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潺潺，天邊上稀疏掛著幾顆星星。

    宋陽劃著船，腦門帶出一層密密的細汗，“小姐，這邊四麵環水，岸上全是孔警長的人，你打算要如何帶走這個人？”

    明月白臉色發燙，神誌時有時無，想要帶走這樣一個人確實不易。然而，也並非全然沒有辦法，喬伊四顧江麵，遠處漁船的探照燈遙遙鋪在江麵，在水底劃出道細長的光影。

    宋陽慢慢將船靠了過去，一問才知道是江麵運貨打漁的船工，他們負責將岸上的糧食送去小島，回來的時候順帶打了一船的魚蝦，此刻船上烹飪好的魚蝦香味傳來，實在十分勾人食欲。

    喬伊采買了大大小小十幾麻袋魚蝦，船工熱情好客，順道還送了他們一盆剛出鍋的油炸大蝦。

    船艙中明月白低咳了一聲，立馬又被人捂住了口鼻，下一刻被人硬拖進了其中一個袋子，雖然魚腥味實在難聞，但也成功遮去了他身上濃烈的血腥味，而小船上的血被一袋散開的魚攪得早已看不出原來的痕跡了。

    到了港口，武警長已經不見蹤影，迎接她們一行的是另一位年輕的警長，身材瘦削，麵容和善，他上下打量了喬伊一眼，草草檢查了一遍就放行了。

    一出港口，車子飛速劃出了郊區，喬伊望著身後漸漸遠離的風景，隻覺得森森可怖的記憶在某個深不見底的地方，重新生根發芽。

    車子一路暢通，很快就到了城區，燈火通明的市集依稀可辨，宋陽扶著胸口深深舒了口氣，“小姐，郝經理那邊？”

    “不必擔心。”

    距進城的主道百米遠的距離，十幾輛警署的車停在關卡前麵，正一一排查進城的車子。“車上的人統統下來，今夜全城戒嚴，進城的人都要接受檢查。”

    喬伊咬著下唇，這群人還真是陰魂不散呐！

    “進城就這條路？”

    宋陽點點頭，“看來孔警長得了消息。”

    後麵鳴笛聲響起，閃光燈照亮了他們的車子，宋陽扭過頭一眼，欣喜大呼，“小姐，郝經理來了。”

    他們停下車子，郝經理急匆匆走下車看她第一眼已變了臉色，“這又是怎麽回事？”

    喬伊輕輕揭開麵紗，“過敏了，我吃了蝦，不多。”

    郝大仁回頭看了眼後備箱，“車上還有人？”

    喬伊淺笑著應了聲，低聲道，“淮南明家人，不能不救，他傷的嚴重，必須盡早進城救治。”

    郝大仁沒說什麽，代替宋陽重新坐到了車上。

    “車上什麽人？下來檢查一遍。”三個警察十米的距離，招手攔在了車前。

    郝叔將給她披了件大衣，扶著她下了車，喬伊慘白的一張臉，冷汗淋淋十分地嚇人，整個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的樣子，倒真和生了重病一般無二。

    “這位是？”

    “警察大哥，這是喬家船行的大小姐，今日到江邊吹了冷風，現在高燒不退，急著去醫院，若是出了什麽事，恐怕你們也不好往上麵交代，且行個方便！”

    宋陽站在旁邊，急忙從錢袋裏取出的幾張銀票偷偷遞了過去。

    那人看了看厚厚的一遝銀票，眼紅卻又不敢收下，一時僵持在那裏。

    “警長，這可是喬家的大小姐，若是”宋陽小聲祈求道。

    那人左右觀望了片刻，遠處的頭頭並沒有過來的意思，遠遠地使了個眼色。

    “喬小姐，不是小的們不識趣，隻是今夜裏碰上了盜匪，明日若是還沒有抓到人，我們兄弟更沒法向上麵交代。”他說完推掉了手邊的銀票。

    喬伊眯著眼歎口氣，沒想到喬家的麵子，如今在警署這裏，竟然也全沒幾分用處，虧得前一世孔子健每次見她都一副關懷備至的長者形象，原來也全是偽裝罷了。

    喬伊捂著肚子，從小就有吃蝦過敏的症狀，可是卻沒有這次疼得很是厲害，不用偽裝都已經站不穩了，宋陽立馬扶著她重新回到車上，汽車後座裏傳來有輕微的動作，聲音微弱，還不至於驚動不到外麵的人。

    “二爺，你也在這邊！”其中一個警察看著遠遠過來二爺，一臉恭維迎了上去。

    白秋展並沒有理會這些人，他徑直下了車子，朝著喬伊的車子走了過來，“喬小姐，你不舒服？”

