互相看了一眼，恭敬站了起來。

    “2年零三個月。”年輕的那位搶先答道。

    “那，前些日子都有誰的船進港啊？”

    “每日進出港口的貨物那多，我們打雜的，哪裏知道都是誰家的船。”他們說著收拾了桌上的物什，提著毛巾就要出倉。

    “我問的是夜裏進出的，沒有航程報備突然過來的，二位有見過嗎？”

    兩人上下打量她一眼，再次擺了擺手。

    “前些日子喬家船行有批貨失蹤了，你們都沒有聽說？”

    二人利索擺了擺手，起身就要出艙門，喬伊等著兩人走進，從口袋裏取出來兩張百元鈔票，“這兩月是否有特別的船隻進港？”

    二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年長的一位搶先接了銀票，“大約半月前有一票貨物半夜裏運來，我當時睡得淺，隱約有些印象。”

    “誰家的貨物，你可看清了是誰接船？”

    年長的這時欲言又止，滄桑的雙眼直直看著身旁的夥伴，年輕的那人一把拉他到身後，大罵道“大半夜不睡覺，你能記得什麽？”

    女孩子氣急攔住他們，“那艘船上，包含做工、乘客在內近50人，全都下落不明，兩月前他們可都是活生生的性命，都是你們的夥伴兄弟。”

    年輕的那位聞言停下步子，憤憤瞪了她一眼，“大小姐，我們當真不知，你就別為難我們了。”

    女孩子麵色清冷，麵上不帶絲毫情緒從口袋裏掏出幾張百元鈔票，“從我進來的那一刻，你們就已經沒有選擇。”

    “什麽？”

    喬伊眯著眼看著他，這世上從來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

    她嘴角微翹，“那批貨是誰家的？”

    年長的那位利索伸手搶過去，急衝衝道，“我看到了孔警長，其他還有幾人，但是我們這些小人物哪裏認得。”

    喬伊點點頭，又道，“你們老家是哪裏？”

    “合陽。”

    喬伊點點頭，看著那一臉生氣的男的，半晌歎著氣出了船艙，她何嚐不明白這其中的糾葛，因而剛出了船艙就一個個船艙挨個溜了一圈，陸陸續續搭訕了二三十人。

    如今這事既然和孔警長有了牽扯，那麽依舊意味著從此之後，喬家就要腹背受敵。

    她站在船尾，望著江麵，江上突然刮起了大風，她的小帽被吹掉在甲板的狹縫中，喬伊彎下腰側身往甲板裏夠帽子，船下紅色的血水靜靜觸目驚心，她被嚇得摔到了甲板上。

    甲板下露出煞白一張臉，一雙淡褐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盯住了她。

    她默默點了點頭試圖安撫著他，看這一片殷紅的血水，這人明顯已經受了重傷，長時間浸泡在水裏，連肌膚都微微腫脹著。

    喬伊抬眼看了看四麵，沿岸都布滿了孔警長的爪牙，四處警戒，難道竟是為了抓到這人，前世這一片卻是不怎麽管控的。

    喬伊低頭又看了他一眼，垂著頭想了那麽一瞬，又對著他指了指三十米外的小船，“你能遊到那邊去？”

    水下麵，明月白深深點點頭。

    “我聽說那邊小島上的魚格外好吃，此刻饞的不行，特別想去一趟，你會劃船？”她說完抬頭看了看樓上，對著隨行陪伴的三人詢問道。

    還好，其中果然有一人是會劃船的。

    待船到了岸邊30來米的樣子，喬伊幫著他從海裏爬了上來，他一隻腿中了槍傷，手臂也被刮傷，上麵滿是鮮血。

    “島上有醫院，但是恐怕你的仇家也在附近！”喬伊看著他，又看看船上，血跡染紅了甲板，無論如何麻煩已經招惹上了。

    他低著頭將將腿上的傷口包紮過了，隻是手臂上的卻弄出幾分狼狽，喬伊幫著他包紮了一下，那人連眼皮都未抬一下，“你該不會是個啞巴？”

    他憤憤哼了一聲，終於抬頭看了她一眼，濕漉漉的頭發擋住了眼睛，乘船的宋陽聞聲跑過來，“你算哪根蔥，也敢對我們家小姐不敬，信不信，現在就將你丟下船喂魚。”

    明月白挑眉看了眼宋陽，一動不動望著遠處的小島，“我現在恐怕不能去小島。”

    喬伊了然地點了點頭，可是此刻碼頭也是回不去了，“你究竟是何人，誰要殺你？又是誰打傷你的？”

    他仍舊低著頭，頭發上衣服上的水滴答答落在甲板上，他的血還沒有止住，臉色也變得愈發蒼白，棱角分明的下頜，帶著十分的淩厲。

    “我是誰不能和你說，但是我能告訴你，打傷我和暗算我的人，如果你真的想感興趣？”他稍微頓了一下，眼底帶出笑意，“看來你真的感興趣，是趙子龍！你倒像是認識他，怎麽怕了嗎？”

    喬伊嗤笑看了他一眼，“你——是為了什麽被他追殺？”

    “因為喬家船行。”

    “為什麽？”

    “我在查喬家失蹤的那艘船。”

    “為什麽？”

    他慢慢支著手臂側身躺在甲板上，有氣無力，“我還從沒有回答過這麽多為什麽。”

    “我救了你。”

    “我已經回答了你這麽多問題。”

    “那我再把你丟海裏？”喬伊微微側過身子，單手撐著甲板，汪汪的一雙眼勝過夏日的星辰。

    明月白看著她笑到大咳。

    喬伊側過頭，他一張臉泡的有些腫脹，眼窩深陷，這樣笑起來簡直叫人不忍直視。

    “嗯？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睛很——”他話語斷處，默默垂下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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