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門重重扣了三聲，驚醒了淺眠中的人。

    郝大仁去而複返。

    喬伊聞聲掀開被子就要下床，郝大仁一把攔住了她，難掩失落搖了搖頭，“跑了，他打暈了醫生，半夜裏偷偷跑了。”

    喬伊眯著眼，望著窗邊，“從窗戶逃跑？”

    “窗邊我都安排了人手，他是換了醫生的衣服，喬裝打扮後才瞞過了我們的人。”

    “喬裝打扮？竟然也能從你手裏溜走？”這話喬伊是不信的。

    郝大仁歎口氣，“並不是普通的喬裝打扮，和真人一樣。”

    “這人如此厲害！”喬伊聞言上下打量著他，一臉難以置信，“郝叔，你盡快幫我查下失蹤的那艘船上都有什麽人，尤其淮南那邊的旅客名單和具體情況，盡快給我一份。”

    “小姐是懷疑淮南明家的人在船上？”

    喬伊點點頭，不是懷疑，而是肯定，明家家大勢大，從不摻和上海灘幫派之爭，更不會瞧上這點絲綢生意的錢，能讓明家長子不惜冒上生命危險親自過來，必定是有他的理由。

    郝大仁嗯了一聲，又恭敬道，“小姐，你白日裏才過敏，還是早些休息。”

    喬伊答應一聲，重新躺了下去，窗外打更的聲音一波接著一波，催眠著她的神經，似睡非睡時，耳邊似乎又聽到黃浦江水一次次拍擊河岸的聲音。

    第二日，天方亮，玥兒就到了醫院，給她帶來了最愛的蟹黃粥，喬伊嚐了兩口，卻覺得味道已大不如前。

    賈平遠全程站在門外抽煙，時不時往病房裏瞄上兩眼，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等兩人剛收拾完行李，他立馬就上來接過行李，收拾起了以往的嬉皮笑臉，一臉關切，“都好了？”喬伊不自在地點點頭，走到門口忍不住停下步子，回頭望了一眼病房，今年到這裏來的次數似乎格外地多。

    穿過醫院長長的回廊，就到了大門口，這裏日日都同樣人流如織，幾個抽大煙的病患被麻繩捆綁著送進了醫院，哭聲叫嚷聲連成一片。

    喬伊揉了揉揉眼睛，夜晚的困乏突地襲來。

    “少爺……”賈平遠的隨從在門口叫住了他，兩人走到一旁，賈平遠側身聽了兩句，好半晌似乎被定在原地，一動不動。

    人群散開，喬家的轎車穿過擁堵的街道，停在了醫院門口。

    喬伊憶起前世，賈家素來與喬家來往不親，幾位表哥都是鮮少到上海來，而這個遠親賈平遠在前世更是從未聽過。

    “堂哥，你怎麽了？”玥兒拉了拉他的袖擺，指了指已經到跟前的車子。

    賈平遠遠衝著她笑，目光淒厲。

    喬伊上前兩步，他反倒立馬退後了兩步，對著她們揮了揮手，“你們先回家裏去，我去處理點事兒。”

    話音落，他已經繞開了人群往大路上去，喬伊腦袋裏升起某種不好的預感，或許這個人並不是未曾出現，而是早早就已經被——她拉著玥兒匆匆上了車子，緊緊跟在他身後，距離醫院外百米的距離停著一輛黑色轎車，車門從裏麵打開，賈平遠迅速坐了上去。

    她們從市中心一直跟到了顧村，前麵偌大的第四碼頭招牌，遙遙可見。

    “表姐，”玥兒擔憂望著她，不明白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喬伊看了她一眼，直直望著前方，賈平遠偷偷來這邊，難道是為了那批煙草？隻是賈家為何要做這種生意，如今又打算如何處理？無論如何，她絕不能允許這樣禍害百姓的東西留下來。

    車子在前麵路口停了下來，偌大的倉庫被3米高的鐵柵欄圍住，喬伊拉著玥兒下了車，那邊賈平遠帶著三兩個隨從進了其中一條巷子，5、6人蹲守在巷子外麵。

    “我擔心他會出事，必須進去看看，你乖乖在這邊等我？”

    玥兒下意識拉住她，“那邊門口有人。”

    喬伊看了她一眼，將她推到車上，“我自有辦法。”

    她躲在巷口，從靴口裏摸出那把微型勃朗寧，放在嘴邊吹了口氣。

    石路不平，她蹙著眉微微舒展，彎腰撿了幾顆石子，遠遠甩在巷口對麵的牆上，其中兩人聽到動靜果然走了過來，喬伊急忙往巷子牆邊站著，腳步聲一點點接近。

    “聲音就是從這裏傳過來的。”

