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土匪性子的桓大小姐相比，田飛燕算是個極好相處的客人了。房間裏的擺設，送上來的茶水，甚至侍婢的模樣和儀態，都能看得出主人家的用心來。

    但這並未能讓燕草堂裏的兩個新客生出“賓至如歸”的感覺來。

    “你說，接下來，那位大小姐還會出什麽招數呢？”方月如屏退了下人，一手托腮，對葉瑤說道：“那個桓大小姐，著實不是個好相與的。在這之前，我也不過與她見過兩次麵，誰知，她竟如用如此下作手段來害人！我想，她接下來肯定還有別的手段。”

    “內宅女子的手段，左右不過就是這些了！”葉瑤笑了笑，手裏托著茶盞，卻連抿一口茶水的意思都沒有，幽幽道：“下毒、放火、綁架、栽贓，或者是往閨房裏送男人，壞人清白。”停了停，又道：“若是直接一點，也許會直接派幾個殺手來。”

    “你這結論倒也精辟！”聽了葉瑤的話，方月如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南疆不比北邊，也許不需要太多的迂回。怪就怪咱們勢單力薄，陷在這桓府裏，怎麽都不自在。”

    “應該不會在這裏停留太久！”葉瑤篤定地說：“我們來雲城，可不是為了給人家做人質的！”

    “這倒是！唉，現在，隻能等著宣表兄出手了。”方月如的聲音有些低沉。而後又道：“對了，阿瑤，你和我說說句實話，究竟為什麽要來雲州。我總覺得，你到這裏來，應該不止是想助宣表兄一臂之力。”

    “其他的目的啊，自然有。想發一筆橫財，攢一份嫁妝算不算？”葉瑤笑道。

    方月如笑嗔了她一句：“你還需要自己攢嫁妝？且不說宣表兄和大舅母不會薄待你，便是外祖父，也絕對不會在嫁妝上讓你受委屈。”

    “那不一樣！”葉瑤正色道：“別人的東西用起來方便，卻是時時都被人掣肘。比如說，咱們天京城豪貴之家的女兒，什麽東西都要造冊記賬。人家若是想揪你的小尾巴，什麽都不用做，一查賬目就什麽都明白了。”

    “可是，你的賬目豈是什麽人都能查的！隻要把管賬的人約束好了，其實沒那麽多空子可鑽。”方月如覺得難以理解，“而且，觀你平日的行事做派，著實不像是看重財物的人。”

    “總歸是不一樣的。”葉瑤輕輕笑了笑，卻不肯再多做解釋。其實，她來南疆，最重要的目的是拿到桓家暗害華皇後的證據。

    這個證據足以使得天和帝和蕭太後互相猜疑，互相陷害。而這二人的反目又會使得太子和慕王的衝突迅速升級，從而徹底攪亂內地的政治格局。

    渾水方好摸魚，北疆想要迅速強大，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挑動兩虎相爭，從而坐收漁翁之利。

    天和帝已經默默容忍了北疆十多年前，以後，又還能容忍多久呢？遲早有一天，他會意識到，北疆這個隱患，越是拖延下去，就越是麻煩。到時候，一場忍痛斷尾的硬仗不可避免。

    可是，麵對著朝廷這條老龍的時候，北疆還太年輕，太弱小，還不足以承擔這一場血雨腥風。

    因此，楚淵也好，她葉瑤也好，都在想方設法地延緩這一天的到來，為北疆的韜光養晦爭取時間。

    誠然，他們的做法很不地道。那相當於挑動內亂，使得山河染血，生靈塗炭。

    可是，如果唯有如此，才能保住北疆，他們都甘心去做這樣的執棋者。

    權利的規則就是這樣的無情。有時候，必須犧牲別人的和平，才能守護自己的和平，必須借助別人的衰落，才能實現自己的崛起。

    難道就不能各退一步，兩兩相安嗎？

    答案卻是不能！當一場賭局的賭注太大，以至於根本輸不起時，最安全的選擇是不要去開這一場賭局。

    “你啊，和你哥哥一樣，都喜歡把責任藏在心裏。”方月如深深看了葉瑤一眼，感慨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撫慰道：“罷了，我不問了好不好？真不知你哪來的這許多秘密和心事！你看，大舅母和大表哥都疼寵著你，你的未來夫君對你也不錯，就連我這個旁觀的人，都忍不住要嫉妒了！”頓了頓，又道：“阿瑤，隻要你肯好好惜取眼前的一切，心裏就能快活許多。”

