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雲州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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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緩緩沉下西山,薄暮如輕霧,無聲籠罩著曠野。
隨著暮色彌散開來的,還有恐慌。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來描繪的感覺就,就在刹那之間,你忽然覺得心裏不安,仿佛有什麽危險,正從暮靄沉沉的天邊潛湧而來。
這種不安很快擴散到漫山遍野的妖獸身上,成群結隊的妖獸們走出洞穴,發出驚恐的嘶鳴聲,在夜色裏四處奔襲。
已經有經驗豐富的老獵人預感到了將要發生的災難。與狂奔的妖獸一樣,人們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山崖和土坡,聚集到地勢平坦的開闊平原上。
當月亮從天邊升起來,繁星如棋子布滿夜空時,低沉的轟鳴聲從雲州城裏傳來。
一刹那間,這個世界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尖叫聲。走獸的、飛鳥的,還有遊走在山野間的狩獵者們的。
大地在咆哮,天空在破碎,生靈們在夜風裏瑟瑟發抖。
天和十三年,八月十七日夜,雲州發生了大地動(即地震)。
在南疆,發生地動並不是什麽稀罕的事情。可是,這一次地動使得青涯山脈整個地撕裂開來,露出了一座長眠於地下數千年的古城池。
在南長城建立以前,如今的龍驤國尚不存在。人們在荒野中築城聚居,利用城牆抵擋四處遊弋的妖獸。由此,形成了原始的部落和城池。
當南長城建立起來後,這些城池有的成為了新生了國家的一部分,有的被廢棄,有的形成了坐落於邊境線之外的孤堡。
這座重新現世的古城就是這樣的來曆。
龍驤國沒有推崇古物的風氣,但能夠提高實力的東西除外。這樣的古城之中,往往收藏著一些天地靈寶、手劄典籍和丹藥兵刃。
地動結束後,消息靈通的各路人馬紛紛湧向青涯山地區。駐守南疆的三支大軍聞訊,也齊齊向青涯山進發。其中,雲州的桓風離那裏最近,最先發兵。
當夜,安頓下來之後,葉瑤就從地圖上找到了青涯山的方位,推測出古城的位置。隨後,她立即用信鷹給葉宣去信,將一切告知。並讓他留意林驍的動向,一有機會,就想法子讓他“閉嘴”!
半夜時分,葉瑤收到了葉宣的回信。
“林驍已死,勿憂!”
信中沒有交代林驍之死的始末,隻用了這六個字簡單帶過。然後,又說雲州地動之後,百姓受災頗重,他要留在城中安撫災民,不摻和南陸沼澤裏的事情。想來,桓風也不希望他參與進來。
葉瑤看罷此信,十分懷疑,林驍在古城裏遭遇的官軍其實就是葉宣的人。
顯然,他不知從什麽地方知曉了古城的方位,帶人夜探古城,卻正好撞上了她和林驍。結果,林驍被滅口,她卻溜了出去。
不巧的是,當夜,雲州地動,這座古城重新現於人前。
這誠然隻是一個猜測,卻足夠讓葉瑤把青涯山的事情牢牢壓在心底,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
彩虹山穀在青涯山以南三百裏處,這是個幸運的地方,沒有受到這一場地動的影響。但彩虹山穀地方偏僻,從這裏到青涯山,要翻過好幾道大山,並繞過幾個大湖。這麽算下來,少說要走七百裏山路。因此,這一場熱鬧,彩虹山穀從頭到尾都沒打算摻和進去。
但是,不去青涯山搶寶,並不意味著不能乘火打劫。
“要趕往青涯山,有幾個地方是易守難攻的咽喉之地。”這一日夜半時分,彩虹山穀裏,薑春來指著掛在牆上的地圖,用朱筆點了幾個點,興致勃勃地說:“姑娘,您看,咱們若是在這樣的地方設伏,放這些找寶的人過去,專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出手,保準能大賺一筆!”
