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腳步近了，天氣逐漸轉冷，起床變成一件困難重重的自我對抗。

    一眨眼就到了上學期的最後一天，喬伊想著還有些難以置信，除卻光禿禿的枯枝，學校裏的一切卻並沒有太大變化。

    期末考對於這所學校裏的大多數考生來說都不算一回事，甚至這學期輟學的人數仍舊很多，其中大多數都是回家定親或成親的，學習對於這裏麵的許多個千金小姐來說也不過是一門裝點門麵的活計，但也有少部分例外的，比如地方縣裏推薦上來的尖子生。

    考完最後一科，喬伊在校園裏漫無目的繞圈，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還沒走，或許是因為方才聽同學說起林子熙？他半月前就已經不告而別。

    辦公樓前年安靜地出奇，校長辦公室的門虛掩著，裏麵傳來一陣陣嘩啦啦整理試卷的聲音。

    喬伊敲了敲門，靜靜倚門站著。

    校長抬頭看到她，輕輕放下手裏的試卷，問道，“還沒走？”

    喬伊攤了攤手，走到他跟前，“林先生什麽時候離開的？”

    校長抬頭想了好一陣，拍了拍腦門，“再過一周就滿一月，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他笑著彎下腰，在抽屜裏翻了半天，取出一封信遞到她麵前，“林先生讓我把她交給你，如果，你來找我的話。”

    喬伊無視了他探究的目光，結果了信箋，信封口還貼著林子熙的個人印信，顯然還沒有人拆開過。

    她握著信道了謝，悵然若失走出了辦公室，這個人總是叫人生氣都找不到理由，來去匆匆連道別都沒來得及說，這封信也是一樣，若是她不過來要，是否就永遠看不到了。

    可她卻偏偏等不及想看看他會寫些什麽，戶外的長椅雖然有些冷，她用手扒拉下幾片枯葉，定定坐在上麵。

    信封的反麵隻有行雲流水四個字，喬伊親啟。

    喬伊吾妹，想到你或許看不到我留的這信，就越發不知道改寫些什麽。之所以沒當麵道別，是多年來一直害怕那樣的離別場麵。

    我祖父自今年入冬以來，身體越發大不如前，歸程早定，一而再推遲至今，自己也沒想到。

    筆鋒到這裏留下濃厚的一筆，似乎持筆人猶豫了很長時間……往下一行，卻隻有短短的幾個字。

    “來年，或能再見，一世安好。”

    喬伊搓了搓凍僵的手指，信紙被風吹落在地上，越飄越遠。

    “這是？”範曦月右腳踩住信紙，身前抱著厚厚一遝書，滿臉戲謔看著她。

    喬伊淡淡吐了口氣，慢慢迎了上去，看著她腳下的信紙。

    “你讓開！”

    範曦月揚了揚胸口，氣勢分毫不差，“這，是情書？竟然有人敢和喬大小姐寫情書，不知道寫的什麽？”她不管不顧地大聲嚷嚷，一時間身後圍上來一大批學生。

    喬伊握了握拳，伸手扒拉一下，範曦月懷裏的書嘩啦啦掉了一地。範曦月吃驚地望著她，雙手握拳在前，“你這個瘋子！”

    “沒你瘋？你不是把同學們都喊過來了，想必是有好戲給大家看。”她說著右手一拉，腳下用力一絆，隻是，範曦月依然穩穩站在原地，分毫未動。

    喬伊一手抓著她的衣衫，偏過頭對上她的眼睛，她果然沒那麽簡單，竟然也練了武功。

    “喬小姐欺負同學，同學們，你們都當做沒看到嗎？這還有沒有規矩了！”不知誰驚呼一聲，越來越多的人圍了上來。

    喬伊暗罵一聲，鬆開範曦月，她俯下身，還沒撿起信紙，就被人先搶了過去。

    “你若是看了，我就剜了你的眼珠！”喬伊笑著衝趙雅美的小跟班道，不知為何，這些人總要在她心情很不爽的時候衝上來找茬。

    “大家聽到沒？喬家小姐就是這樣子欺負同學的，你們可別被她柔弱的外表給欺騙了。”趙雅美大聲嚷嚷兩句，偏過頭看著範曦月，目光裏帶著幾分不同往日的關切。

    “你沒事吧？”她這句話還沒說利索，喬伊微微揚了揚手掌，右腿忽地使力，隻聽得啪地一聲，趙雅美已經狠狠被摔到地上。

    孔霞飛大叫了兩聲，手腳腕酸麻難受，試了幾次竟然連重新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這封信可以還我了嗎？”喬伊站在趙雅美身前，對著她身後的跟班威脅。

