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一大早就砰砰敲開門，喬伊從被子裏露出小半個頭，“我娘起來沒？”芸香搖了搖頭，“老爺起來了，如今在大廳坐著，似乎今日不打算上班。”

    喬伊哈哈笑了兩聲，頓時睡意全無。

    她換上兩件鵝黃色針織和灰色長褲，蹬蹬瞪跑到宋宛的房前，小皮球在隔壁的房間，聽到聲音一顛一顛跑了過來，嘴裏姐姐姐姐叫個不停。

    喬伊一把抱起他，敲了敲房門，“娘，小皮球又鬧肚子了。”

    門很快從裏麵打開，宋宛一身睡衣，眼睛微微紅腫，大約是徹夜未睡，但是卻沒有喬伊想像中憔悴，畢竟她爹這些年攢下的人品還是有的。

    “我爹帶了客人到家裏，等娘下去。”

    “小皮球沒事吧？”

    “沒事，這都鬧了兩天，總算好了一些。”喬伊說著將小家夥放到地上，“樓下有好吃的，要不要去？”

    小皮球媽媽媽媽叫著，惹得宋宛又是一陣心疼，她回房間換了一件灰綠色大衣，三人一並下了樓。

    喬伊站在樓梯口，啊，這個人，父親還真是會找人，業務部的人演技大約不會差到哪裏。她遙遙對著父親使了個眼色，喬白楊有些緊張看著身邊的章明，他一身浮誇的裝扮，比自己更加地緊張和局促。章明也實在不能不緊張，昨日被大老板半夜裏特訓了半天，竟然還帶回家裏睡覺，這說出去恐怕很難教人相信。

    “你昨天什麽時候回來的？”宋宛斜斜看了他一眼，昨夜裏門從裏麵反鎖了，他是擔心吵醒她呀！

    “你走了之後，我馬上就回來了。”喬白楊說著將她最愛的紅豆羹往前推了推，“今早特地給你燉的，嚐嚐？”

    喬伊抿著嘴笑了笑，“娘，昨天怎麽一個人就先回來了，我爹找你還被人笑話妻管嚴。”

    宋宛淡淡哼了一聲，瞪了喬白楊一眼，“我有管過你嗎？”

    “沒有，都是外麵那些人瞎說，宋宛，這是船行剛來不久的喬副經理，主抓我們公司的業務，工作能力可是很不一般。”

    “哦？”宋宛抬頭看了他一眼，倏忽又抬頭多看了這人一眼。

    大約是為了營造效果，章明穿了一身不能更花哨的黃藍格子西服外套，褲子也是帶著幾塊亮片的天藍，頭發打了厚厚的一層發蠟，整個人就差頭頂一盆花束變身花公雞了。

    “你好，你是喬副經理？這麽巧？”

    “在下喬明，如今在船行裏麵工作。本身我當然是不需要工作的，因為我父親就是蘇州繡行的老板，可是為了和家裏證明我離開他們也能靠自己，所以我就到了喬家船行，如今證明我的話是沒錯了。可是前段時間突然我的太子爺身份暴露了，公司裏不少小姑娘整天追著我跑，弄得我工作上壓力很大，不能全心投入工作，很是苦惱。”他語調實在誇張，和一身的裝扮可以說是特別相符了。

    “所以，你到我們家是為了？”

    “哦？是為了讓喬老板幫我解決下這個問題，因為我雖然有錢，但是卻十分潔身自好，不願意被外界傳出什麽亂七八糟的醜事。但是最近公司內一直在傳我送了某某小姑娘什麽禮物，其實我根本瞧不上她們。畢竟，我家裏那麽有錢，我眼界可是很高的，非上海名流圈子裏的大小姐不娶的。”

    這下，喬白楊也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放下小碗粥，對著宋宛解釋道，“他就是我們公司的‘萬人迷’，雖然說話有點，這個吧，但是做事還是很靠譜的。”

    宋宛忽然又想起森林的話，喬經理？喬老板？可又總覺得哪裏有點怪怪的。

    章明端起桌上的粥，挑剔看了一眼，慢慢嚐了一口，“我對吃的用的都是很挑剔的，像是我們公司的小姑娘為什麽追著我不放，我可是心裏明白的很，就是想讓我送她們禮物不是？”

    喬白楊點了點頭，附和道，“現在的小姑娘都太不矜持了，為了一點點禮物，連臉麵都不顧了。”

    “可不是，我覺得如今船行的風氣就很不好，尤其是——”宋宛若有所思打住，四下看了一眼，“船行畢竟是喬家幾輩子的基業。”

    “當然，這種風氣，必須得改善！”

    “可沒有那麽簡單吆！”章明憤憤說著，目光瞟了瞟四麵，“嫂子認識最近很火的一個大明星，叫森林的嗎？我也就對她稍微看上眼一些，送了她一些小小的首飾什麽，可是沒想到，她就誤會了，以為我對她有好意？還四處說個不停！”

    “沒意思，你就不該隨便女孩子禮物呀！”宋宛說著，對眼前這人明顯嫌棄起來。

    章明哀嚎一聲，撒嬌道，“男人嘛！我是說，誰叫我天生個性浪漫，沒辦法拒絕漂亮的女孩子，如果她喜歡，我又不差幾個錢是不？”

    “你方才說是不喜歡公司裏的小員工。”宋宛嫌棄看了他一眼，將小皮球遞到喬伊手裏，“你帶弟弟出去玩會兒。”