    “難道是小貓？”

    另一人嗤笑一聲，“仔細點，前邊有條巷子。”

    兩人說著已經到了巷子口，喬伊往後退了兩步，巷口裏麵竟然還有一處分開的小路，她踮著腳快速縮進去，再一看竟然是條死胡同。

    外麵腳步聲近了，喬伊靠著牆，反握著槍支，一把砸了上去，其中一人還沒來得及叫喊，就已經暈倒過去。

    另一人急匆匆過來，看到她卻也不怕，從懷裏慢慢掏著東西，喬伊擰著眉將勃朗寧對準了他，“別動！”

    那人聞所未聞的樣子，從口袋裏慢慢掏出一把勃朗寧，放在手裏細細把玩，“小丫頭，這是那裏偷來的玩具？可不適合你玩。”他說著大步上前，一把打落了她手裏的勃朗寧，微微用力將她抵在牆上

    喬伊忍著後背的疼痛，對準他胯下用力，脫離了他的懷抱，這人彎下腰，再次取出勃朗寧，一點點對準她。

    喬伊嚇得一動不動，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不敢開槍，甚至此刻連挪腳的力氣都沒有。

    沒有槍聲，隻聽到啪地一聲響，那人徹底倒在了地上，玥兒大步從後麵跑了過來，一把抱住她低聲抽泣。

    喬伊愣愣的，半晌，拉住她，“你怎麽來了？”

    玥兒渾身還在發抖，“我擔心你。”

    喬伊摸了摸她的腦袋，湊到巷口往外探出頭，“還有三個。”

    玥兒看著她手裏的勃朗寧，一把拉住她勸道，“裏麵說不定還有更多人，咦，那個，不是二哥？”

    喬伊一把捂著她的嘴巴，兩人重新縮到了巷子口，賈平直渾身帶血站在大門口。

    “就你們仨？”

    “他們去方便了。”其中一人撒謊道。

    “先走！”三人說著順著巷子從另一邊離開。

    “表姐？”玥兒哭喪著臉，明顯被嚇得不輕。

    喬伊安慰著她，將她推到牆角，“你就在這裏，哪裏都別去，我去救他出來。”

    眼前的慘狀是喬伊未能預料到的，倉庫裏數十個人橫七豎八倒成一片，身上到處都是傷口，一地的鮮血染紅了石階。

    喬伊強忍著惡心，一個個翻看著人群，終於找到了他。賈平遠躺在門前的石階上，他腰間中了兩槍，臉上帶著幾處刮傷，渾身被鮮血染地通紅一片，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喬伊站到他麵前，低頭看著他，“怎麽這樣了？”

    問完又生氣道，“還能走嗎？”

    賈平遠眯著眼微微抬起頭，此刻這世界仿佛隻有光亮和她，隻是，那亮光，他驚呼一聲，扯動了傷口，又是一陣悶哼，“快走！”

    喬伊回頭看著倉庫，裏麵不知何時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濃濃的煙霧正一波波向外襲來。喬伊顧不得其他，彎腰將他扶到了肩上，男子體格健碩，看著精瘦，卻很重。

    “為了救我，搭上性命不值得。”他強撐著往門口走了兩步，啪的一聲摔到地上，疼得渾身抽搐。

    “快起來，不要死。”喬伊疼得眼淚落了下來，她重新將他扶了起來，濃濃的煙霧從房間裏擴散出來，他用帶血的雙手蒙上了她的口鼻，“有毒，屏氣。”

    兩人一步一挪艱難朝巷口走去，50米外是很近也很遠的距離。

    突地一聲爆響，遠處火光漫天，煙霧淹沒了巷子，喬伊滿嘴血腥，口鼻越發地難受，她感覺眼前一陣暈眩，徹底暈倒在了地上。

    玥兒大叫一聲從拐角處衝了出來，一把抱著她摔到地上，不停地試圖叫醒她，賈平遠癱坐在一旁，目光淒冷無比。

    火勢越來越大，濃濃的黑煙順著風勢見長，嗆人的味道不斷在加重，玥兒感覺自己越發呼吸不過來了。

    “玥兒，玥兒，你們怎麽在這邊？”八爺本來在對麵二樓的茶館喝茶，沒想到被二爺的人找了上來，一問才知道她們進去有一會兒了。

    “走，快走，這煙氣有毒，屏住呼吸。”八爺說著，一把抱起喬伊，身後的人將賈平遠抬著，幾人匆匆逃出了巷子，一輛車停在了麵前，遠處爆破聲此起彼伏。

    在街角，另外幾輛車看到他們出發，先後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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