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蕭氏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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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時分,皇帝和皇後雙雙來到正殿。
隨著他們走進大殿的,還有六十歲左右的皇太後,蕭凝香。
她穿著火棉錦織成的大紅朝衣,衣服上用金線繡著展翅的鳳凰,看著朝臣的時候,下巴微昂,眼睛微微眯起,仿佛生怕顯不出正宮太後的尊貴來。
“宸王最近可好?許久不見你,哀家心裏掛念得很!”蕭凝香靠著大紅繡牡丹靠背,含著雍容的笑意,從高處看向楚淵。
“甚好!”楚淵抬頭,無喜無怒,仿佛談論的,不過是一個陌生人。
蕭凝香仿佛沒有看到他的冷淡,自顧自雍容笑言:“那就好!你的婚期快到了吧?成家好啊,總算是盼到這一天了。將來,到了地底下,哀家也能給華皇後一個交代了。”說到“華皇後”三個字時,她的語氣明顯加重,加粗。
葉瑤猜得出蕭太後的心態,心中暗暗一笑。被華紫瓊壓了一輩子,哪怕華皇後不在了,還是生怕被人瞧不起。瞧這穿衣打扮,言行舉止,無不是擺足了皇太後的架子。
眾人都曉得華紫瓊和蕭太後之間的公案,一時無人接話。沈晴兒輕輕一笑,說:“母後一向慈心,倒是叫晚輩們慚愧了。”
“是啊!太後仁德,實是我等楷模!”眾人紛紛出聲附和,大殿裏一片詭異的和諧。
見禮畢,天和帝起身。先是宣布了這一次春獵不同以往的規矩,而後是祝酒詞和祈福禮之類的雜事。
“哀家瞧著,今兒來赴會的女兒家也有不少。”蕭太後在宴席進行到後半段的時候,含笑說:“小七,你的王妃還未定下呢!不如就趁著這盛會,挑一個中意的。皇帝,你看怎麽樣?”她說話的時候,眼神始終停在蘭馨兒身上。
天和帝有七個成年的皇子,太子排行第六。楚慕是其中最小的一個,排行第七。眾位成年皇子中,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定下親事的。
席間的女兒家紛紛抬起了眼,看向正前方那披著雪貂裘的清逸男子。楚慕最得太後寵愛,少年封王,才華橫溢,以過人的書畫天賦聞名天京城。縱然身子虛弱,也是不少望族女兒家心裏的得意夫婿。更何況,除了太子外,他是最有可能繼承大統的人。那些想搏一個從龍之功的權貴們之中,不乏削尖了腦袋送女兒之輩。
天和帝緩緩看向局外人一般的楚慕,沉聲說:“小七,這是你的親事,卻不知你有什麽打算?”
蘭馨兒身份尊貴,她若是嫁了楚慕,太子就要坐不安穩了。打心眼裏說,皇帝不想同意這門親事。偏生蕭太後當眾提議,他不能直言拒絕,就把這燙手的山芋交到了兒子手上。
楚慕神色微動,長身而起,斂眉說道:“兒臣是晚輩,一切聽憑長輩做主。”這是個模棱兩可的答案,長輩做主,卻沒有說是哪個長輩。
“那就是不反對了!”蕭太後和藹笑道:“皇帝,哀家瞧著,蘭家的女兒就挺不錯。”
“母後是說馨兒吧?”沈晴兒起身,笑道:“蘭家嫡女今年才十五歲,年紀略小了些。前些日子,蘭家主母進宮,在臣妾跟前提過,說是舍不得女兒出嫁,想多留她幾年。您看,這事兒是不是先和蘭家長輩商量過後,再下旨意?”
往後的心思正和他意,天和帝搶在太後開口之前,接話道:“還是皇後想得周到!慕王妃的人選,還是留到春獵之後再說吧。”他停了停,舉起金樽,長身而起:“諸位,朕謹以此杯為敬,祝爾等凱旋!”
“謝陛下天恩!”眾人起身稱謝,舉杯,飲盡,落座。
蕭太後眯了眯眼睛,終究沒有說話。
這之後,參加春獵的公子和小姐們齊齊退出正殿,來到殿外。
春獵需要一男一女同行,可來赴會的男兒卻是遠多於女兒家的。那些找不到貴女作伴的公子哥們,就隻能從宮娥裏挑一個了。在皇帝看來,反正女子的修為普遍偏低,實力可以忽略不計。既然都是累贅,帶哪個不一樣呢?