    喬伊放下粥，她沒想到章明這麽會演，但是戲看到這裏倒也差不多了，爽快接過小家夥出了大廳。

    “我送禮物的時候，可能有那麽一指甲蓋的心動，但是之後兩天立馬就發現我還是不喜歡那樣的，所以，女孩子嘛，難免會傷心幾天。”章明覺得自己手心都出汗了，這個角色扮演可是不容易了，到底老板是怎麽看出他的天分的，哎吆

    “大明星喜歡你，你還不樂意？”宋宛說著接過喬白楊盛好的紅豆粥，“這個紅豆粥的味道大約比不上你家裏的，但你也多少喝一點吧！”

    章明拍了拍腦門，麵帶難色看了看喬白楊，“我還是喜歡嫂子這種矜持端莊類型的，大明星那款不怎麽適合我！”

    “胡說什麽呢！在老板麵前說這樣的話，是想要被炒魷魚嗎！”喬白楊說著狠狠拍了他一下，吃了兩口熱乎乎的粥。

    宋宛帶笑看著兩人，任由他們一前一後出了大廳。

    喬伊見人都走了，才從院子裏一點點挪進大廳，宋宛坐在大廳裏，低著頭定定看著幾碗紅豆粥發著呆。

    喬伊方才看戲的心情一下子變得低落下去，她娘何其聰明的人！可是告訴她真相真的管用嗎？恐怕，家裏會比現在慘十萬八千倍。

    從家裏出來後才知道外麵當真冷的可怕，喬伊裹了裹身上的大衣，沒有太陽的天氣顯得越發清冷，她沿著城隍廟往前，不覺就到了自己店鋪，雖然是跨年，但是店裏的顧客明顯比平時少了一倍。

    門口原本貼著菁兒的海報也已經撤了下來，換成了最近最火爆的兩位男明星的照片，帥氣倒是有的，隻是氣質這東西卻是演不來的，突地她就又想起去年第一場雪時看到的二爺，遺世獨立，氣質無二。

    “大小姐！”門口的店員看到她慌忙迎了上來，其實沒有顧客的時候倒是全不必如此拘謹著，她溫和笑了笑，將手裏的栗子遞了出去，“給大家分一分吧！”

    郭先生很快也到了門口，看到她倒是有些驚訝，“聽說前陣子出了事，你沒事就好。”

    他一身半舊不新的灰色對襟長袍，頭頂戴著頂圓帽，竟有幾分可愛，喬伊忍不住打趣著道，“今日這身打扮，恐怕也是要去當群眾演員了。”

    幾個女店員和顧客聞言齊齊看了過來，也都低低笑著。

    二樓幾乎沒什麽變化，除了添置了一把軟椅，仍舊有些散亂。

    “昨天本來想著過來看看，可是我爹他，你知道的，他在家見不著我，總是不放心。昨晚上跨年，有沒有給姑娘們發些福利？”

    郭先生伸手托了托眼鏡框，“老板沒發話，我就以你的名義每人各送了一件粉底，外加一張電影票，聚餐想是留到過年前再說。”

    這些安排，喬伊當然是很滿意的，單是看她們高興的樣子，就知道他是個有擔當的人，她畢竟沒有很多時間處理，而這件事目前她還不打算告訴喬白楊。

    “對了，你瞧見門口的兩張海報沒有？”

    喬伊點了點頭，那麽大兩張都要亮瞎眼了，隻是換成男明星來代言女性產品，這個點子倒是很創新了。

    “冬至前兩天，八爺親自拍好送過來的，我也不知是個什麽情況，該怎麽付錢？”他說著偷偷看了喬伊兩眼，這個女孩子和宋宛是相似的，但論膽識，她卻更勝一籌。

    “以後若是送過來直接用就是，不必與他客氣，或許他日還能成為一家人。”

    “一家人？”郭先生驚呆了一般，欲言又止，“八爺畢竟和尋常人家不同，若是婚姻大事，還是得仔細計較。”

    喬伊從賬冊裏抬起頭，挑了挑眉，“你大概有些誤會，我的意思是他很可能會變成我的小舅子，也就是，我表妹的夫婿。”

    郭先生長長籲了口氣，這可不是怪嚇人的，八爺風流成性，在上海灘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手下的女明星和他之間的關係更是曖昧不清，但凡是清白人家的姑娘，都是撇得清清楚楚的，總歸不是自己老板就行，這麽想著似乎又釋然了。

    “最近店裏還有什麽事情嗎？”

    “之前和小姐過來的一位大明星來過幾次，就是那位森林小姐，大小姐和她熟嗎？她每每次過來總是看得十分仔細，一呆就是半天，我瞧著奇怪，特意招呼底下的員工仔細盯著呢。”

    “郭先生，你以後若是看到她過來，千萬要特別注意，因為，她和我們家是死對頭，昨天才害得我娘傷心了好一陣，如今年底本就是多事的時候，還是要特別注意些。”

    “太太，她沒事吧？”

    “沒事，我爹今早終於將她哄好了。”

    “不過，大小姐，萬一她真有什麽壞主意，我們也是攔不住呀！”他說著又將前些日子一家化妝品被人爆出使用後過敏因而導致銷量下滑的報道仔細說了一遍，“若是她派了別人過來，我們也總是防不勝防。”

    喬伊蹙了蹙眉，倒是忘了這一茬，這樣的伎倆對於她而言，應該是駕輕就熟的吧。

    “既然如此，你就趕快想下應對的方法，不要到時候被人打個措手不及！”

    郭先生愕然看著她，這樣的事情，可不是一般的難呀！恐怕也隻能勉力為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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