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一直到半夜終於散場，八爺出了後院直奔家中，雖然一切順利，但是他心底到底是很擔心他們。

    這一杖，並不容易，他有想到過三爺若是在碼頭劫了賈平遠的後路，如此一來後果不堪設想，可偏偏這個時候，他卻不能與三哥正麵開火。

    “他回來了？”他推開大門，隻是問了管家一聲，卻不等他回話，已經大步進了房間，屋子裏很安靜，昏黃的燈光下背對著光坐著一人。

    八爺很少有這樣小心翼翼的時刻，他看著光亮挺直的脊背，被白色的繃帶纏了一圈又一圈，一聲二哥就要叫出口來，可是那人突然回頭，他終於看清了他的樣子，隻是輕腳過去抱著他，半晌說不出話。

    “你個大男人，哎，天呀！真是受不了你這麽矯情的樣子。”賈平遠低低抱怨了一聲，忙推開了他。

    喬伊從外麵端著幹淨的熱水進來，看到八爺瞬間板起一張臉，“這時候倒是擔心，早幹嘛去了。”

    八爺撓了撓後腦勺，又望著她道歉，“幸好又二嫂在，否則我真該對不起你了。”

    “對不起我什麽？我也不需要你對不起我。”賈平遠笑著推開他幾分，低聲笑罵了一句，“大男人穿的倒是和女人一樣。”

    “我就愛穿這樣。”八爺反擊一句，隻是上下查看他的傷勢，“看你嘴這麽硬，我倒是放心不少了。”

    “你還真放心不了，”喬伊啪一聲放下胚子，彎腰將桌子下麵的染血的衣服和繃帶抽了出來，語氣很壞了，“腰下中了一槍，打中了動脈，差點死掉。”

    八爺拉著臉，呆呆不知該說些什麽。

    “死不了。”賈平遠歎了一聲，低頭望著腳下，“二爺對我有恩，我這條命就是還給他，也沒有二話，和你倒是不相幹，你不用內疚。”

    喬伊白了兩人一眼，這時候倒是一副惺惺相惜的神色了。

    “他就是撐著一口氣，等你回來給他講戲文呢，否則早就支撐不住了。”喬伊說罷坐到一邊椅子上，半夜窗戶緊閉著，淅淅瀝瀝的雨突然從天而降。

    “都燒幹淨了？”八爺忍不住又問，若是這場雨再早一點，火恐怕就燒不起來了。

    “燒幹淨了，我們帶了汽油，除了船恐怕都燒的不剩什麽了。”賈平遠大笑了幾聲，牽動腹部的肌肉，眉頭隻是又深深蹙了起來。

    喬伊忙扶住他身子，“這時候就別逞能了，好嗎？若是我今夜晚去一步，被燒成火人的恐怕就是你了吧！”

    賈平遠訕訕低下頭，誰也沒想到三爺的動作那麽快，他們不過是燒了一半的船，岸邊就有船靠了過來，隻好又分出一般的人力牽製住三爺。

    “百十個兄弟，活著回來的還不到30人，大多還都受了傷，比我嚴重的大有人在。”賈平遠說到此處，又帶出一聲重重的歎息。

    喬伊按住他的肩膀，“你們救了千千萬萬人的性命。”

    八爺回頭看著他，沉默著許久。

    “若是二哥在就好了，有他在，三哥絕不敢做出這等無法無天的事情。”

    一句話說罷，眾人又齊齊垂著頭，喬伊望著外麵天色，這時候已經過了半夜，外頭天色越發暗了，“若是他真的還活著，為什麽不回來？”

    這話，沒有人能夠回答。

    “可我就是相信二哥絕沒有死，”他紅著眼睛，“二哥那樣的人，怎麽會輕易死掉呢，我絕對不能相信。”

    他重複了幾遍，似乎是為了肯定心中的某種不安，倒是又引得喬伊落下淚來。

    賈平遠忙又勸著兩人，說話急促時又大咳幾聲，繃帶上又滲出一紅色的血絲，嚇得喬伊連忙又叫來醫生。

    照料完賈平遠的傷勢，天已經蒙蒙亮了。

    喬伊坐在廊下，門前的水池裏積了半足深的水，簷下長出一派細細碎碎的青苔，水花輕輕飛濺著。

    “今日，白二爺恐怕就緩過神了。”喬伊聽到腳步聲，隻是仍舊望著天色，“這樣的機會並不經常有。”

    八爺站在她身後，“是啊，多虧了這場雨，否則這時候三哥已經找上門了，就是不知二哥若是碰到這件事會如何了？”

    “你是你，你總想著他，便注定一件事也做不好。”喬伊說罷，雙手拎起褲腳就要出門，小廝忙撐了傘從斜刺裏出來，小跑著跟了上去。

    八爺揮了揮手，屋子後麵又出來十來個人，隨後跟著喬伊出了大門。

    沿路都是濕漉漉的景象，這樣的雨天，本該是叫人歡喜，可她卻一點兒都笑不出來，八爺隻看到了三爺和白二爺，實際上，喬伊知道，這背後還有兩個人，雖然明月白很好地牽製住了何應元的勢力，但是林子熙呢？

    他背負著那樣的深仇大恨，連喬伊都說不準他下一步會做出什麽事。

    雨聲啪嗒噠打在車窗上，似乎下的更大了，後麵一陣突兀的鳴笛聲，伴著雨聲破空而出，像是再也等不及了。

    司機焦急回過頭，“大小姐，後麵的人來者不善。”

    喬伊遞給他一個淺淺的微笑，低頭從靴筒裏摸出那把微型勃朗寧，她一直懷疑他就在暗處，若是這次他也不出現，那樣的話——

    喬伊不能再往下想了，身後的玻璃已經被打穿了，玻璃渣和著雨水濺了她一身，她一抬頭利索踉蹌，後麵最近的一輛車子歪歪扭扭撞到了旁邊的樹上。

    司機隻是忙踩了刹車，車子猛地利箭一般向前躥去。

    “大小姐低著些頭。”司機回頭囑咐的功夫，頭已經被人打穿了，車子在距離石牆毫米的距離穩穩停住。

    一瞬間，四周連雨聲似乎也停止了，隻剩下令人窒息的安靜。

    喬伊蹲在車座的間隙裏，鼻間又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她握緊了手裏的勃朗寧，從窗子的縫隙往外看，有四個人圍了上來，她絕不能被他們抓到，就算是死。

    他們似乎並不想殺人滅口，隻是小心翼翼靠近了些。

    隻剩下幾步的距離，喬伊想了無數種方法，卻都隻是怎麽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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