“瑤瑤,你跟著我。方表妹,你和輝堂弟一隊。”葉宣一邊說話,一邊從內監手裏接過弓箭和幾個革囊。春獵所需的東西,都是統一配發。包括三十支羽箭,一張良弓,一些解毒療傷的藥物,一個可以用來盛放獵物的蟒皮袋。除此之外,他們還可以選一件趁手的武器,一個用來求救的信號彈。
明麵上,在春獵中,獵人們之間不得互相攻擊。他們的武器上有獨特的追蹤暗記,事後追查起來很方便。但傷人不一定要用武器,這樣的規矩,很多時候都隻是說說罷了。好在這種比試的勝負沒有多大的意義,大家也不至於因為一點兒蠅頭小利大動幹戈。
“三妹,沒想到,你竟是會參加這場春獵!”葉瑤檢查羽箭的時候,葉菡走了過來。
她已經穿上了一身緋紅色絨錦騎裝,長發束在身後,看上去很是幹練。
葉瑤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太子妃和太子殿下也要參加春獵嗎?我記得,往年,參加這場盛會的都是未婚男女。”
“凡事總有例外嘛。”葉菡輕輕笑了笑,笑容有些沉重。“這不,一向不喜遊獵的慕王殿下都參加了。”
葉瑤眼神微閃,壓低了聲音:“該不是怕慕王殿下趁著這個機會,俘獲了蘭家小姐的芳心?”
“妹妹果然聰明多了!你我是親姐妹,不知能否幫我一把?”
葉瑤搖頭:“我一沒有修為,二沒有人脈,哪裏幫得上姐姐的忙。這等話,你還是對我哥哥說吧!咦,那個宮女有什麽不對嗎?”
葉菡忽地轉身,定定瞧著楚慕的方向。
一個粉衣的小宮女正跟在楚慕身後,低低說著什麽。這她低眉順眼地站著,妝容有些奇怪。從眼睛和眉骨的形狀看,她的一張臉應該生得不錯。可不知為什麽,卻偏偏用了濃妝。如血的紅唇,粗長的濃眉,亮得妖嬈的腮紅,白得過分的額頭,瞧著倒是和那戲台上的花旦有些相似。濃重的妝容掩蓋了她本來的模樣,就像是給她帶上了一張僵硬的麵具。
“瞧著有幾分眼熟,一時又想不起名字來。也許,什麽時候見過,可一轉眼就忘了!”葉菡細細尋思了好一會兒,搖搖頭說:“誰知道呢?算了,不過一個宮女罷了。”
葉瑤卻沒有這樣想。在她看來,這宮女如果不是真傻,就是特意扮醜,或者有意掩飾自己的身份。
但這些和她的關係卻不大了,她才不管楚乾和楚慕這對兄弟之間究竟有什麽齟齬呢!
參加春獵的公子哥和少女們在殿外準備行裝,皇帝和皇後則移步到東暖閣中。那裏離正殿較遠,隔了好幾個院落,是以聽不到正殿這邊的熱鬧。那裏是朝臣命婦,還有貴族家眷們用宴的地方。這些人到得晚,他們不參與春獵,卻要在這裏等到春獵結束,消磨一整天的時間。
皇帝的五個成了家的兒子也跟著移步,他們的嫡妃和嫡子女都在這裏。
見禮之後,天和帝掃視了眾人一眼,不由問皇後:“玉兒呢?怎麽不見這丫頭了?”
沈晴兒眼中露出些無奈來,低聲道:“玉兒那丫頭玩心重,一門心裏想去燕子山湊熱鬧。她換了衣服,扮成宮女,跟著小七過去了。真是胡鬧,快及笄的人了,還是一副潑猴的性子,也不知將來有誰敢娶她!”