“且看看情況如何,再決定是否行動吧!”葉瑤說:“桓家肯定不會無動於衷。我們人少,不宜與他們硬抗!不過,雲舟受災嚴重,很定會有大批難民為了生計湧入南陸沼澤中。我們需要抓住這個機會,趁機擴大規模。特別是那些失去了親人,或者是被親人拋棄的孩子,這些人的培養潛力大,著意招募一批這樣的人來。”
“可是,這需要花費不少時間!”薑春來說:“南陸沼澤的獵人多了之後,那些想搶地盤、搶食物的人也會增多。孩子的培養潛力的確大,可是,我們等不起這樣漫長的時間。再說了,一旦和別的山寨或者是官軍交手,這些孩子都是累贅。”
“如果我們重新規劃彩虹山穀,在山穀周圍,修築類似南長城一類的城堡屏障呢?”葉瑤將視線重新落到地圖上,說:“你們看,彩虹山穀算是妖獸和靈藥資源相對匱乏的地方,來這裏的狩獵者和妖獸都不多。也就是說,在這樣的地方,我們修築起來的城堡相對安全一些,在動工的時候,不會吸引別人的注意力,各方麵都要方便不少。”
“姑娘,您不會打算在這裏修築一座城池吧?”薑春來試探道:“這可是不容易!除了人手,我們還需要不少懂這一行的人。再說了,城牆上的陣法禁止也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
“陣法上的事情,我來想辦法。”葉瑤想起手裏的九張獸皮圖卷,那應該是一套比較艱深的陣法傳承。隻要掌握了它,她有把握做到這一點。“至於懂土木的人,我們的人裏若是沒有,就從逃難進沼澤地中的流民中招募。若還是沒有,可以去其他的山寨裏尋。如果有必要,用東西換人也無不可。”葉瑤說到這裏,笑了笑道:“找到我們需要的目標,然後徐徐圖之,總會有辦法的。”
“姑娘說的不錯!”薑春來的精神為之一振:“如今,我們山穀裏大約有一百五十人。其中,狩獵隊裏的戰力有一百人,負責鍛造兵刃和冶煉礦石的三十多人,剩下的二十幾人管著庶務。若是再添人手,每次新增的人數不宜超過百人。若是再多了,隻怕要出亂子。”
“嗯!就這麽辦吧。”葉瑤點了點頭。過去的一個月,對於這樣的事情,他們都有了充分的經驗。如果新招募來的新人實力超過了舊人,就麵臨著“誰說了算”的麻煩了。這無疑會衝擊山穀中原有的種種規則。因此,他們隻能招募一批可以控製的人手,在將他們轉變成“自己人”後,再圖進一步的壯大。
“對了,新招來的這一批人來了山穀之後,把他們分別分到不同的地方,免得這些人聚起來鬧事。”葉瑤又道:“這樣好了,原來的狩獵隊分成十個小隊,每個小隊選出一個隊長。當可以作為戰力的成年男子被招募進來後,把他們平均分配到每一個小隊。孩子和女子另行安排。”
“大而化小,分而治之?”薑春來會意,恍然大悟道:“這是個好辦法。”想要一個人沒有精力和自己作對,不如給他另外找個敵人。
葉瑤笑了笑。楚淵教過她,想要保住手裏的權利和利益,不妨把它們分割開來,分給自己手下的人。當這些人專心於內部競爭的時候,就沒有閑暇聯合起來,對抗作為權力體係頂端的那一個人。
薑春來未必能看得這麽透徹,卻能模糊體會到此中的真意。這也是葉瑤屬意他接掌狩獵隊的原因所在。他是個讀過不少書的中年人,身上有一種特質,不管在什麽地方,總能成為眾人信服的那一個。這是一種天生的領導者潛質,對於權力,擁有比一般人更敏銳的直覺。
而燕昭則要差了些,他的手段靈活,時常有急智,卻是“出頭鳥”的性子,特別容易招人嫉恨。因此,張厚德等人想打壓年輕人的時候,燕昭就是最先被盯上的那一個。所以,葉瑤讓他去推銷自家的兵器,專門和別的勢力打交道。她相信,在那樣的環境裏,燕昭一定不是吃虧的那一個。
如此,薑春來負責管理狩獵隊,燕昭負責管理丹器堂,庶務堂依舊在張厚德手裏。葉瑤其實不怎麽滿意張厚德,隻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
過去的一個月裏,她在那裏耗費的精力最多,好歹是把基本的貢獻點體係推行下去了。這個體係使得每個成員的地位直接與出力多少掛鉤,並始終處在不斷的起伏之中,貢獻點與紅利分配相關聯,盡可能降低了論資排輩使得新人難出頭的可能。
因此,彩虹山穀的實力提高得很快。葉瑤本身懂丹藥之術,可以為手底下的人提供一部分的丹藥資源。再加上品質優良的兵刃,以及定期進行的集訓和比武,這支生拉硬湊起來的烏合之眾,正在逐漸成長為一支驍勇的精銳之師。
對彩虹穀裏的人簡單交代了幾句,在天將明的時候,葉瑤離開了彩虹山穀,與秋楓鳴一道,重新回到清風寨的駐地。
偌大的山穀裏,清風寨僅存的二百多人聚在一起,商量以後的生計。
周瑉和趙梓輝一齊迎了出來。寒暄幾句之後,哭哭啼啼的玉娘就撲了上來。
她發髻不整,眼睛紅腫,外杉的扣子扣錯了一個。仿佛窺見了救命稻草一樣,忙不迭問:“葉家妹子,二爺呢?他到底怎麽樣了?你們一起掉下了山崖,為什麽安全回來的隻有你一個,二爺呢?他究竟是死是活,你總要給姐姐一個準話啊!”
葉瑤蹙了蹙眉,說道:“我的確與二當家一同墜下了山崖。那山崖下是寒潭,不知怎麽回事,寒潭裏居然有暗流。阿瑤落水後,直接被暗流卷走,不知衝到了什麽地方。幸好師兄來的是時候,及時將阿瑤救了下來。可惜,我們沒有在附近發現二當家的蹤跡。他究竟落到了哪裏,阿瑤委實不知道。想來二當家吉人天相,對南疆又熟悉,應該可以平安無事!”
