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之後，葉瑤總算是離開了她的那張大床，被李氏喊到跟前，點查王府送來的各色聘禮。

    “這樣的大日子，真難為你竟也睡得著！”李氏把手裏長長的禮單交給她，說：“瞧瞧，看這張單子，咱們都不必趕著做衣服了。”

    葉瑤大致掃了一眼，見裏麵各色名貴藥材不少，便去取了一邊的朱筆來，在禮單上圈圈點點。

    “你這是做什麽？這禮單可不是能亂塗亂畫的東西！”李氏忙走過去，說道

    “宸王府有整個北疆做後盾，不缺這些東西。”葉瑤指著被圈出的名錄說：“殿下把這些東西送了過來，就沒指望著再把它們抬回王府。這是謝禮，給哥哥的。”

    李氏的動作頓了頓，不知想起了什麽，默許了她的舉動。

    沒多會兒，二嬸母沈淑燕和三嬸母周錦桂來抱月軒道賀添妝。

    沈淑燕送了一份厚禮，這是回饋葉宣的人情。周錦桂送了一匹冰玉錦，這種布料不是用絲麻所織，而是用海底的一種海獸鱗羽所織，做出來的衣服會如冰玉一般清涼。

    “三姐姐，對不住。今日早晨，是我言出無狀了！”葉靈大約是挨了母親訓斥，低著頭道歉。

    “靈妹妹言語直率，談不上冒犯！”葉瑤笑著擺擺手道：“都是自家姐妹，不需把這些放在心上。”

    葉靈笑了笑，再不提此事。

    眾人說了幾句賀喜的話，幫著把聘禮入庫。皇帝把婚期訂在了二月十一日，嫁妝也得早早整理出來。

    李氏將中饋分給了兩個妯娌大半，帶著抱月軒的下人，專心整理葉瑤的嫁妝。

    這樁婚事中，葉瑤大約是最清閑的人了。她知道，在這方麵，李氏和葉宣不會讓她吃虧。

    黃昏時候，夜梟親自過府，卻是把一隻雪白的小狐狸送了過來。

    “這是北荒冰狐。”他站在葉瑤跟前說：“殿下早就使人訓練好了，不會傷到三小姐！”

    那狐狸不過尺來長，毛很長，瞧著就跟個雪團兒似的。

    “這是妖獸？”葉瑤感興趣地抱過狐狸，問。

    “嗯！”夜梟說：“妖獸也不是都很可怕。”

    妖獸有別於野獸，屬於獸族中的修煉者。

    在整個大陸上，國家是被人族所征服的領地。人們將妖獸驅趕出自己的領地，並用人工或者是天然的屏障將它們阻隔在外。最初的城池就是這樣形成和發展，城池又組成了國家，形成了人族世代聚居的土地。

    嚴格來說，除了特別豢養的寵物，龍驤國的內陸其實是沒有妖獸的。

    唯一例外的地方是天京城南的燕子山。

    燕子山是一片方圓十餘裏的山林，山林邊上遍布各種複雜結界，以免山中的妖獸侵襲百姓。

    在人族和獸族的長期征伐之中，大陸上的人族逐漸形成了崇尚武力的風尚。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北上北疆，或者南下南疆，去深澤大荒中曆練。燕子山的存在，給內陸上的武者提供一個較技和曆練的平台。

    每年春秋兩季，皇帝都要親自主持燕子山的狩獵活動。其中的優勝者，能得到皇帝的豐厚賞賜。其中幸運的，還有可能因此加官進爵。

    葉瑤把記憶中的那些支離破碎的信息拚湊到一起，白狐狸在她懷裏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嗷嗷叫了一聲，安穩地枕著尾巴睡覺。

    “殿下送來的這隻冰狐，瞧著似乎與平常的狐狸不一樣！”李氏打量著看起來很是安分的小東西，挑眉道：“尋常的冰狐，多是銀灰色皮毛，且毛發長不足一寸。”

    “夫人博學，所言半點兒不差。這是隻變種冰狐，速度更快，也更敏捷。”夜梟說。

    “它吃什麽，怎麽喂養？”葉瑤感興趣地問。

    “冰狐不挑食，差不多什麽都吃。小姐若是想與它心意相通的話，可以每日用少量血食喂養。不過，不要慣著它。”

    “替我多謝殿下！”葉瑤笑著說。

    “屬下定然把話帶到！”夜梟拱了拱手，又說：“陛下把春獵的事情提前了，就訂在了明日，今天夜裏，聖旨就會下達到各家府邸。小姐若是打算去參加春獵，最好帶上這個小家夥。”

    “哦？”葉瑤心念一動，問：“是為了選出接手桓家軍的人嗎？”

    “小姐聰慧，一猜即中！”夜梟難得地笑了笑，說：“這種事情，陛下斷然不會允許我們殿下插手。到時候，小姐緊跟著大公子，諸事小心！”