    他雖然是問著喬伊，但是眼神卻四下裏掃了一圈，眾人見著他來了，個個戰戰兢兢地低著頭。

    喬伊看著他，疼地小臉皺成了一團，額頭上也出現零星幾個紅疹，她捂著肚子整個人蜷縮成一小團。

    郝叔從後麵走了過來，若是能憑借這人在上海的勢力，此番的困境想必就能輕鬆擺平了，他顧不上再想其他，“二爺，我家小姐吃了鮮蝦，過敏還帶著發了高燒，可是現在戒嚴，一時半會卻去不了醫院。”

    白秋展冷冷看了一眼身旁的警衛，領隊的老大立馬迎了上來，“二爺，是小的們有眼無珠，喬小姐既然生了病，還是趕快去醫院！”

    “堅持一下，很快就到了。”白秋展麵色不虞看著她，伸手將手帕遞了過去，喬伊一怔，伸出一隻手接了手帕，擦了擦額角層出不窮的汗珠。

    三輛車很快進了醫院，白秋展跟在最後麵進了醫院，喬伊自小就對蝦過敏，隻是數年不吃沒想到反應竟如此強烈，郝叔徑直到醫院裏找了徐醫師。

    “喬小姐吃蝦過敏，待會我開些藥吃一吃，明天早晨就好了。”徐醫生隻看了一眼，喬小姐自小對蝦過敏，這次？他轉頭看了白秋展一眼，默默出了房間。

    “那我先走了。”郝叔為難看著白秋展，看不出他的心思。

    “郝叔先回去，想必二爺是要和我討利息，你在這邊他不好開口。”喬伊說笑著，將身子往後靠了靠，細細打量起這人。

    他今日又是一件白色對襟衫，黑色長褲，臉上看不出喜怒的神色，隻是這樣反倒更加讓喬伊覺得害怕。

    “自己的身子就這麽不知道愛惜？喬家的那批貨，我答應你幫你查，你出手什麽也查不到，不是嗎？”他站在窗邊點了一下狗尾巴草，說話的時候微微轉過來看了她一眼，立馬又轉了回去。

    喬伊猶豫了片刻，終究忍不住心中的疑問，“你這樣幫喬家，是為了什麽？”

    “船行的生意，喬家做不來！”他折回來，拉了把椅子坐在床前。

    現在是特殊時期，軍閥混戰戰事吃緊，航運生意並不好做，喬伊早就有轉行的打算，可是暫時還沒有什麽頭緒。

    “喬家可以轉行做客棧酒樓，可以省掉很多麻煩，或許，還能在亂世得以保全。”他看著她，眼睛裏平靜無波。

    喬伊明白這人說的話句句屬實，而喬家唯一的出路或許就是這樣，隻是，祖母和父親，他們會同意嗎？她又該如何說服他們呢？

    “你有什麽條件？”喬伊抬起頭直直看著他，希望能看出點陰謀詭計的味道。

    白秋展笑了笑，這笑容並不算溫暖，甚至讓喬伊有些害怕，他像是能洞察人心一般。

    他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起點什麽，“你現在能告訴我，為什麽想殺我？”

    喬伊搖了搖頭，第一次不願對他撒謊，“你沒有特別想從喬家得到的東西？”

    白秋展帶著幾分嬉笑看著她，說不清是什麽緣故，這個小姑娘總是以各種奇奇怪怪的出現在他的麵前，打亂他的計劃，“你？”

    喬伊撇了撇嘴，紅著臉轉過頭，掰著手指，“我們家那批貨還能要回來嗎？”

    “你今日既然去了碼頭，想必都很清楚了。”他起身給她拉了拉被子，歎口氣，“剛才不是一副要死的樣子，現在好起來了？”

    喬伊彎了彎嘴角，“方才多謝你！”

    白秋展摸了摸鼻頭，微微偏著頭，“巧合罷了，何況——記住下次不要吃蝦子了！”

    喬伊鄭重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白秋展默默關了燈，喬伊等了好一會，卻沒有關門的聲音，她四下望了望，床頭還站著一個人，正是又氣又惱就要發作，這人卻已經走到了門邊，輕輕轉動了門鎖，“那批貨聽說隻有13，喬家也沒有太大的損失，不過，一旦有機會，我會幫你搶回來；至於人命債——”他似乎壓抑著什麽，最後隻剩下淡淡的一句，“早些睡！”

    門在黑暗裏啪地一聲合上，房間裏重新恢複了一片黑暗與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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