“這麽說,葉家妹子沒見過二爺?”玉娘顯然不全信,焦慮地瞅著秋楓鳴,哭哭啼啼道:“秋公子,你是如何找到葉家妹子的?能不能依樣找到二爺?不管怎麽說,二爺是為了救葉家師妹才遇險的。看在奴家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求您行行好,救二爺一把兒。”說著,玉娘生生跪了下去,向著秋楓鳴磕了一個響頭。
她神色悲戚,滿臉憂慮,全然是一個為了救夫君不顧一切的可憐女子模樣。周圍響起一片唏噓聲,顯然,不少人願意幫著玉娘說話。
可惜,秋楓鳴無動於衷。他側身一讓,避開了玉娘的大禮,沉聲說:“對不住,在下能尋到師妹,是因為我們的那匹老馬鼻子靈,識得主人的氣息。若是擱在二當家的身上,恕在下無能為力!”
“怎麽可能?秋公子,葉家妹子,你們能不能再想想辦法?也許,我們僥幸能找到二爺呢?”玉娘滿臉淚痕的抬起頭,膝行到葉瑤跟前,哭訴道:“葉家妹子,你一定不會見死不救,是不是?二爺早年受過舊傷,受不得寒,一到下雨的日子,就渾身酸疼。他若是落了水,那結果會如何?玉娘隻要想到這些,就心裏不是滋味!”
葉瑤根本不想去尋林驍,卻也不能直言拒絕。她閃身躲開玉娘,卻順手一帶,把趙梓輝送到了玉娘的跟前。比起她,這一位更不想找到林驍。
趙梓輝無奈地笑了笑,俯身攙扶起玉娘,狀似關切道:“二嬸,林叔的事情我們稍後再說。”
玉娘本不想站起來,怎奈趙梓輝手勁很大,捏的她手腕疼。她不敢喊出聲,咬牙忍著痛,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低下了頭,用站著泥漬的袖角擦了擦眼淚,嚶嚶低泣:“梓輝啊,玉娘就是心裏擔心,總覺得,二爺這一走,說不得再也不會回來了!你帶人去找找他行不行?就當是我這個做長輩的求你了!”
“二嬸,此事需要從長計議!”趙梓輝有些不悅地擰眉,不容拒絕道:“眼下,南疆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我們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人!二嬸一向識大體,應該不會存心為難兄弟們,是不是?我想,就是林叔還在,也不會讚成不過我們這種不顧大局的做法。”
“所以,你們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二爺流落在外,生死不知嗎?”意識到哭求不管用了,玉娘心裏的怒火也勃發出來。她猛地抬起頭,一把推開了扶著她的趙梓輝,悲傷而憤怒道:“我就知道,你們都希望二爺死在外頭,是不是?寨主,昨日,你還在眾目睽睽之下,與二爺大吵了一架!天啊,你們究竟對他做了麽?他馬上就要當爹了,可憐我那還未出世的孩兒,還沒生下來,就沒了親爹!寨主,這孩兒是你父親的結拜兄弟的骨血,你就這麽冷眼旁觀,看著二爺生死不明,就不怕老寨主在地下怪罪嗎?”
“我沒有!”趙梓輝拔高了聲音:“二嬸,你不要血口噴人!”
“那你去把他找回來啊!”玉娘不甘示弱地盯著他,冷笑了一聲:“趙梓輝,你不敢!因為你知道,根本就找不回他了,是不是?否則,你們怎麽不去找他,不去救他?你一定覺得,自己翅膀硬了,隻要二爺死了,就能獨掌門戶了,是不是?你這寨主之位,是二爺讓給你的;你剛接手山寨的時候,因為年輕不能服眾,是二爺親自幫著你上下打點。可是現在,你卻覺得我們二爺礙眼了,巴不得他去送死!趙梓輝,你還有沒有良心?”
“我沒有!”這事兒當真不是他幹的。趙梓輝縱然對這樣的結果樂見其成,卻是絕對不知一星半點兒內情,偏偏又沒有證據,惱怒之下,說話也沒有了分寸:“二嬸,我若是真想害死林叔,就該斬草除根,不留後患。二嬸你還能站在這裏,就應該能證明,我與這件事沒有關係!”
玉娘的聲音一頓,全然被嚇住了。她忽然間明白,林驍不在了,她就沒有靠山了。如今,她若是想平平安安的,就不能輕易得罪人,特別是趙梓輝。
“二嬸,你先去休息吧,林叔若是無事,總是能安全回來的!”趙梓輝放緩了語氣,抬手點了點遠處的一個年輕女子道:“阿嬌,勞煩你照顧二嬸。”
玉娘終於不再口出惡言,含著兩眼淚跟著名叫阿嬌的女子離開,走進了營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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