    “一定！”葉瑤點了點頭。她就知道，楚淵不會無緣無故地送一隻寵物過來，其中必有緣故。

    李氏送走了夜梟，擔憂地說：“瑤瑤，明日的春獵，你還是不要去了吧！天京城每年的春獵，都是秉持著自願參加的原則。你一個女孩子家，不會有人強求什麽。”

    “我在的話，哥哥的安全也能多一分保障！”葉瑤笑了笑。她知道，隻要把葉宣點出了，李氏就一定會讓步。

    果然，李氏沉默著點了點頭，低低一歎，不再說話。

    每當這時候，她的身上就仿佛多了一座無形的大山。那些不能言說的心事，壓在心頭，也壓在眉眼之間。以至於，她常常不敢正視女兒的眼睛，常常用沒有盡頭的沉默，訴說所有的憂慮和關懷。

    葉瑤隻能從中看出，葉宣之於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隻要是他的意思，她幾乎從來都不會違背和反駁。

    抱著狐狸回到水雲居，葉瑤照著夜梟的話，喂給這狐狸一滴自己的血。

    這一滴血就讓小東西活蹦亂跳了起來。它幾乎沒有一刻安生的時候，這裏爬爬，那裏嗅嗅，有時候還從櫃子上跳來跳去，竄高躍低。

    “雪團兒，過來！”葉瑤遠遠招呼一聲，那小東西就跟利箭一樣躥了過來。

    葉瑤抬手去抓它，雪團子就靈巧地躲開。一人一獸縱情玩鬧，將不大的臥房折騰成一片狼藉。

    “原來小姐喜歡活物！”含嫣坐在門邊上，笑看著這一幕，“王府豐厚的聘禮沒能讓小姐展顏，這一隻鬧騰的狐狸卻做到了。”

    日暮時分，葉瑤終於抓住了雪團子，炫耀似的在含嫣跟前晃了晃：“瞧，還是落到我的手裏了！”

    “小姐怎地和它較上勁了？”含嫣笑話她：“還是殿下懂您的心思，這些日子，奴婢可沒見小姐如此高興過！”

    葉瑤一鬆手，雪團子得了自由，蹭地躥上了橫梁。她笑言：“他啊，可不如這小家夥得我心意。”

    這時候，珠簾晃動的聲音響起，蹲坐在橫梁的白狐狸忽地一個激靈，警覺地看向簾外。

    “小姐，方姑娘過來了！”一個小丫鬟在門外通稟。

    “嗯，快請!”葉瑤起身，衝著橫梁一招手，白狐狸又躥回了她的懷裏。

    抱著雪團子，她讓含嫣給自己理了理衣裳，舉步迎出門外。

    “三表妹，恭喜！”方月如帶著一個小丫鬟，披著一襲翠綠鬥篷，笑意溫婉地站在廊下。

    “多謝方表姐！”葉瑤淡笑回禮。

    “這是宸王殿下尋來的狐狸？”方月如的目光落到雪團子身上，歆羨道：“殿下對表妹當真是用心！”

    “承方姐姐吉言！”葉瑤笑了笑，側身，將方月如引進正堂，分主賓落座。

    “這是我自己做的梅花箋，權做添妝。”方月如說罷，她身後的小丫鬟遞上來一個錦盒。

    “承蒙表姐費心，多謝！”葉瑤示意含嫣接下來，收好，又給兩人奉上茶水。

    方月如端起茶盞，抿了抿春，說：“方才，前院來了聖旨，本是定在三月中旬的春獵，提前安排到了明日。卻不知三表妹有何打算？”她想，葉瑤出閣在即，隻怕不會在人前露麵。這春獵的熱鬧，多半還是不回去摻和的。

    “這是難得的熱鬧，阿瑤躬逢其盛，如何甘心袖手旁觀？”葉瑤晃了晃手裏的杯盞，笑說：“嫁了人後，可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大舅母和表兄可是放心你？”方月如揚眉笑道，“宸王殿下那裏，隻怕也是不放心的吧？”

    “我才不會有事！”葉瑤如孩子般任性地說。“表姐也有意赴會嗎？若是祖父同意，旁人就不會有什麽意見。”

    “我正要去請示外祖父。”方月如垂眸，略有些低沉地說。

    “我陪方表姐一道過去吧！”葉瑤笑笑，寬慰道：“哥哥們都在，怎麽也能保得我們兩個女孩兒平安，他老人家一定會同意的。”

    方月如感激一笑，眸子裏泛起瀲瀲水光。她和葉瑤不一樣，沒有父母可以依仗，想謀個稱心如意的親事，就得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機會。

    葉瑤見此，心中無聲一歎。

    那種寄人籬下的滋味，她再清楚不過。

    上輩子的自己，也是這個模樣吧？

    笑也罷，哭也罷，一切都隻是因為，害怕成為被舍棄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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