“朕的女兒,難道還嫁不出不成?”提起自己唯一的嫡女,天和帝眼中流露出些疼愛來,笑道:“她也該相看駙馬了!罷了,讓她去看看也好,免得到時候挑花了眼,反而沒個主意。”
“陛下就會慣著她!”沈晴兒笑嗔了一句,臉頰上湧上來一抹暈紅。
天和帝一怔,隨即心中一熱,嗓子發幹。不得不端起桌子上的涼茶,猛地灌下一大口,壓下那股翻騰的心火。
他們是少年夫妻,感情一向極好。沈晴兒家世不顯,但聰慧大度,內能協理家務,外能通曉政事。在他成為皇帝的過程中,更是出謀劃策不少,出力良多。天和帝愛重她,後宮裏的美人佳麗來來去去,皇後的威望和尊榮卻從未有人能撼動。因此,太子楚乾的地位也相當穩固,諸皇子中,除了有太後撐腰的楚慕,還有手裏握著軍權的二皇子楚成,無人可以動搖一二。
天和帝按捺下心中翻湧的情緒,清了清嗓子,說了幾句場麵話。然大殿中一片安靜,應著寥寥。他按了按眉心,看到端坐在最前方的楚淵時,心下頓時一片了然。
楚淵在天京城中長大,先帝對其百依百順,寵愛非常。也許是因為華皇後的緣故,他非但沒有長成一個隻知道耀武揚威的紈絝,反而以聰慧卓識,天資絕世名傳天下。
天和帝年長楚淵二十歲,算是看著他長大的。
在蕭太後的授意下,他嚐試過與這個孩子好好相處,並得到他的信任和依賴,實現“和平演變”。可惜,這條路根本就走不通!
楚淵自小喜靜,性格冷淡,天和帝和這個孩子相處的時候,他能夠整整一天不說話,按時修煉,讀書。偶爾開口,也就是一兩個字而已。不管天和帝做什麽事,送什麽禮物,他從來都是用一種冷淡而漠然的眼神瞧著他,無喜無怒,禮數周全。
就算是在先帝跟前,楚淵也是成日一副老成模樣。天和帝有時候甚至覺得,那具孩子的身軀裏,住著一個飽經滄桑的靈魂。
轉變發生在楚淵十歲那年。華皇後突然把他送到了北疆,自己孤身留在了九重深宮。
兩年後,先帝和華皇後雙雙謝世,天和帝即位稱帝,下詔召楚淵進京。十二歲的楚淵從此離開了北疆,回到天京城,住在了王府之中。
“暴戾命硬”的名聲,就是從那時候傳出來的。這個“名聲”裏,不乏天和帝和蕭太後刻意造勢的痕跡。楚淵卻像是默認了,隨著他們“糟踐”他的名聲。本人卻在王府裏深居簡出,輕易不上朝,也極少和外人往來。
但若是有人膽敢當麵冒犯他,他的報複手段也堪稱鐵血。據傳,凡是潛入王府行刺的刺客,屍身都直接喂了王府豢養的猛獸。
兩年前,蕭太後的一個幼弟喝醉了酒,攔了宸王府的馬車,出言不遜。結果,楚淵的馬車根本就沒有停,直接從他的身上碾壓了過去。這還不算,去了半條命的小國舅爺隨後被一隻大鳥一翅膀砍成了兩截,用一雙鐵鉤一樣的爪子提著,飛到了菜市口示眾。在菜市口上,一大群烏鴉黑壓壓聚攏到屍身附近,聒噪著,大享盛宴。它們離開後,原地隻剩下了一副白慘慘額骸骨。
蕭太後聞訊,險些哭暈過去。但那小國舅本身就是無惡不作的惡棍,無法無天慣了,如今落得了這樣的下場,竟然還有無數百姓叫好。
天和帝拗不過母親,剛剛打算下旨申斥,北疆三十萬護**便有異動,聲稱“北荒有變”,希望宸王就藩。
和北疆開戰?護**的驍勇名號人盡皆知,就如華紫瓊的“戰神”名號,憑空就能得盡天下民心。
天和帝沒有打贏的底氣。無奈之下,隻得撕了剛剛寫好的聖旨,按下不提此事。
但自此之後,誰都知道,楚淵是個辣手無情的“煞星”,就連皇帝也隻能忍氣吐聲。麵對天和帝和蕭太後的打壓,他不理睬,不是不敢或者不能,隻是懶得費這個功夫而已。
從這種種跡象中,天和帝揣測,楚淵應該沒有圖謀皇位的意思。否則,也不至於沉寂這麽多年。
如此,對於這個礙眼的皇弟,他倒也沒有之前那樣忌憚了。
北疆,始終是他楚淵的北疆。北疆安穩一日,他就得容忍他楚淵一天。
對於每年的春獵和宮宴,楚淵的興致一向不高。要麽根本不到場,要麽略坐一會兒,很快就離開。像今日這樣,從正殿一直挪到東暖閣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眾人不知一反常態的宸王究竟是怎麽回事,不敢造次,也在情理之中。
東暖閣裏一片寂靜的時候,近百少年少女已經走出了燕山行宮,來到了燕子山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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