    “月姐姐，你這是在說我不知足嗎？”葉瑤淺淺笑了笑，說：“其實，你若是做了我的長嫂，他們也會對你很好。”

    “你這丫頭，又拿我做筏子，趁機轉移開話題！”方月如做勢要撲上來。葉瑤抬手去招架，兩個女孩兒鬧成一團。

    沒多會兒，田飛燕走了進來，說道：“葉將軍請兩位妹妹去軍營了幫忙。巧了，我讓人燉了些補湯，正要給大將軍送過去，正好與你們同行。”

    葉瑤和方月如忙起身整理了一番衣飾，跟著田飛燕離開桓府，趕往西山大營。

    西山大營的帥帳裏，此時一片劍拔弩張。

    “少主，你如何能把平南軍的名冊給那個姓葉的，還要讓他點查平南軍的一應軍需品？這豈不是把平南軍的底子都透露出去了？”說話的是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壯漢。

    “就是啊！這個姓葉的是朝廷的人，肯定沒安好心。說什麽查找疫源，準是在找借口探咱們的底呢！”一個瘦高個附和道：“他不是懂醫術嗎？我看，這次的瘟疫，說不定就是他搞的鬼。”

    “那你們說要怎麽辦？瘟疫的事兒必須被解決了，否則，我這十萬平南軍都得折進去！”桓風端坐在主帥的位置上，惱火地拍了一把桌子。他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因為自小習武的原因，並不顯老態。此時，他沒有穿輕甲，而是穿了一身儒雅的白衣，腰上配著玉帶，看上去全然不像個將軍。

    場下一片靜默。一個留著長髯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拱手問道：“大將軍，朝廷的禦醫什麽時候能到？當前之際，最要緊的還是要找到醫術高明的神醫！”

    “至少要兩個月的光景！”桓風說道：“等那些老禦醫過來了，我這十萬平南軍還不定剩下多少呢！再說了，若是陛下不想派禦醫來呢？”

    “這怎麽可能？”絡腮胡子大漢道：“難不成任由這場瘟疫蔓延不成？”

    “他不需要拖延多長時間，隻要等到平南軍徹底覆滅就夠了！”桓風眼中冷色一閃，厲聲道：“這種事情，咱們這位陛下可不是做不出來。十三年前的華皇後不就是……”話說到這裏，桓風倏然住口，改口道：“不管怎麽說，如今，咱們手裏隻有副帥這一張牌可用。不管這疫病是不是他整出來的，都得靠他解決了！至於其他事情，等疫病的問題解決好了再議。”

    那長髯男子微微頷首，道：“既是如此，大將軍，就讓他試一試吧！若是他什麽也查不到，咱們平南軍也有平南軍的規矩，大不了讓朝廷再派一位副帥過來。”

    “這不大合適吧？咱們這位副帥不僅是朝廷的人，還是葉家的嫡公子。在南疆這種地方，天京城裏的這些世家一向同氣連枝，協同對外，一旦犯了眾怒，難辦得很。再說了，咱們的糧草還卡在天京城那班鳥人手裏呢，大意不得！”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說道。

    眾人七嘴八舌吵了許久，桓風終於拍板，下了命令：“趙榮，你是軍醫，你帶著所有的軍醫，陪著副帥。他想看什麽，你陪著他看！”

    長髯男子站起身來，垂首應道：“是！”

    桓風點了點頭，又下了幾道命令，就見一個傳令兵匆匆跑進帳子裏來。

    就在這時候，兩輛青蓬馬車到了營帳門前。葉瑤和方月如走下馬車，一抬眼，就看到了遠處迎上來的葉宣。

    這時候，一名兵丁正帶著一名獵人打扮的男子鑽出營帳。瞥了一眼那人的側臉，葉瑤心裏一沉。

    林驍，他怎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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