    “給你，給你！”那人說著將信甩了過來，風一吹，竟然飄進了湖裏。

    她皺了皺眉看著那人，目光帶著濃濃的審視，“你故意的！就別怪我！”

    她氣得重新抬腿，範曦月一把擋住她，俯身將趙雅美從地上扶了起來，“不需要你來在這邊假扮好心。喬小姐，你等著，我這就去給她撿回來。”範曦月說著，快跑兩步跳進湖裏，湖水比她想像中要冷很多，冰涼冰涼，像是瞬間就要將她凍住。

    “快救人，救人啊！”一時間，校園裏大亂起來。

    喬伊低頭看著趙雅美癡癡的神色，倒是不知該說什麽，她也沒說非要她去撈上來，隻是，這倆人今天是故意跑到她麵前來演戲。

    校長趕來的時候，範曦月還躺在醫務室裏，她被凍得有些低燒，整個人還昏睡著。

    “校長，你可要給我們做主，有人仗著自己家裏有些臭錢，竟然逼得同學跳湖，你可得給同學們一個說法。”

    校長皺了皺眉頭，顧不得歎氣，忙道，“喬小姐，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和校長看到的一樣，範小姐因為受到刺激，受不了跳湖，我沒有攔住，如果你因此責怪我的話，我也無話可說。”

    校長來回看看兩人，又看著昏迷不醒的範曦月，轉而對著旁邊一位同學，“你說說怎麽回事？”

    那人從見到喬伊生氣開始講起，但是大部分細節卻都是含糊帶過，明顯是不想惹禍上身。

    校長聽著一陣頭疼，這時周圍的人這時也分成了兩派吵嚷起來，一派是維護趙雅美，另一派並非是喜歡維護喬伊，但是卻是討厭趙雅美的。

    “我問你們，是喬小姐讓範小姐跳湖的嗎？”

    現場有片刻安靜，之後又哄鬧成一片。

    “莫子衿，你來說！”

    “喬小姐確實沒說。”莫子衿像是集聚了很大的力氣，說完看了眼趙雅美，又道，“我看到是趙小姐先對森小姐出手，喬小姐很大程度上是自衛。”

    “你胡說什麽！”現場又哄鬧成一團。

    喬伊抬眼看了眼這個全校大會時常常見到的尖子生小姑娘，瓜子小臉，清秀可人，身形稍顯瘦削，她也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匆匆別過頭。

    “我的信沒了！”喬伊忿忿道。

    “就是我給你的那封信？”校長哎呀一聲，又問道，“信還沒看？”

    眾人倒抽一口氣，七嘴八舌道，“校長，你給喬伊寫信？”

    校長臉上抽了抽，他一把年紀和小姑娘寫什麽信，可真是禍從口出，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

    “校長，範曦月說那是你給我寫的情書？我生氣和她辯解來著，沒想到她就招來這麽多人，還非要從湖裏將信撈出來，給大家看這個情書。”

    趙雅美不明情況，偷偷往床上瞟了一眼，範曦月幽幽轉醒聽到此處，又複暈了回去。

    “你們這群學生真是會瞎猜，我女兒都有她這麽大了！”校長雖然訓斥，臉上卻仍舊掛著笑容，“趙同學，我看今天這事，大約是一場誤會。”

    “校長，那你給她寫什麽信嘛？”趙雅美現在渾身都疼，若是這樣糊弄過去，怎麽甘心！

    “真是好奇心大！我先走了！”喬伊說著，拎起書包遠遠走了。

    校長摸了摸嘴角的胡子，攔住就要衝出去的學生，“是感謝信，前段時間喬老板給咱們學校捐了不少圖書，是我特地寫的感謝信。你們那位同學的家長若是也有這個覺悟，校長天天給你們寫感謝信！”

    趙雅美嗤笑一聲，拉著大部隊也走了。

    校醫這才施施然走過來，“校長，已經打了電話，馬上就來了，你可別走呀！”

    校長苦笑著扶著他的肩膀，“田醫師，你覺得我這個校長很閑嗎？所有的老師都走了，我這個校長還要留下來處理校務？”

    “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

    田醫師話沒說完，門啪地一聲合上了。

    他苦著臉坐在門前，重新將爐子裏的火點燃，這天氣越晚也就越冷，分分鍾坐不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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