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五。

    天明後，天就已經放晴了。

    在水雲居裏用罷早飯，葉瑤就帶著含嫣，趕去抱月軒。

    李氏正在處理家事，府裏的七八個姨娘和葉蓉也在這裏。一屋子的女人坐在一處，倒是把這抱月軒襯出了幾分熱鬧來。

    葉瑤走進去的時候，燕兒正在李氏跟前回話。

    “我們主子昨夜著了涼，今晨兒起得遲了。家主吩咐，這些日子，她就不用來夫人跟前請安了。”

    婉姨娘挑了挑眉，酸裏酸氣道：“蘭姐姐可真是有福氣！請安這種小事也能的老爺親自關照。”

    李氏抬頭笑了笑，說：“既然事出有因，就讓她好生養著吧！你也是有女兒的人，操這些閑心做什麽。昨日，老太爺還特意問了二小姐的情況。她雖然是庶女，可一個姐姐是太子妃，一個妹妹是將來的宸王妃，這夫家也不能太寒磣。”

    “婢妾和三小姐全憑夫人做主！”婉姨娘起身，眼睛裏溢出一抹溫柔，低聲說：“老太爺和夫人選的人，定然是不差的。”

    “三日後，就是慧敏公主的十四歲生辰了。”李氏沉吟道：“葉府已經收了公主送來的請帖，到時候，讓三個孩子一起過去吧！兒女姻緣，雖說一向講究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輩的心思也不能不照顧到。”

    “是！”婉姨娘歡歡喜喜地應下。慧敏公主是皇後的嫡幼女，名叫楚玉，在諸位公主之中，尊榮和顯貴都是獨一份。往年，這種能出風頭的事情，都是由葉浩和葉菡出麵打理。

    “三妹！”葉蓉小聲喚了葉瑤一聲，怯生生道：“二哥哥還去嗎？”

    葉瑤笑了笑道：“我想，他最近應該沒有時間出府吧！”

    葉蓉紅著臉點了點頭，又犯難道：“那麽，我們是不是要帶一份生辰禮？不知三妹打算送什麽？”

    葉瑤想了想，說：“這些迎來送往的事情，府裏應該有舊例可循。到時候，我們照著準備一份足以。”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該送什麽東西。

    “我想送一副自己作的畫。”葉蓉絞了絞手指頭，“向祖父請過安後，你來看看我的畫好不好？若是拿不出手的話，我也好提前做準備，免得當眾鬧出笑話。”

    葉瑤點了點頭。

    這時候，葉宣過來了。李氏起身，帶著三個晚輩，向著驚濤閣走去。

    朝陽靜靜掛在朱紅色的牆頭上，緋色的霞光掩映著一庭的蒼鬆翠柏。有風穿庭樹而過的時候，遠遠送來清淡的茶香。

    葉清風和葉昶坐在正堂。堂中生著火爐，火爐上燒著水，看得出，這對父子正在烹茶。

    李氏走到門邊，看也沒看葉昶一眼，笑道：“父親，這應該是產自北疆的碧雲寒露，兒媳說得可對？”

    葉清風清朗一笑：“正是碧雲寒露！這種茶出自北荒的碧雲山，還是華皇後入宮的時候，陪嫁帶進宮廷的。可惜了，自從華皇後仙去，整個天京城裏，就難喝到這北荒珍品了。真不知道阿昶用了法子，竟然能尋到這純正的碧雲寒露！”

    葉昶提起水壺，笑道：“也是父親有口福！可惜，孩兒雖然能尋到碧雲寒露，卻沒有那份烹茶的手藝，隻能勞煩您親自動手了。”

    “若是要你動手，那才是暴殄天物呢！”葉清風中氣十足地說，忽地眼睛一亮，對李氏道：“老夫記得，你的茶藝在天京城裏都是數得著的。當年，連華皇後都親口稱讚過。”

    “都是些陳年舊事了，難為父親都還記得！”李氏灑然一笑，說：“妾身多年不曾動手，手藝也生疏了。父親若是信得過兒媳，不如就讓宣兒動手。他的手藝一點兒都不比妾身年輕那會兒差。”

    “哦？好！”葉清風站起身來，感歎道：“不知不覺間，十年過去，孩子們也長大了！十年前，這幾個孩子都還不及桌子高呢！哎，人老了，就一心想享享子孫福。好在明天的這個時候，老二和老三也該到了。”

    李氏附和著笑了笑，葉宣走到火爐邊，取了茶具來，接過了老太爺手裏的活。

    “祖父，父親！”葉瑤和葉蓉紛紛見禮。

    葉清風細細問了姐妹二人幾句，就再次把話題扯到了碧雲寒露上。

    葉昶有時候會插幾句閑話，更多的時候，隻是目光淡淡地看著三個孩子，不見疼愛和親切，好在也沒有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大加指責。

    不多時，水沸。葉宣動作流暢的取茶，添水，沏茶。

    “父親，不知您這茶葉是從何處尋來的？”葉宣忽然問：“孩兒記得，菡妹妹定親的時候，宸王府送來的定禮中，就有一份碧雲寒露。”

    “你問這些做什麽？”葉昶的臉上頓時現出尷尬和隱怒來。

    葉宣悠然笑道：“這麽說，這茶葉是從蘭姨娘那裏取來的了？孩兒瞧著，這茶葉似乎有些不對。蘭姨娘應該沒往裏麵添些什麽吧？”

    葉清風蹙眉道：“宣兒，你說，這茶葉怎麽了？”

    葉宣定定看向葉昶，看著他的身子隱隱顫抖，看著他的眼神裏偶爾掠過一絲不安和慌亂。

    “孩兒隻是以防萬一而已。”葉宣說：“碧雲寒露，采自碧雲山上的寒露花花蕊。但卻很少有人知道，這寒露花，本身就是一種劇毒之物。唯獨在滿月之夜的時候，整株花無毒。那時候采下的花蕊，炮製之後，就成了碧雲寒露。”

    “這怎麽可能？”葉昶高聲辯駁道：“若是碧雲寒露的來曆果然如你所說，當年，怎麽會在天京城裏大受推崇？”

    葉宣沉靜一笑，道：“寒露花本就少有人知，孩兒也是從醫書孤本中瞧見過一次。至於華皇後為何要隱瞞下這些，我就不得而知了。”

    葉瑤心中一動，出聲道：“那不能製茶的寒露花，毒性如何？”

    葉宣說：“寒露花至陰至寒，隻生在雪原之上。非滿月夜采下的花蕊，隻要曬幹，就能製成無解的寒毒。根據分量的不同，可以是立即發作的劇毒，也可以是無痕無跡的隱毒。若是摻在茶葉中的話，隻要配上些許烏頭花粉，就是見血封喉的劇毒，噬心。”

    葉瑤心中一跳。華紫瓊帶來了碧雲寒露，卻故意瞞下寒露花有毒之事，究竟是想幹什麽？

    偏偏，楚淵身上就有很重的寒毒。

    她忽然記起，先皇天聖帝死後，在炎炎夏日裏停靈三天，屍身依舊不見半點**痕跡。據說，棺槨入土的時候，棺蓋上甚至結了一層冰花。

    當時的朝臣們把這稱為“神跡”，說是上天庇佑的結果。

    現在，她怎麽覺得，那是寒毒發作的結果呢？華紫瓊和天聖帝，這對天下最尊貴的夫妻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

    葉宣沒有繼續說下去，葉昶的臉上已經沒有血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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